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盛,除了那些格外守旧陈腐的落魄世家外,男女家长们在谈论起婚事时,实际上是很开明的。
更加没有女子主动追求爱情是败坏一家子姐妹的名声的说法,好人家的教养,从来不是单单系在一个女孩儿敢不敢直面自己的情感身上的。
相识相知相爱这一过程并未完全被礼教所束缚,每年各地大大小小的灯会,或者踏青出游,都有少男少女彼此产生慕恋之情,而后成就一段佳话——是的,佳话,而非某些朝代被外男看了一眼都要逼死那少女,被批判做无耻、放荡、不安分的耻辱行径。
越是繁荣的人世,就越不会主动束缚人性中诞生出的正向的欢喜与喜爱。
谢珝真看向稍显失态的邓贤妃,知道后者其实半点儿也不慌乱,虽看起来是着急地把程氏的那番不会看场合的话打作酒醉胡言,实则在借娘家嫂子的胡来行为表示自己无奈的同时,再度对君悦心母女伸出了试探。
君家人就这么看不上堂堂国公府,当着她这个四夫人的面,也还是要语焉不详地拒婚吗?
面对邓贤妃如此作为,谢珝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很不明显,但的确是如宋淑妃所说的,邓贤妃她,开始有些急躁了。
放在以往,一直都是以皇后的好帮手,李妃的好姐妹,沉默寡言不出头只默默做实事的表象存在于后宫之中的邓贤妃,是绝对做不出这隐隐有些逼迫的事情来的。
想到这里,谢珝真忍不住去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的身子看起来是在许美人药物的帮助下好了不少,原本摇摇欲坠的命火再度点燃,这叫一直安分守己,就等着皇后死了,好借自己所生的儿子年长且健康的优势,顺利接过皇后之位的邓贤妃如何能不紧张起来?
只是到底是在后宫中忍耐多年,从来都只在暗处借刀杀人的大黑手,就算因为皇后的病况超出预料,叫她紧张,却也没真的紧张到哪儿去,起码若是谢珝真不晓得邓贤妃就是藏在幕后的那个人,进而时时戒备警惕的话,是万万看不出来她今日的表现有什么异常的。
轻摇罗扇,谢珝真与好友交换过一个眼神。
君悦心瞬间便明白了她与这位贤妃娘娘之间暗藏的不睦——虽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她如先前曾对谢珝真说过的那样,无论如何,她们是愿意襄助她的。
自家的确不愿意与英国公府结亲,不为别的什么,就是一家子都和这些亲戚一大堆,盘根错节的高门大户合不来,再者嘛,就是自家那不争气的哥哥的某些小心思
暗自不屑了一回自家同胞兄长,君悦心起身道:“臣女斗胆,请陛下娘娘们恕罪,也请母亲饶恕女儿......”
叶夫人见女儿突然站起来,心里一咯噔。
自己生的这对儿女,从小半点双胞胎的默契都没有不说,性子也是南辕北辙,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坑起对方来的时候绝不留手,但又能在大事上用迥异的思路达成完全一致的,他们想要的结果。
“有些话,臣女母亲不好出口,但臣女向来是个没脸没皮的,如今,事涉国公府,臣女不愿叫母亲受了误解,虽有些对不起兄长,但也不得不说了。”君悦心说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勾起众人心中的好奇。
只见胡服打扮的高挑女子皱着一双剑锋一样的眉毛,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难以启齿:“臣女的兄长,他......有龙阳之好啊!”
场面瞬间寂静。
然后便响起了贵夫人们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连谢珝真也在一瞬间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惊诧地看着君悦心。
君悦心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这话本不该说,只是兄长他早已对自家人言明,无法接受与女子在一起,更不愿意为了什么香火、名声的,就祸害无辜女子下半生,所以......”
“是。”震惊到瞳孔发颤的叶夫人咬咬牙,认下了女儿的说辞,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痒得厉害,默念好几遍心经,才暂时压抑住揍孩子的冲动,“英国公府盛情,臣妇本不该几番推诿,实在是不愿意祸害了好人家的女子......”
“原来竟是如此吗?”谢珝真飞快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演技,难以置信地看向邓贤妃和她嫂嫂,“贤妃娘娘,世子夫人,这事儿实在是......唉,还请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请您二位莫要、莫要怪罪。”
她说着,便起身要行礼道歉。
如此一来,倒更显得程氏先前追问的那一番话更加咄咄逼人了。
邓贤妃哪里能叫谢珝真拜下去?
连忙亲自上前扶着谢珝真双手,十分恳切地说道:“这原是英国公府的不是,妹妹可千万别这么见外。”
说完,又转向君悦心母女:“该请二位不要怪罪我们冒昧才是。”
她也想做戏做到底地给叶夫人行礼,但却怎么也拜不下去,邓贤妃不由看向同样抓住自己双手的谢珝真,心中暗惊这女子怎么力气这么大?
“好了好了,话说开了就好了。”胡太后高高兴兴地看了一回乐子,终于愿意出声平息事端,“两家都是好孩子,不过阴差阳错了些罢了,贤妃啊,你家里妹子到了年纪,不妨带到慈宁宫里来叫哀家见一面,哀家亲自给她说一门好亲,你看如何?”
邓贤妃欣喜谢恩道:“那臣妾就代妹妹谢过太后娘娘恩典了。”
这一回谢珝真没再强拉着她了。
说完,胡太后又看向叶夫人:“你家那小子虽然这路子,嘶,走得歪了些,但可见本性是不坏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莲芯你也莫要太忧心了。”
“是,臣妇晓得了。”叶夫人也谢了恩坐下,
一场风波被胡太后轻轻几句话就揭了过去,英国公世子夫人程氏自然还是被送下去“醒酒”去了,而留在宴上的众人依旧沉浸在君家的大瓜里,一时无心谈及其他,却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的八卦,场面便有些安静下来。
只是能坐在这里的贵夫人,少有心思不够活络的,没过几息时间,便又再度热热闹闹地说起了京都里新近流行的话题来。
皇帝就干坐着,感觉自己很无聊,便借口看女儿,起身离开。
谢珝真见状,也寻了个借口跟上去。
而不出所料的,皇帝正在一座假山后面等着她:“显明,你先前说你大哥适龄......朕还以为是玩笑话?”
巧了。
谢家君家这对好邻居的长兄都是大龄未婚,又有谢珝真玩笑在前,君悦心自爆断袖在后,向来自诩见惯大风大浪的皇帝,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见皇帝没往另一个更糟糕的方向去想,谢珝真提着裙子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君郎将如何我不大清楚,我家大兄却只是有些佛道的缘法罢了,陛下也怪促狭的,怎能这样编排我家大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