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虞想要拒绝,但卫国公夫人难得强硬:“郡主请吧。”
温知虞眸色平静:“卫国公夫人先请。”
走的时候,她微不可见地给映桃使了个眼色,映桃向来懂她,便轻点了一下头。
卫国公夫人只带了一个贴身婢女,一路穿过宫墙花影,来到人工湖边的一处凉亭。
眼下,附近无人。
卫国公夫人走到凉亭里坐下,才对温知虞道:“郡主也坐。”
温知虞坐到她对面。
卫国公夫人遥望着辽阔无比的人工湖:“老身第一次来云香山行宫,是在同国公爷大婚之后。
那时,这片湖还没这么大。
眨眼,这片湖扩了原来的两倍大,而我也老了。”
温知虞静静听着。
卫国公夫人收回眸光,看向温知虞:“我活到这般岁数,从未在小辈面前屈身。
今日,我想屈身一次。
郡主,卫国公府付出何等代价,才可换郡主与荣安王世子退婚,嫁入沈家?”
温知虞:“……”
尽管卫国公夫人说要借一步说话时,她就大概已经猜到了对方要说的话,可亲耳听见,还是觉得可笑。
温知虞淡了神色:“国公夫人说笑了,我与荣安王世子的亲事,是皇上亲自认可了的。
大婚日期,也是皇上亲自让钦天监算好的。
卫国公府诗礼簪缨,钟鸣鼎食,而沈大人先为太子伴读,又为新任状元郎,入职翰林院……
大周之大,贵女多不胜数,沈大人随便挑一个,都会比我好上千万倍,何必要执着于我,毁我声誉与亲事?”
“迢安心中有你。”卫国公夫人道。
心中有她?
这大约是温知虞听过最可笑的笑话。
前世做过一世夫妻,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共同孕育了五位儿女,怎么不见沈迢安心中有她?
他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今生只见过几次面,就对她情根深种了?
这怎么可能?
什么情都是假的。
不过是事与愿违,未能得到自己想得的,激起了内心的胜负欲,胜负欲又生成了执念……
温知虞在心中颓然笑了一下,而后冷然望向卫国公夫人:“我敬夫人是长辈,不计较夫人今日与我说这些唐突的话。
我与荣安王世子两情相悦,中间再容不得旁人。
沈大人出身高贵,又有逸群之才,前途无量,天底下多的是愿意嫁给他为妻的贵女。
他心中有我,不过因我当初拒绝了他的提亲,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心生了执念。
待他执念消了,便会放手。
夫人与其来找我,还不如多劝说沈大人,另觅贵女,早日成婚。”
两情相悦?
卫国公夫人望着温知虞:“郡主尚且年轻,对男女情爱一事心存向往也是正常。
可,世间最不易久留的,便是情。
等郡主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晓,身为女子,嫁一个前途无量的夫君才是最好的归宿。
我没有贬低荣安王世子之意,但,迢安与郡主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夫人说错了。”温知虞反驳:“于别的女子而言,嫁个前途无量的夫君,的确是个好归宿。
但,我不必如此。
我是皇上与太后亲封的临川郡主,有封地,享食邑,即便嫁入寒门,我依旧是临川郡主,锦衣玉食,一生无忧。”
卫国公夫人滞住:“郡主你……”
“夫人。”温知虞打断她的话:“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与世子能走至今日,并不容易。
若真毁了,我保不准会做些什么事出来。”
卫国公夫人:“……”
山风飒飒,两人无声对视。
好半晌,卫国公夫人才叹了口气,露出疲惫又无奈的表情来,低低道:“我又拿他怎么办……
皇上训斥过他,罚跪他,国公爷怒斥过他,又对他动用了家法,可他就是不肯松口……
他在护国寺落下的病根还未好全,落雨时,膝盖疼得睡不着觉,后又被罚跪……
郡主,我这把年纪了,又能怎么办?”
温知虞沉默。
卫国公夫人湿了眼眶:“他自幼便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从未忤逆过长辈。
可如今,为了郡主,他竟敢忤逆到皇上面前。
郡主宁愿相信迢安是因为执念才想娶你,也不愿相信,他是真的对你生出了真情么?”
“沈大人的执念也好,真情也罢,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温知虞起身:“夫人,荣安王世子还等着陪我去摘桃,我先走了。”
“郡主……”卫国公夫人起身:“郡主能不能……”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让她走。”
温知虞和卫国公夫人齐齐抬头。
卫国公夫人愣住:“迢安,你怎么来了?”
五月的天,沈迢安脸上没什么血色,薄唇也微微泛白,一双琉璃眸好似褪了色,眸光都淡了许多。
他穿着一袭竹青色锦袍,掩唇咳嗽了一声,重复道:“祖母,让郡主走。”
卫国公夫人手指掐入掌心,心疼得红了眼:“你膝盖还未恢复好,太医让你少走动,你怎的出来了?”
“还撑得住。”沈迢安道:“祖父听说您游园,担心你走太远累着,让我出来寻您。
祖母,回去罢。”
卫国公夫人看了眼温知虞,欲言又止。
沈迢安眉梢微拧:“祖母。”
卫国公夫人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看了温知虞一眼,便被她的侍从扶走了。
沈迢安却站在原地。
两人隔着亭子,无声对视。
片刻后,沈迢安又掩唇咳嗽了几声,才淡声道:“钦天监说下午有雨,郡主早些回去。
山间雨急,下雨时就不要出门了。”
不要出门?
他这是不加掩饰,要对燕止危动手了?
温知虞问:“那沈大人呢?”
沈迢安琉璃眸微闪:“在下约了太医,下午要针灸。”
“既是退脚疼,又何必来这一趟呢?”温知虞与他直视:“留在京中安稳治病不好么?”
沈迢安扯出一抹晦涩:“毕竟,有想见而不得见的人。只有来了此处,才能光明正大瞧上一眼。”
温知虞:“……”
她疏离道:“如此,沈大人请便,我先走了。”
说完欲走。
“夫人。”沈迢安温润中透着一丝凉意的语气响起:“你已经猜到我今日要做什么了,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