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桥强行稳定身形,近乎咬牙:“大公子可真会说笑,我与林瀚,本来就是亲戚了。
林瀚的父亲,是我姐姐的夫婿。
可怜我姐姐难产而亡,留下焕儿一人孤苦伶仃。
为了让林府善待焕儿,我便让林府续弦夫人关氏之子也称我为舅舅,将他当亲外甥一天疼爱。
如今,焕儿死了,我与林府的姻亲关系也就断了。
我都秉公办案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要验证我与杀人犯之间并不存在的那层关系?”
“你既坦荡,又何必推辞?”燕止危佯装惊疑:“滴血验亲,不过是要你一滴血而已。
徐大人这般推辞,难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徐桥杀了他的心都有。
偏偏,围观的百姓站出来替他说话:“徐大人,我们向来相信您的为人!别怕,验给他看!”
“就是!”旁边的人附和:“徐大人,我们支持您验!”
地上,被衙役捂住嘴的林瀚疯狂挣扎:“嗯……嗯嗯……”
徐桥别无他法,手指关节握得咔嚓作响:“好,我验!来人,去将陈大夫请过来做个见证!”
陈大夫是他的人,肯定会帮他。
堂上,燕止危和温庭柏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皆没太大变化。
温知虞依旧坐姿端庄,一副温柔从容的模样。
徐桥却莫名担心。
很快,陈大夫就扛着药箱来了,目光复杂地看了徐桥一眼后,恭敬地行礼:“见过世子、郡主。”
徐桥起身走过来:“陈大夫新添了个孙儿,本官公务繁忙未曾亲自去道喜,反倒要请你过来一趟,着实抱歉。”
陈大夫为县衙的人看病多年,一听就知晓了徐桥话里的意思。
徐桥在威胁他。
陈大夫心中不是滋味,将药箱取下来放在椅子上,垂着眼皮:“徐大人客气了。”
话音落下,他肩头搭上一只手。
转头,面容昳丽、眸光灿若星辰的少年笑盈盈地看着他:“府上添新丁了?
本世子六月底大婚,先沾沾你的福气与喜气,将来也能儿孙绕膝、尽享天伦。”
陈大夫缓和了神色:“老朽提前恭贺世子新婚大喜,与世子妃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多谢!”燕止危灿笑。
他看向温知虞的方向,轻眨了一下眼。
隔着纱帘,温知虞弯了唇角。
徐桥面沉如水,开口道:“陈大夫,今日本官请你来,是为了滴血验亲。
事不宜迟,你准备一下吧。”
陈大夫颔首:“是。”
徐桥道:“来人,取碗清水来。”
衙役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立刻小跑着离开。
不多时,衙役端着一个白瓷碗回来。
徐桥挽了袖子,吩咐押着林瀚的衙役:“将他的手指划破,挤滴血在水中。”
衙役应了一声,抽出短刀对着林瀚。
“慢着!”燕止危叫住衙役:“你这碗里盛的,真的是清水么?”
凭借着他看过话本、听过说书的经验,他怎么都觉得,这水不太对劲,人也不太对劲。
果然,衙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就连温知虞和温庭柏,也有些意外地看向燕止危。
他竟然想到了这一层?
徐桥眼皮抖了抖,压制着心中的怒气:“荣安王世子殿下,您又要做什么?”
燕止危单手负在身后:“我不做什么,就是想让人将这碗水匀出来一半。”
徐桥隐忍:“世子若是渴了,下官这就让人给您续茶。”
“用不着这么麻烦。”
燕止危四处张望了几眼,在桌案上抓起一个空的茶杯,吹了一口不存在的灰,对着公堂内外不明所以的众人展示了一圈。
“空茶杯?”有人疑惑。
燕止危笑了一声,端起衙役端来的清水,匀了三分之二到茶杯里,小心端走。
徐桥越看,心越凉。
这时,燕止危冲他道:“好了,你们滴血吧。”
林瀚看了眼徐桥,主动扑过去:“我自己来!”
话音落下,手指在刀刃上利落地划了一下,殷红的血大滴地滴入清水中。
滴完,他抓了把凌乱的头发,忐忑又期待地看着徐桥。
徐桥眸光阴冷,眼底失望厌恶至极。
当年,就不该留他!
留下来,也不过是个废物!
徐桥阴沉沉地看了林瀚一眼,走至桌子边,皱着眉头,在刀口上划了一道口子,将血滴入水里。
公堂内外,一片安静。
过了片刻,陈大夫往碗里看了一眼:“血并未相融。”
“我瞧瞧。”燕止危凑过去看:“还真是,这血滴居然都散开了。”
徐桥松了口气,双腿发软:“本官早就说了,本官与这林瀚并无血缘关系!”
“怎么会?”林瀚满脸的不可置信,扑腾着上前:“怎么会不相融?我不信!”
徐桥硬下心肠:“来人,将犯人林瀚收押!”
几个衙役围上去,将林瀚的嘴捂住,又要将人手脚绑住带走。
事情,到这里便可到一段落。
只需让林瀚签字画押认罪,押入牢狱看管起来,等待秋后问斩……
可,当真要结束么?
让一个德行有亏的人担任一方父母官,百姓遇事时,他当真做得到公平公正么?
显然不能。
他为了亲生儿子,连亲外甥的死都想糊弄过去!
这种人,又如何能公平公正地对待受他管辖的百姓?
燕止危站出来拦住衙役:“你们现在还不能将他带走!”
他转头看向徐桥:“徐大人,滴血验亲这种事,只验一遍怎么成?审犯人都得审好几轮呢。”
“荣安王世子!”徐桥忍无可忍,额头青筋鼓起。
燕止危笑眯眯:“本世子在呢。”
徐桥气到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都能晕过去:“您究竟还想做什么?不妨一次性说清楚!”
燕止危笑:“很简单,我要验这碗水。”
徐桥两眼发黑。
燕止危道:“这碗清水,是徐大人的侍从打来的,谁知道你的人会不会在里面加东西?”
“怎么可能?!”徐桥忍着怒气。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燕止危转头问公堂外的百姓:“此处有一母同胞所出的兄弟在么?父子什么的也行,可否借滴血一用?
回头,本世子必有重谢。”
“我可以!”一个壮汉站出来:“为了证明徐县令的清白,我愿与我儿子验这碗水!
徐大人,别怕!”
他大手一拉,把一个小胖墩拉出来。
父子俩,一大一小,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