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仪落水的事情终究是这么没声没息地过去了,除了各处宫室进出盘查变得更加严格了些之外,再没起过别的变化。
对这个侍奉过自己,却倒霉遭了算计的女子,皇帝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怜惜,他不在意,连带着底下人对事件的调查也不尽心,谢珝真不指望他,自己吩咐了人去盯那个花木太监的梢。
而谢珝真却小心地提防起自己身边的一草一木来,凡是贴身的和入口的,都必须由夏至和春分亲自打理,如此,寿宁宫中倒也还平静。、
只是人手到底还是有些捉襟见肘,谢珝真现在还不信任入宫后从尚宫局分来的那些宫人,只能慢慢地观察着,过段时日,约莫就能挑出一两个没有二心的来帮衬春分夏至她们了。
看望过沈小仪后的第二日便是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她离开延章宫的时候依旧没能见到刘淑仪,回宫后又听说温宝林这个沈小仪的族姐不眠不休地照料了她一整夜,才叫沈小仪身上的高热完全退了下去。
谢珝真本以为温宝林如此操劳,第二日多半会向皇后告假不来的,然而没想到她走进坤宁宫大殿的时候,温宝林已经在她的位置上坐着了。
温宝林眼中还带着疲惫之色,整个人都不太有精神。
谢珝真的位置就在温宝林的上头,和她挨着:“宝林辛苦了。”
“妾不过是做了应做之事,担不得一句辛苦。”温宝林淡淡回应道。
见状,谢珝真也懒得再打扰她,没过多久,几次都没能见到人的刘淑仪竟然也带着满脸的疲惫来了,她看上去比温宝林还要憔悴,眼底两个深深的眼圈,哪怕涂了脂粉也没能盖住。
刘淑仪进来的第一时间先是看了眼温宝林,眼神有些晦涩,随后将视线转向谢珝真:“谢才人见谅,你昨日去延章宫实在不巧,四公主受了寒,离不得人,本宫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招待你。”
“娘娘言重了,妾不过是去探望沈小仪而已,本就不该惊动娘娘的,何况公主千金贵体,便是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的。”谢珝真笑眯眯地说着,想起她昨日到沈小仪屋中时并没有看见御医,而温宝林又说御医已经来看过
现在再来看刘淑仪的说法,怕不是她直接把原来去给沈小仪看诊的御医给抽调走了。
难怪温宝林要在延章宫照顾沈小仪整整一宿呢,若她不在,谁会知道刘淑仪还愿不愿意把御医还回去呢?
谢珝真眯了眯眼睛,真是有意思,这事儿,往小了说,不过是刘淑仪磋磨打压宫中的低位妃嫔的手段,往大了说......她这是想要沈小仪的命。
沈小仪身居从六品,虽已经侍奉过皇帝了,却并不得宠爱,而刘淑仪是正二品的九嫔,膝下更有一位亲生的公主,哪怕已经断了宠爱,也是在宫中立稳了脚跟的。
按理说,刘淑仪没什么理由,也没什么必要去针对沈小仪才对。
那她是因温宝林得宠而迁怒?
毕竟这两人是同族所出,温宝林才情容貌俱是上等,这半多个月以来,已经侍寝了两次,在一众新人里,仅次于皇帝来寿宁宫看望谢珝真与她腹中孩子的次数,算是很得皇帝喜欢了。
要知道,新妃里还有大半人没能侍寝过呢。
但谢珝真想把刘淑仪针对沈小仪的原因想得更加阴暗一些,或许,那个暗中将虫蚁和长蛇带进御花园,蛀蚀了秋霜亭的栏杆,买通花草太监,要把谢珝真引过去加害的幕后黑手,就是刘淑仪呢?
可这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沈小仪落水之后,高烧之前,曾经醒来过一次,假如她真的撞破了刘淑仪的阴谋,她大可以在那时直接向皇后娘娘禀报,然而她并没有。
要么,沈小仪是当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刘淑仪调走她的御医,只是为了泄气和打压她。
要么,沈小仪知道内情,便自认为抓住了刘淑仪的把柄,却没想到自己一开始没有发烧,后头却烧起来了,而刘淑仪也觉察到她可能知道了些什么,干脆调走御医,想叫她直接病死。
身为一宫主位,刘淑仪要收拾底下的低位妃嫔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只消在衣食规矩上稍微卡一下,便能叫她们有苦说不出,像先前这般直接调走救命的御医,又有公主生病当借口。
即便沈小仪昨夜当真高烧而死,事后皇帝皇后最多不过训诫刘淑仪两句。
不过死了个从六品不受宠的宫嫔,她哪儿来的资格叫皇嗣生母赔罪呢?
谢珝真脑海之中思绪百转,来请安的嫔妃们也陆陆续续进殿坐下。
她往上下都看了一眼,发现今日宋淑妃没来,她宫中的女官倒是恭恭敬敬地站在她位置后面,应该是又向皇后告假了。
邓贤妃和李妃亲亲热热地挨着,正小声说着几位皇子公主读书的事情。
往下,宁妃也只遣了女官过来。
比起缺了两个的高位嫔妃,低位的倒是来得整齐,一眼望去,都是些半生不熟的面孔,谢珝真粗看一眼,却发现自己的一个“老熟人”竟然还没到。
孟荣华的位置空着,谢珝真想起昨夜皇帝去了长瑞宫,想来是孟荣华终于如愿以偿地侍了寝,她向来心高气傲,一朝得幸,必是要好生向众人显摆一番的,可惜
谢珝真又抬眼去看坐在最上面,言笑晏晏没有半分异色的邓贤妃——她是孟荣华的主位,按理说,孟荣华起身后该先去她那里等着,再由贤妃带着一起来给皇后请安才对。
不晓得是孟荣华拿乔没起身,还是邓贤妃故意没等她。
眼看着快要到请安的时辰了,谢珝真不想错过这个挑事的机会,便柔柔地开口了:“怎么孟荣华这个时候了还不见人影,若是身子不适,也没见她遣个宫人过来告假,可别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她话音刚落,便见邓贤妃止住了与李妃的谈话,温声细语地解释道:“孟荣华昨夜侍寝,想来是累着了,本宫今早有些急事,便没等她。”
语罢,邓贤妃也不禁皱眉疑惑:“她规矩一向是好的,怎会耽搁如此之久,也怪本宫,急急忙忙地竟是没留意到她,欢悦,你去路上找找孟荣华来了没有。”
邓贤妃身后女官屈膝道是,她低眉顺眼从众妃身后绕过,脚还没踏出殿去,便见孟荣华主仆着急忙慌地快步走着过来了。
也恰好是在这个时候,皇后梳妆完毕,从内室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