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飞剑刻字·惊艳全场
一看满屋子的人,心都偏向着简淮宁,嘴上也偏着简淮宁,经纪人李叔真是费解、迷惑、叹气。
在他心里,小平头助理或许是个傻的,但时澈肯定不是傻的,秦姨吃过的盐、走过的路都不少,那也肯定不是傻的啊?
但他嘴里还是念叨,或许是他年纪大了,他反正现在就是越来越爱念叨。
所以没人附和他也没事,看着时澈拆那些大行李箱,李叔就跟在旁边继续叭叭叭地叨叨:“真是的,你知道这些弓啊箭啊,还有刀啊剑啊,办理特殊托运有多麻烦吗!?”
“要是为了你也就算了,我拿你的提成,自然是替你操心。”
“哎哟,结果是为了简淮宁……哎哟,我真是气得胃疼……”
“胃疼啊?”小平头助理直眉楞眼地接话道,“李叔是不是没吃饭?饿的吧?来吃饭吗?刚做好的。”
李叔叭叭叭的嘴终于停下了。
能让他住嘴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启用他嘴巴的另一个功能——吃饭。
迈开双腿,李叔一下子从行李箱边溜达到餐桌边上去了,小平头助理人是憨,但做饭是一绝。
李叔的肚子确实是饿了,他想着来探班,特意没吃飞机餐,就等着来吃小平头每天亲手给艺人做的营养餐。
“哟,出息了啊,机灵了啊,知道我过来,还懂得专门盛一份留起来。”李叔高兴地冲小平头颔首,感觉他为人处世还是有长进的。
结果小平头助理回道:“没有啊,那是给简淮宁的,装盘的菜才是我们吃的嘛。”
他奇怪地瞅着经纪人,一贯都是艺人才吃专门的分装餐盒,要兼顾营养、体能和健康,他们不上镜的普通人,那不是随便吃吗?
李叔又不是不知道。
小平头助理想了想,又追问道:“李叔你以后也想吃专门的营养餐?那我下餐给你多做一份就是了。”
“但这顿只有两盒啊,那一盒是给简淮宁的,你先吃盘装菜嘛。”
“一会儿就要去雪山了,我现在也来不及给你重做。”
李叔探向餐桌上那两盒一模一样的分装餐盒的手,僵在半空中,不可置信地质问道:“留给简淮宁的?”
“是啊。”小助理摸摸自己头皮上的小短茬,解释道,“昨天秦姨聊天的时候发现,纪珊珊的经纪人给她发的盒饭都是油汪汪的。”
“那我们就给她多做一份嘛,等她上来一起吃完,再去雪山,不吃剧组盒饭就行了呗。”
“这样也不用被人说在片场耍大牌,拒吃发的盒饭,还使唤人。”
“毕竟她又没带助理进组,使唤剧组工作人员得多显眼啊!”
小助理分析得倒是句句在理,但是李叔心里,小助理压根就没这个细心这个脑子去分析纪珊珊经纪人做法背后的原因。
他还领着别人发的工资呢,更做不了主,说什么做两份就好了嘛。
那肯定是秦姨和时澈告状,然后时澈指挥的他!
因为秦姨的风格,比较直来直往。
她要是为人出头,那就是当面和纪珊珊经纪人撕破脸,泼人家盒饭,指责别人请客不安好心。
但这种事,人家好意请客,你骂别人用心险恶,也拿不出真凭实据,吵来吵去只能落人话柄。
暗地里顺手解决,完全是时澈的作风。
经纪人嗖的一声转头,速度之快,让小助理简直担心他扭到脖子。
他的嗓子又拉劈了——“你还给她带饭,你还叫她上来吃!”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偷拍,都是拍到某某明星,夜半敲门,进入另一个明星的套房,许久不出——”
“哦,也就是名义上是偷拍,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偷拍其实是约拍——”
要不是他确实晃不动时澈,李叔简直想过去晃晃时澈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泡的雪化了水。
时澈放下手中发消息的手机,和李叔重复了一遍他的观点:“和你说了,她不是这样的人。”
李叔快要被时澈给气死了,他又不是第一天进娱乐圈的,明明一直都很看得明白拎得清,怎么就突然被蛊成了个傻白甜呢?
“你别告诉我你这是在给她发消息,喊她直接上来拿饭拿剑!”
“你要给她东西,也得找个隐蔽地方接头啊!”
“不是这样的人……”李叔已经开始用自己丰富的娱乐圈从业经验,给时澈描述他可以预见的爆炸标题,“震惊!简淮宁天黑后进入时澈酒店套房,久久不出!红毯碰瓷小白花究竟有何魔力!黑热搜后仅三天,竟吸引男明星无视黑点飞蛾扑火……”
李叔用一种成竹在胸、胜券在握、未卜先知的态度,也不管肚子饿了,要履行他经纪人的职责,大踏步地往顶层套房专属电梯走去。
他气势汹汹地一挥手,表示:“我现在就去检查!这电梯里要是有什么假路人在,正好偷拍,嘿!我就……”
咚咚咚——
李叔拉门的手僵在半空。
是有人在敲门没错,但声音不是从门外发出来的啊?
哗啦——他背后传来拉开落地窗的声音。
还有秦姨热络的招呼传来:“宁宁来啦,来,赶紧趁热吃饭了。”
李叔:???
他把头僵硬地回过去,正好捕捉到飒爽的身影从落地窗外的阳台上,利落地翻进来。
李叔:?感情刚才那不是敲门声,是敲窗声?
李叔:??他是幻视了吗?这是顶楼套房吧!还能这样翻进来?搞极限运动攀岩爬楼的吗这是?
李叔:???这是梨花带雨的碰瓷小白花简淮宁吗?只是长得像吧?或许是流落在外的双胞胎迷案呢!
看着终于失语的叨叨经纪人,时澈没忍住笑了下,问他:“我觉得不会有人偷拍的,李叔你说是吧?”
小平头助理满眼小星星,欣然捧哏道:“这想偷拍,那得不要命了!问题是他们就算不要命,那也拍不到啊!”
李叔半口气噎在胸中,不敢置信的呆滞过后,他环视一圈,发现在场只有一个人是他能撒气的。
团吧团吧,把托运行李箱上的机场标签撕下来,卷成个废纸坨子,砸了一下小平头。
李叔锤憨货:“又不是你翻上来的,你跟着得意个什么劲儿!”
简淮宁落进里外里好多间房的顶层套房内,发现还有一位面生的大叔,问道:“这是?”
“我的经纪人,过来探班。”时澈把手里的剑递过去,“顺便给你带了点东西。”
简淮宁:!
什么经纪人,什么探班,什么吃饭,都被她甩到脑后去了。
时澈手中那把低调内敛的螭龙剑,在爱剑的简淮宁眼里,简直就像是光华夺目的奇珍异宝,其他凡俗不能与之争辉。
几千年的科技进步,冶炼水平、材料属性、合金配比相关知识的飞速发展之下,现代工艺煅打淬火铸造出来的宝剑,或许缺少历史传说傍身,失之名气。
但放去古代,全都是削铁如泥的神兵。
比起剧组里以上镜好看、打起来飘逸为主要目标的道具剑,这把光华内敛、锋利无匹的三尺青峰,属实是一下子烙印进了简淮宁的心口里。
推辞就太违心了。
她从时澈手里把螭龙剑接了过来,缓缓一抽,冷锋出鞘,寒光闪烁,嗡鸣不止。
“好剑!”简淮宁称赞道,她的眼神在剑身上留恋徘徊了许久,才舍得抬眼。
眼里落满了星星。
像是传说中宝库里多了压箱底宝藏的龙一般高兴。
“说我舍得把剑还给你,显得我太假太虚伪。”简淮宁的唇角就没放下去过,“而且吧,我是真的舍不得。”
“这剑多少钱?我助理说我卖包的钱已经到账一大半了,不过得先还到期的卡债,等这部剧结了替身的钱,我凑一凑看够不够。”
“你喜欢就行,我看道具箱里的兵器你都不趁手。”时澈的理由很充分,“剑也不贵,又不是古董。”
现代名师锻造的,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古董倒是值钱,但是古董不抗造。
时澈顿了顿,又补了句:“让你拿替身的钱,本来也对不起你的身手。”
秦姨毛衣针不停,抱着织了一半的围巾,乐呵呵地应道:“就是,你和他客气什么,他拿的是主演的片酬,吃他的喝他的,都不用和他客气。”
替身没片酬,拿的那是日薪。
哪怕高达几百上千块一天呢,和明星主演的片酬比,那也是毛毛雨。
但简淮宁也清楚得很,人家有钱,那也不是自己该打秋风吃大户的原因。
铮的一声,简淮宁终于舍得还剑入鞘了,只是还握在手里,不想放下,那弯弯的眉眼里,真是找不出一丝刚穿来时的戾气。
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
但对简淮宁这位佳人而言,赠宝剑的,无疑才是她的知己。
她收下了剑,笑道:“那行。从此往后,但你有难,我义不容辞。”
她收过百姓送的酒,收过富户捐的粮,收过商人赠的药。
能还给他们的,不是等价交换的银两,只能是以性命驻守淮城,护西北安宁,至死方休的承诺。
如今和平年代,但她有的也就只这一身武艺,所以能还给时澈的,也就这千金一诺。
时澈当没当真,不知道。
但经纪人李叔是没当真的。
赠一把剑就换人命,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呢。
再说了,时澈已经是电影一线了,能有什么难事,需要她一个黑料缠身的碰瓷咖帮忙的。
她不要闹出绯闻,把时澈扯进黑热搜里就不错了。
但李叔琢磨着,这简淮宁说话有点文绉绉的,一般现代人面对面讲什么“但你有难,我义不容辞”,感觉怪肉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武侠片场待久了。
螭龙剑送完了,还有成箱的射箭器材配件等着她拆。
简淮宁十分好奇地拿起竞技反曲弓打量,辅助配件可真是够多的,护弓绳平衡杆减震球响片箭台之类的,样样她都没见过。
搞得她真是都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擅长弓箭了。
时澈站在一旁,垂眸凝视,对于他的疑问没出声,但观察得很细致。
简淮宁说她擅长弓箭,真不是虚言大话,但她起手一拿反曲弓,惯性的就是蒙古式拇指拉弦。
这是古代东方国家惯用的射箭方法,因为没有箭台辅助,箭是直接搭在拇指上的。
但现代竞技反曲弓,多半用的都是地中海式,搭有箭台辅助。
多奇怪的人啊。
注定得到“无可奉告”回答的问题,时澈咽了回去,只是简淮宁如果真的是见都没见过竞技反曲弓,那熟悉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
他把反曲弓接了回去,放到了箱子上,说道:“晚上把箭靶装到顶楼露台上再试吧,现在来不及了,先吃饭吧,一会剧组发车了。”
“嗯?”简淮宁意外地看向餐桌,“到了片场,剧组不是会放盒饭的吗?”
“盒饭那么油,就算热量你可以消耗掉,营养也太单一。”时澈把两份一模一样的餐盒推了一个过去,“徐平的营养餐做得味道还行。”
小助理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骄傲道:“真的味道挺好的!”
然后他努力地把他的短茬小平头伸了过来,巴巴地请功道:“要是吃得好,求师父教教我练剑!”
咦——简淮宁挪开了视线,这小平头的发茬太短了,都能看到头皮了,难受。
不过避开视线的她,一视同仁地答应道:“别喊师父就行,不收徒,你想学,能吃苦,收工了露台见。”
小平头一下子高兴起来,那个嘚瑟劲儿,李叔看了都想敲他的脑袋。
简淮宁舀了一大勺营养餐起来,意外地发现,真的是好吃,非常好吃。
鱼虾菜肉,搭配合理,不油腻,但味道还很好。
比油淋油炖油烧油浇一切,那是美味多了,起码口感的层次就丰富很多,各种菜分区装,也不串味。
营养的美食吃了——
鲜榨的果汁喝了——
钟爱的礼物拿了——
瞅准时机,不好回答的问题,它就来了——
放下餐盒,距离剧组集合还有些时间,时澈和简淮宁就把箭靶和弓箭配件先拿去了顶楼露台。
经纪人、秦姨和小助理,还在吃他们不用管营不营养、油不油腻的盘装炒菜。
去露台的楼梯上,手里拎着箭靶的时澈,从反曲弓的配件,好像随口闲聊一般,转而提到了他耿耿于怀的某件事:“我觉得你有时候看到我很失望,有时候又还挺高兴,是我的错觉吗?”
简淮宁:……
要不怎么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呢?
要搁在之前,她面对所有问题,都可以冷酷无情、冷淡疏离,以一种“与你何干”的态度,统一回应道:“无可奉告。”
但是现在……
她手里的螭龙剑还没捂热呢,许下的“但你有难,我义不容辞”的诺言还没散去呢……
对方问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而已,这都冷冷回应一句“无可奉告”,是不是太伤人心了?
“就……”简淮宁咳嗽了声,尽量反向回答这个疑问。
不说为什么失望,只说为什么高兴,就差不多了吧?
“……你长发的时候,比较好看。”
时澈:……
困扰他很久的问题,答案就是这个?
所以古装剑客出现,她眼睛啪的一下子,就亮了?
恢复短发现代装后,她眼睛啪的一下子,就灭了?
所以刚才他助理那为了洗头方便,拿大毛巾擦一下就行的短茬大平头往她面前挤,她才总是适时扭脸,不愿直视?
难得的,时澈往顶层露台的玻璃窗上,寻找了一下自己的倒影。
又还没去片场,当然是个短发现代人!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至少他长发的时候,还算是她眼中的……比较好看?
至少还是好看的,是吧?
……
餐厅的正上方,有一处天窗,让顶层套房客人可以用餐时欣赏辽阔的天空,连绵的云朵。
但嘴里叼着大蹄髈的经纪人,虽不好意思贴身跟着艺人,却仍旧不死心地从各种角度弯曲自己灵活的颈椎,妄图窥探露台的实时风景。
瞥不到全景,就偷看到了一点路过的身影,年轻的男女拎着弓箭,在低声不知闲聊什么。
李叔嘴巴被蹄髈占着,只好用鼻子发声:“哼——”
同样也是打仗速度吃饭的秦姨,已经坐回了沙发上打围巾,笑道:“你哼什么哼。”
有人搭腔,李叔就憋不住了,他含糊着嘀咕道:“就这——他说他是惜才——哼——”
“惜才怎么啦?”秦姨应道,“我也惜才呀!”
李叔不服:“满剧组的武替,就她一个是值得惜的?”
秦姨还认真想了想,才回答道:“起码是最值得惜的。”
李叔不信:“就杨指导都比不过!?”
秦姨肯定答复道:“那杨宏宇肯定比不过。”
李叔:……
有一点想信,秦姨是个实话实说的人,就他自己吧,刚刚一回头,发现人已经坐在阳台上,吓都吓死。
又有一点不信,做得出把死去的爹妈哥哥一次又一次拉出来消费卖惨上综艺,红毯碰瓷,黑热搜遍地的明星,他见得多了,只能是为了红,做什么都行的人。
秦姨和李叔也共事好几年,她虽不是娱乐圈行家,却也知道这些经纪人的想法。
她手里毛衣针不停,嘴里说道:“你是不晓得练武有多苦,能吃这种苦的孩子,就不会是走捷径也要红的。”
“因为练武是不会有捷径的,不会说你蹭了大师的流量,对打了一次,自己也就成了高手。”
“一定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滴一滴汗练出来的。”
秦姨打完一排,抽针,手稳稳地拿毛衣针比划了一下:“我不知道她之前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唉唉唉,你说话就说话,不要总拿针往眼睛前面比划,我看着难受。”李叔扔掉了手里啃剩下的蹄髈骨头,拿了只更胖的蹄髈起来,对秦姨的话,暂且半信半疑。
吃饱了,喝足了,到了拍摄地,他的半疑就快被雪山的冬风吹不见了。
片场里,简淮宁的人缘那叫一个好啊!
看她手里拿了新剑,不见外的工作人员一个一个凑上去问:“好漂亮的剑,淮宁你哪里买来的呀?”
“之前就带过来的吗?这能过飞机安检吗?”
“前几天怎么不见你拿出来用呀?”
……
李叔被胃里的蹄髈噎到了,完了完了,光顾着吃,忘了找个时澈没注意到的时候,去有理有据地说服她,不要把时澈送她礼物的事情,大张旗鼓地到处讲。
真是的!自己的职业素质哟!年纪大了越来越忘事了!
李叔吸好了气,张大了嘴,摆出了预备姿势,就等着简淮宁她要是回答出一个“时……”字,就大声咳嗽打断她。
结果光吸了一口冷空气。
对此疑问,她既然没吃没喝没拿的,简淮宁回答地就理直气壮:“无可奉告。”
多么冷酷冷淡冷漠的回答啊!
不过李叔很满意,行,还真不蹭热度,连他提醒都不用。
但态度有点差,这么对剧组工作人员,问什么问题都不配合不回答,其实是不太好的,容易被人诟病片场耍大牌啊!
婉转一点就好了,比如温柔点说“一个朋友送的”,再笑一笑,不具体解释,这样就既不得罪人,也不会惹麻烦了。
经纪人职业病发作,他简直想给简淮宁培训一下“明星说话的艺术”。
但李叔很费解,被简淮宁用“无可奉告”回应一切的工作人员们,半点也没有被下脸子的恼怒。
反而还是围着她叽叽喳喳的。
有个半大的孩子,老老实实在北坡山脚下扎了一小时马步,累得腿脚打颤都不休息。
直到手机闹钟响了,才满眼期盼地伸手道:“宁宁姐!我扎完了!求飞飞!”
嗯?求飞飞?
卧槽!李叔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家欢呼着——“飞飞!带我装逼带我飞!”
还……还能这样……?
他……他也想……
不!李长鸣!你在想什么呢!李叔拍拍自己已生皱纹的老脸醒神,人家是二十岁的年轻姑娘,你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比她年纪翻倍还多的异性,你好意思吗你!
等到开拍了,看着简淮宁揽住时澈的腰,直上山巅……
前来探班中蛊艺人的李叔,有点恍惚地撑住了自己的头,就……也不是不能理解吧……
是的吧?
要是个二十岁的英俊青年,这么微微一笑,伸手轻轻一带少女的腰,带她穿过满山雪雾,带她飞跃雪山之巅……
就……一见钟情,也挺正常的吧?
但……就是……
这性别……他怎么觉着有点不太对劲呢?
今天片场里,简淮宁的开心是肉眼可见的,虽然不知道她回答了几次“无可奉告”,大家也不害怕。
反正她平时被问问题,也多半就是“无可奉告”嘛!
不过大家也都看得出来,这开心是因为她手里那把漂亮的新剑。
只有一个人,更不开心了。
道具组唐师傅。
他也凑上去瞥了一眼那个剑,哼,不就是比起他满箱毁损的道具剑来说,这是把……真剑嘛!
都说了,他又不是打铁师傅!他是道具师傅!专业造假的!
气哼哼的老师傅,收工了还得吆喝着道具组留下来加班。
一部武侠片,最重要的就是打戏,只要打戏不拉胯,就是好武侠。
那简淮宁的打戏,何止是不拉胯呢?
直接提高了这部电影的打戏档次啊!
然后莫导看着摄像机监视器的镜头笑呵呵,对于别的“档次匹配不上”的道具布景,就产生了不满。
重做重做,这怎么配得上我们宁宁“辛辛苦苦”打出来的镜头呢!
唐师傅腹诽,他怎么不觉得简淮宁是“辛辛苦苦”打出来的!
这会儿他们收工还得加班重做的,就是道具组的最大工作量——昆仑剑派山石。
这玩意武侠片里可太常见了,但是现在莫导嫌弃它——“匠气”!
莫导指着这道具假山石,比划道:“你看昆仑这两个字,它就应该凌厉!凶狠!气势磅礴!一看就充满了剑气!”
“现在这一镜头扫过去,剑法倒是很昆仑很凌厉,这昆仑二字,镇山之石,完全就是匠气!”
“哎哟!这两边一对比,镜头都给毁了!意境也没了!”
唐师傅气得翻白眼,那不然呢?他就是个匠人!
他做出来的东西不显得匠气,反而充满了昆仑剑气,他还做什么道具老师傅啊!他去当武林盟主好不好呀?
但身为社畜,谁敢顶撞大导演呀,只能应了。
叫道具组助理从网上打印了一堆字帖,放大,预备着拓印到假山石的背面,重新凿一遍,反过来摆放。
好在不是真石头,真石头凿到猴年马月去了,道具组的人也搬不动。
这是块软石道具,拿小刀一点一点磨着放大的字帖刻就行了。
但这个想法一说,莫导还是不满意,说这么一点一点填出来的字,也没得剑气。
那不废话吗?唐师傅心里再翻个白眼,什么人照着王羲之的字帖涂一圈,就能写出王羲之的气势啊?
只能照猫画虎呗,不然还能怎么办?
这几天因为毁损了太多道具兵器,所以在唐师傅身边跟前跟后,赔礼道歉的杨指导,伸手摸了把软石的质地,灵机一动,去抓今天因为心情特别好,所以飞飞飞活动一直在进行的简淮宁。
简淮宁手握她的真精钢螭龙剑,听完了杨指导转述的要求,也摸了把软石的质地,应道:“可以啊,就昆仑两个字,要写得有剑气是吧?”
“哎!哎哎哎!”唐师傅急了,“你等等!”
“咱组里就这一块软石了,你可别刮毁了!”
这软石作为门派镇山石,推昆仑雪山远景时都要出现,足有近三米高。
唐师傅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简淮宁,三米也就一层楼,她借力一踏,能上去那是正常的,他围观了这么多天,对此毫不怀疑。
他怀疑的是……他不是地图炮……
好吧,他就是地图炮……
所有娱乐圈的,搞体育的,总之在唐师傅眼里算是不务正业的行当,他认为那不可能有学习成绩好的孩子。
谁家文化课好的学霸孩子,会来搞这个呀!
那娱乐圈的,搞体育的,在唐师傅看来,不写错别字就不错了!
写字好看的书法大师,在唐师傅眼里,那学习不能差!
那简淮宁——在唐师傅眼里——就是兼具娱乐圈和体育发达两个特点,这写字能好看了?
唐师傅将信将疑地冲铺着厚雪的北坡山壁一比划,商量道:“你先在这儿写两个字我瞅瞅,用剑写字和用笔写字,那可不一样的,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简淮宁应道,她今天心情好,和谁都微笑。
再说了,谁说她是用笔学写字的呢?
西北边塞,漫天风沙,正好笔墨纸砚也贵,寻常百姓家负担不起,孩子们都是拿着树枝,从在沙子里比划,开始学写自己的名字的。
当然,将军府是负担得起笔墨纸砚的。
只不过当年的简大将军为了效率,都是要求两个儿子,蹲着马步背兵书,手持长剑写大字,一心两用,加速成才。
幺女非要留在淮城不肯返京,父亲以为她骤失长姐母亲,所以想待在家人身边撒娇。
简大将军想,这也正常,幺女年纪小,不知边塞艰苦危险,不知京城平安富贵。
父亲就想威吓她,要留在西北,就要和两个兄长一样吃苦。
熬不下来,就回京城去,做大家闺秀,享荣华富贵,学女红学持家,安心备嫁。
简淮宁当然不干。
所以她的一手字,本就是在黄沙里用剑比划出来的。
昨天和军营里的现代同行秦姨聊了一整天,今天又得了一柄好剑,法制社会用血开刃是不可能了,用雪山壁、边塞诗开刃,也很好。
简淮宁没写“昆仑”二字,以供检阅。
手腕一抖,螭龙剑寒锋出鞘。
脚尖一点,借力山石,简淮宁飞身而上。
峭壁残雪混杂着飞溅的石屑,卷在风里,糊了围观众人一脸。
刺耳的摩擦声中,反射着月光清辉的精钢剑尖,犹如笔走龙蛇,气势磅礴的繁体狂草倾泻而出。
从右往左,从上往下,一笔一划,尽是扑面而来的古意盎然,与边塞风霜。
狂草繁体不好认,憨憨的小平头助理凑过来,艰难地辨认中,喃喃问道:“女……女儿……何?”
呼啸而过的雪夜寒风中,顺着简淮宁剑尖划过的痕迹,时澈一字一顿地,告诉了他答案。
“女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一首来自诗鬼李贺的边塞诗,被她改了一个字。
男儿,改成了女儿。
之前还半信半疑的经纪人李叔,扭脸看看他的左边,因伤退役的前军人秦姨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
——好吧,他能理解,这一个字改的,那可是改到秦姨的心坎里去了啊!
——谁说女兵不如男!
他再扭脸右边,时澈微扬唇角,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的就是:“跟你说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然后真的低声开口,又问了他一句:“背剑过关的辛苦没白费,是吧?”
——啧,李叔扭脸,时澈变了,他现在就烦人,特别烦人。
找个好欺负的。
李叔转身,捅咕了一下满眼小星星的小平头助理,嫌弃道:“又不是你刻的字,你瞎激动个啥!”
明明他自己也在瞎激动。
年轻的女孩英姿飒爽地站在悬崖峭壁上,持剑飞刻边塞诗的那一幕,落在李叔的眼里,好像真的就像个金刀铁马,久经沙场的将军似的。
让李叔把说话的声音都放得很低,似乎他也害怕惊扰了这一刻。
即使他把不可置信的惊艳,都藏在了嘀咕里,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注:原诗李贺《南园十三首·其五》“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字数其实很多的啊喂,只是我没有拆成3k+3k而已嘛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