接下来的几周,盛妈妈邀请韶音过去吃饭,韶音都没有答应。
“抱歉啦,盛阿姨,这周跟同学约好了。”
“昨天我哥哥回来了,我要留在家里陪哥哥。”
“学校这周有讲座,是一位很厉害的先生!”
她总有借口拒绝,但是没有一次说“你儿子让我很尴尬,我不好再去了”。
可是她不说,盛妈妈也知道。
又一次被拒绝,盛妈妈心里涩涩的。
她可以邀请韶音来家里,在盛川景不在的时候,只有她们娘俩说话。
前提是这座别墅是她买的。
而事实上,别墅是盛川景买的,这是他的房子,他才是主人。
下一刻,盛妈妈脸上露出坚定神色,他出息了又怎么样,她是他妈!
“妈,我为什么要跟她道歉?”回到家被母亲逮住的盛川景,头疼得不行,“你也别说她多好、多无辜,她明知道白瑜跟我们不对付,还跟她来往,这种朋友要来干什么?”
“有什么不对付的?不就是一段陈年往事吗?”盛妈妈倒是能想得开,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她被人抢走了男朋友的事,谁还耿耿于怀?
再说,能被抢走的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好鸟。就算他变得很有钱,盛妈妈也不稀罕。
人就一张嘴、一具身躯,吃喝有数的,穿用也是有数的,赚的钱够花就行,她不贪图他赚下的那座金山。
“你因为这个跟人断交,很幼稚!”盛妈妈说道,“你可以不要这个朋友,妈也可以为你不跟她来往,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幼稚的原因!川景,你长大了,你不能学小孩子的幼稚手段!”
只有小孩子才会说,你跟他好,我就不跟你玩了!
盛川景看着母亲坚决的神情,不禁握紧了轮椅扶手,心下隐忍。
何止是一段陈年往事?白瑜差点撞死他!
“妈你一定要我说实话吗?”他沉声道。
他本来不想说来烦她,但是她一直不打消让他道歉的念头,盛川景烦不胜烦。
“当然要说实话!我什么时候教过你撒谎?”盛妈妈道。
盛川景抿了抿唇,声线低沉:“我的腿是白瑜找人撞的。”
盛妈妈一愣。
“什么?!”
“妈,你以为我为什么遭遇车祸?”他抬起头,看着母亲惊愕的面容,嘴角讥嘲,“不然你以为那么巧,我爸来找我了?就是因为他先发现了我,想把我找回去,被白瑜发现了,她才找人撞我!”
想起三年来的行动不便,种种不能自理,所遭受的那些难堪,盛川景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眼底迸出深深的恨意:“她的目的是撞死我!是我命大!”
“啊!”盛妈妈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叫一声,身形摇晃起来。她踉跄几步,扶住了身后的沙发,嘴唇颤抖着,又惊又痛,又怒又恨:“她竟然!竟然这么狠毒!”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白瑜竟然做得出杀人的事!
这是杀人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抢人男朋友就算了,怎么能杀人?!
“她竟然要撞死你!”盛妈妈哆嗦着道,种种情绪转为滔天怒火,“我去跟她拼了!”
盛川景忙推动轮椅,追上盛妈妈:“妈!你等等!”
他将轮椅推至最快,终于在大门处追上了盛妈妈,紧紧攥住她的胳膊:“妈!你别去!”
“她敢伤害你,我跟她没完!”盛妈妈的泪水喷涌而出,“她害你坐了三年轮椅!学都上不了!人家孩子都在上学,跟同龄人一起玩,你只能待在医院、待在家里!她怎么这么狠!”
盛川景心里亦是涩得厉害,捉着母亲的胳膊,劝道:“妈,你别冲动,我们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好劝歹劝,终于劝着母亲回到客厅里,按着她坐在沙发上,为她倒了杯热水,而后慢慢说给她听:“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爸爸也承认了——”
“他承认了?!”盛妈妈的语气蓦地尖锐起来,“他知道这件事?他什么也没说?就让你委屈着?”
“妈你听我说。”盛川景劝道。
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说清楚了这件事里,他的考量。
白瑜是要付出代价的,但不是现在。在大事上,父亲跟白瑜是一条战线,他的能量远远不足以撼动他们两个。
所以他需要等。
“父亲跟白瑜的关系不好,他们两个迟早反目。”盛川景对母亲说,“等他们反目,父亲就是我这边的了,我会帮父亲对付白瑜。她把我害成这样,她欠我的!”
盛世集团迟早要到他手里,白瑜不会得到一分钱!
思及此处,盛川景眼底划过锐利。
盛妈妈沉默。
眼泪无声往下流。
她什么也帮不上儿子。
别人差点害了她儿子的命,她连拼命都不行。
无尽的怒火攒在心底,无法往外喷涌,便一遍遍冲击着她的内心,令她焦灼痛苦。
“你还想跟纪音往来吗?”这时,盛川景将话题拉回到最初,“白瑜跟我们是深仇大恨,她跟白瑜来往,你还要她来我们家吗?”
盛妈妈嘴唇嚅嗫几下,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泪水流得更汹涌了。
如果仅仅是二十年前抢男朋友的那点小事,她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白瑜是她的大仇人,她无法接纳任何跟白瑜交好的人。
盛川景见母亲这样,终于松了口气。
不再吵着让他道歉就好。
“如果要跟她来往,也不是不行,只要她以后都别和白瑜来往。”
盛妈妈顿了顿,抬起眼睛,声音嘶哑地道:“不,不了,我们以后都别和她来往。”
见母亲这个时候还为别人着想,盛川景心里如被针扎了一下。
母亲总是这么善良,这让他不知怎么又烦躁起来,忍不住扯了扯领带,眉头拧得紧紧的,忽然说道:“这事不能瞒着她!我和她说一声,要怎么做是她的决定!”
“不要!”盛妈妈急了,忙伸手去拦,“川景!别跟她打电话!她不欠我们的,你别逼她!”
盛川景抬高一只手臂,挡住母亲,另一只手快速拨出电话。
不久后,电话拨通了:“喂。”
“白瑜找人撞了我,是我命大才没死,她是我们家的大仇人,你以后还要跟她来往吗?”盛川景快速说完一句,让盛妈妈连打断的机会都没有。
电话那头,韶音眉头挑起。
“我咋觉得不对劲呢?”灰灰操着一口刚学的东北口音,“他啥意思?威胁人呢?”
韶音便跟它解释:“他让我在他和白瑜之间选一个。”
“这……”灰灰惊呆了。
“他表面上是让我选,但实际上是让我选他。”韶音又道,“如果我不选他,他马上就会挂断电话,从此再也打不通。”
灰灰的直觉没错,他就是在威胁。
灰灰愕然了:“他咋这么不要脸?”
“是的。”韶音眉眼讥诮,“小孩子做这种事叫幼稚,大人这么做叫无耻。”
她跟灰灰聊着天,呈现出的就是一阵静默。
“音音,你别听川景胡说。”电话里响起盛妈妈的声音,有点急,有点气,有点难过,“你怎么选都好,但要照顾好自己,明白了吗?”
韶音听着盛妈妈的话,心里渐渐软下来。
“盛阿姨,”她叫道,垂了眉眼,“对不起。”
盛妈妈道:“说什么对不起?你又不知道这回事。”顿了顿,“这本来也是我们两家的恩怨,跟你没关系,不论你怎么选都没有错,音音别怪罪自己,你是个好孩子,好好过日子没有错。”
“我以后不跟白瑜来往了。”韶音声音轻软,说道:“我也不会卖画给她了。”
盛妈妈一听,顿时急了,她似乎抢过了手机,因为说话的声音都清晰了很多:“音音,你别听川景胡说,你家里就你和你哥哥,过日子就更要用心些,白瑜心狠手辣,连杀人的事都做得出来,你别惹恼了她!”
“我不惹恼她。”韶音轻轻回答,“但我不想让盛阿姨伤心,我以后不跟她来往。”
盛妈妈的声音被哽住了,断断续续起来:“别,不用……”
“盛阿姨,周末我去看你。”韶音说道,挂了电话。
灰灰纳闷道:“你就这么让盛川景得逞了?”
“我不是为了他。”韶音说道。
她是为了盛妈妈。
这是个温柔的女人,对韶音一直很关心,韶音不想辜负她。
现在她没有那么缺钱了,以后也可以不跟白瑜来往了。
“狗男主,恶心!”灰灰还是觉得让盛川景占便宜了,忍不住骂道。
它现在越来越讨厌男主了。
甚至开始怀疑起了做任务的本质——它只接触了两个世界,结果两个世界都很恶心。
还是包着糖皮的恶心,不仔细嚼都不知道里面是屎。
“可是他妈妈很无辜呀。”韶音便劝它,“而且这件事没有伤害到我们,对不对?”
灰灰不说话了。
半晌,它道:“盛妈妈很可怜。”
她儿子只照顾了她的吃喝,无视了她的精神层面,不在意她的喜乐哀怒、寂寞苦痛,一味的“我这样是为你好”。
可是从盛妈妈平时对他的照顾上看,她是很讲道理的,不是压制孩子的那种父母。
这就相当于她花了100分力气养大他,他只花50分力气回报她。
“盛川景就是个垃圾!”韶音毫不客气地骂道。
剧本中就是这样,他独自一人跟父亲走了,将母亲丢下。即便他有很多借口,什么为了母亲好,可是他走后十年基本上不回来看看,恐怕电话都没有多打过。
否则怎么盛妈妈身体熬坏,油尽灯枯,他一点儿也不知情?
东湖别墅,电话挂断后,盛川景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转头跟母亲说道:“没想到她还不算白眼狼,竟然跟白瑜断了。”
盛妈妈拉着脸,看也不看他,起身往房间去了。
盛川景愣住。
渐渐的,脸上的笑意敛没。
三天后,便是周六。
韶音答应这周去看望盛妈妈。
想到上次送盛妈妈护肤品已经有三个月了,便到商场专柜买了一套新的,提在手里往东湖别墅去了。
盛妈妈很照顾她,常常送她手工小礼物,韶音自己是不会手工的,便包圆了她日用的护肤品。
没想到,刚走至校门口,便遇见了一位大三的学长。
学长名叫肖淮言,不巧跟男配同名。
他生着一双桃花眼,身量高挑,穿着潮酷,倚着一辆限量款银色跑车,神态风流。
见到韶音出了校门,露出邪气的笑容,吹了声口哨:“学妹去哪儿?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