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淮叶十分头疼。
大臣们逼着他立后,阿晓又非常排斥这件事。他夹在中间,非常为难。
上次就是因为这件事,阿晓心生离意,哪怕他命人严加看管,还是叫她逃出去了。
若非茶庐主人贪婪,抢走她的值钱物品并打晕了她,赵淮叶未必能抓她回来。
这事倘若传入阿晓耳中,会不会又让她心灰意冷,想要离开皇宫,离开他?
赵淮叶非常担心,哪怕她发下毒誓不会离开他,他还是担心不已。
韶音此刻正在御花园。
由夏露等人陪着,悠闲自在地赏花。
这会儿是秋季,菊花开得正好,金灿灿的,洁白如雪的,润如青玉的,明艳若霞光的,端的是美轮美奂,娇艳夺目。
“主子,前面便是兰心亭了,可要上去坐一坐?”夏露说道。
韶音抬头一瞧,便见前方伫立着一座建造得高高的亭阁。她从下面抬头望去,竟看不清亭子的全貌,高高的山石与浓密的枝蔓将之遮掩住了,只能看到露出来的一角飞檐,以及半张匾。
“好。”她点点头。
如今后宫只她一名妃嫔,也不必担心上头有人,会造成什么不方便。
韶音拒绝了夏露的搀扶,手里捏着丝帕,悠悠踏上台阶,沿着光滑平整的台阶向上行去,终于走上了兰心亭。
刚一站上去,她立即明白了这亭子的妙处。
放眼望去,整个御花园的景色皆收入眼底,假山、小桥、水池、花圃等,竟无一丝一毫的隐藏。
若是下方有人做坏事,亭子里的人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便在这里坐一坐吧。”她笑道。
清风徐徐,外头天光晴好,韶音坐在亭子里,怡然欣赏着景色。
她看着一碧如洗的晴空,依稀想起曾经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她将某个渣渣从高台上拽下去,摔成了植物人。
“那个渣渣叫什么名字来着?”很显然,灰灰也想起了这件事。
已经做过的任务,都被它压缩成数据包,丢在不碍事的角落里,当成垃圾一样了。此时想要翻看,还要重新加载一下。
“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韶音说道,“已经没有价值的东西,记得它们做什么?”
灰灰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它停止加载数据包,跟她闲聊起来。
夏露等人很会侍奉,一转眼的工夫,便呈上了茶水和点心。
韶音笑着道:“你们有心了。”
并招呼他们坐下,不必这样拘谨。
夏露等人不敢,忙推脱道:“主子,万万不可!您现在是昭仪娘娘,跟咱们不同,规矩万万不可乱!”
韶音的脸上露出一点遗憾,很快不强求了,点点头道:“好。”
端起茶杯,悠闲饮起了香茗。
灰灰提醒她道:“这里面被下了毒。”
是猎场上被杀掉的一个侍卫的妹妹。他们家跟别人不同,没有其他亲人了,只有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哥哥被杀掉后,妹妹非常愤怒,想要为他报仇。
她记恨池初晓,认为她是惹祸精,因此使计入宫。为了混进宫里,她把家当都卖了,房子也卖了,上下打点,几乎是倾家荡产,终于混进宫里,成为了一个小宫女。
若是韶音没有住进承福宫,还在赵淮叶的宣明殿住着,她还得花费一番工夫才能下毒。倒是韶音搬出来了,还在兰心亭闲坐,给了她机会。
“你压一压药性。”韶音说道,“过几日再毒发。”
灰灰应道:“好。”
剧本上,妹妹下毒后没来得及逃出宫,就被抓住了。她被处死了,被她打点过的一串人也没逃得掉,通通被抓起来,一番酷刑后死掉了。
另外还有许多无辜的人,事情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却被牵涉进来,挨个斩首,死在了赵淮叶的泄愤之下。
如果小姑娘进宫后向赵淮叶下毒,韶音会大大夸赞她一声好。
但她选择了池初晓。即便如此,韶音还是打算帮她一把。不仅仅是为了她,还为了那些会被牵涉进来的无辜的人。
有灰灰压制,毒性暂时没有发作。
结果,下毒的小姑娘以为她没有中毒,懊恼不已!怀揣了匕首,打算刺杀她!
韶音哭笑不得,让灰灰篡改了她的记忆,在她的记忆中植入“池昭仪中毒吐血”的画面,并护送她离开皇宫。
十来岁的小姑娘,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哥哥,已经很苦了。池初晓又没死,现在已经逃到某个小镇上,受到一个开面馆的好心老板娘的收留,暂时安稳下来,韶音便放小姑娘逃走了。
转眼间,数日过去。
这一日,夏露来身边伺候时,脸上总有些欲言又止。韶音看不得这个,就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夏露的脸上流露挣扎之色。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决定说出真相:“主子,皇上……皇上他……要立后了。”
这是她前往内务局要东西时,听到几个小太监说的。倘若没有意外,皇后便是世家大族郑家的女儿。
夏露跟池初晓的关系很好,知道她的心事。她不喜欢皇宫的诡谲,更不喜欢屈居人下。在外头做个小老百姓,嫁给普通男人做正头娘子,难道不好吗?像是现在,做个昭仪娘娘,虽然受宠、富贵荣华加身,但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大声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听到这个消息后,夏露就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韶音听后,先是沉默了半晌,然后缓缓笑了。她抬起头,看着夏露,打趣一句:“皇上会很高兴你说这话给我听。”
夏露一怔,陡然脸色白了,猛地跪下来:“主子,饶命!”
倘若给赵淮叶知道,她居然在昭仪娘娘面前搬弄是非,只怕她的性命要不保了!夏露骇极了,伏身便要磕头,求韶音别说出她去。
韶音一伸手,拦住了她:“你起来。”随即,她解释道:“我不逗你,皇上真的会很高兴你说这话给我听。”
见夏露不信,她苦笑一声,说道:“难道你以为,你是无意中听到这件事的吗?”
夏露一怔:“什么?”
“是皇上特意让人说给你听的。”韶音手上加了力道,扶她起来,“只有你知道了,我才会知道。”
夏露仍旧愣愣的,她脑子里已经转过弯来,只是不肯信:“皇上,他,他这样对主子?”
为什么不能亲自、当面跟主子说?
为什么要拐这么大一个弯,让主子知道?
“大约是他待我一片诚意,真心实意地喜欢我罢!”韶音自嘲一声。
夏露心头一堵,陡然愤怒起来!
她很想骂人,因为赵淮叶的这种做法太恶心人了,口口声声喜欢主子,死也不肯放主子出宫去,主子都逃出去了也要捉回来,结果却这样!
却这样!
这叫什么喜欢?
当主子是什么啊?!
“罢了,这事我就当不知道。”韶音忽然改了主意,看着夏露说道:“以免他看你不顺眼。”
夏露听到这话,眼眶都红了。
“主子,你太难了。”她哽咽道。
韶音笑笑:“不难,好日子会来的。”
当晚,赵淮叶来承福宫用晚膳。
“阿晓今日做了些什么?”饭后,他没有离开,而是拉着韶音在院子里走动。
韶音便道:“没做什么,打发时间罢了。”
赵淮叶说道:“阿晓若是无趣,我使人抱几只小猫给你,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韶音点点头。
毛茸茸的小猫咪,多可爱啊?
赵淮叶听她说喜欢,顿时感到很高兴,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我许久没有送礼物到阿晓的心坎上了。”
这一次,他送到她的心坎上,她会不会对他好一点?
“那你要反思自己了。”韶音无视了他话里的暧昧与暗示,冷淡地说道。
赵淮叶:“……”
他只不过是想要睡她床上,怎么就这么难?
实在忍不了了,他停下脚步,双手握住韶音的肩膀,压抑地道:“阿晓,你何时才肯原谅我?”
“我没有不原谅你。”韶音淡淡地说。
“那你怎么不肯……不肯与我亲近了?”赵淮叶幽怨地说。
韶音依然神情冷淡:“因为我没有那么喜欢你了。”
如同一根针,刺入了心间。
赵淮叶窒息片刻,抿着唇望着她双眸,只见她冷冷淡淡好似没有温度的冷玉,不禁一阵颓然。
他松开了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问:“我送你小猫,你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
韶音点点头,坦然答道:“有。”
刚刚沉入深渊的心,一瞬间又有了温度。赵淮叶轻轻吐出一口气,笑了出来,声音柔和极了:“我会努力让阿晓重新喜欢上我。”
两人又说了一番话,然后赵淮叶便走了。
他很识趣了,知道就算留下来,也只会睡地上,痛痛快快就走了。
睡宣明殿的地面也就算了,怎么连承福宫的地面也要睡?赵淮叶不肯。
韶音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没有女主光环,还是赵淮叶本身的高傲。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
夏露侍奉她歇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奴婢看皇上似乎……没有要立后的意思?莫非是小太监们胡说?”
如果他要立后,怎么会在面对主子时,一点心虚都没有?
“或许吧。”韶音淡淡道。
夏露见她兴致不大,便不再提,侍奉她歇下。
接下来数日,夏露总会在各种地方听到小太监、小宫女们的闲谈,全是在说郑家女儿要入主凤仪宫。
一次、两次,夏露可以当是偶然。但是次数多了,她不禁怀疑起来,莫非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将这事禀报给了韶音。
“你不用管。”韶音柔声说道,“我能把你们调回来,并不是我多么有本事,只是皇上愿意给我脸面罢了。他若不给我脸面,一意处置你们,我是保不下你们的。所以,你什么也别说。”
夏露听到这话,只觉心酸极了:“那,主子这件事……”
“皇上会与我说的。”韶音笑笑说道,“待他等不及那日,他会亲口与我说。”
夏露一开始觉得气愤,待气愤过了,不禁又有些解气。是了,就不如他的意,非要他亲口说!
这样想着,她再看主子,莫名觉得有些不一样了。在她想来,皇上如此行事,主子应当很伤心才对。可是看主子的模样,并不很伤心。倒像是……像是心冷了、不在意了一样。
她不由更加怜悯起来。
赵淮叶撑了半个月,有些撑不住了。
他本来打算试探一下,阿晓对立后一事的反应。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夏露听到流言后,竟然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对阿晓提!
他有些不悦,只觉得夏露这个宫女也没有多么忠心,如此重要的事情,她都不对主子提!
但是,发落夏露不重要,眼下重要的是,他如何对阿晓提起此事。
“阿晓,我有件事情想同你说。”这日,赵淮叶做出决定,要亲口对她说此事,“你先听我说,先不要生气,这件事另有隐情。”
韶音点点头,很好说话的样子:“你说吧。”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神情轻松,眼角眉梢还有些笑意。
她许久没有这样笑了,倒让赵淮叶心里揪了一下,有些不忍心在这时说起。
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更难开口。
“阿晓,不论发生什么,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他双手捧住她的手,俊美的脸上一片恳切与真诚,“你才是我真心爱着的人。”
韶音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抽回自己的手:“有事就说事,又油嘴滑舌的做什么?”
“我担心你误会我。”赵淮叶被她面上羞红的样子挠得心痒,愈发握紧了她的手,不让她抽回去,“阿晓,我……我要立后了。”
话落,就见她神情陡然一变,笑意顿失。
“阿晓!你听我说!”赵淮叶急了,匆匆说出后面的话:“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发誓,我此生心里只有你一个,永远也不会委屈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意外打断了。
“噗——”
一口黑血从韶音口中喷出。
赵淮叶就站在她身前,当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他们离得太近了,他根本躲不开,只觉面颊上溅了点点热意,带着难以忽视的血腥气。
他心里一沉!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迹,急忙睁开眼睛,只见身前的人儿脸色煞白,双眸紧闭,整个人直直往下坠,急忙抱住她:“阿晓?!阿晓?!”
“来人!传御医!”
“快传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