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不是那昏君亲生的……一定不是!搞不好我就是被那昏君在回陇右的半道上捡到,然后遭嫌弃,才将我丢给祖母的!”作为皇宫大内“响当当的竖子”,二皇子殿下此刻终于走完了他和李二陛下的亲子互动中的日常流程:惹事(挑衅),逃跑,擒拿,挨揍,以及……事后的叫嚣,也称再度挑衅——而整个“父慈子啸”的流程也由此达成了完美闭环……
“唉……我的好二哥,你就少说两句吧……”李泰发觉自己眼下也很难用合适的措辞来开解最近“遭了老罪”的二哥,总之……惟愿二哥不要再挨父皇的揍了……
“哼!弟弟……那昏君太残暴了!他下手是真狠呀!嘶——”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本月的挨得第几顿揍,更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什么王的二皇子殿下,就这么一瘸一拐的被胖弟弟李泰一路小心搀扶着,回到了甘露殿。
只不过这一路上,他依旧会不时发出不甘的咆哮,而从他那中气十足的咆哮声里,也可以听出:李二陛下这回依旧还是对儿子手下留情了。
但……令人惋惜的是:某竖子压根就没察觉到这份隐藏极深的父爱,故而也就只能继续开启和李二陛下“父慈子啸”的“温馨日常”。
对了,眼下李宽心心念念的那些贤王称号八成是全都没了。这让李宽在肉体受伤之余,心中亦不禁有些受伤。
但在这身心双重受伤的同时,他又莫名感到有些欣慰:怎么说呢……自己这“讨封未半而中道……中道挨削”的凄惨经历,虽说奇葩无比……但这也算是自己在冥冥之中,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向曾经的偶像——汉昭烈帝,遥遥致敬了吧……
不多久,兄弟二人回到了甘露殿。
因为这次没伤及后背,所以李宽自然是不需要旁人帮忙上药。于是,我们久病成良医的二皇子殿下,在回到自己的寝宫后,便极为熟练的从书房的书架上找出专治“爹打损伤”的黄药末,接着动作十分麻利的给自己擦拭完毕。末了,他顺手掂了掂分量有些不足的药瓶,不免又是一阵唉声叹气:“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瓶了啊!回头……唉!宫里的这帮御医都快成我的私人制药师了!”(注1)
“弟啊……”放好药瓶,李宽转过身,又开始和弟弟吐槽起了他们的昏君父亲:“说真的,哥这回算是看清咱爹的嘴脸了。我发誓,就先前他那最后几下,他绝对不是在打儿子,他是在打薛举,打王世充,打窦建德啊!你瞧见了没有——”李宽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给弟弟比划动作:“那昏君一上来就是一式猴子偷……呸呸呸……黑虎掏心!然后我一个咸鱼翻身躲开,随后这昏君居然用出白鹤亮翅,乌鸦坐……总之就是不讲武德,企图追杀!得亏你二哥我当时反应快,在一个躲闪后就使出了一招野马分鬃……”
“……”李泰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开始发癫的二哥,怎么说呢……二哥心中一直有个武林高手的梦。但就目前来说,他还只是一个不怎么能熟练使用“咸鱼翻身”的“糕手”罢了(糟糕的对手)。
“我说二哥……方才你跟父皇之间……哪有你说的这么……有来有回……”李泰如今算是彻底服了自己这天生乐观,且浑身上下都是乐子的哥哥:“我只看见父皇一下子朝你冲了过去,然后你就躲无忌舅舅背后了……至于你说的细节……我看还是别再提了。毕竟说到底……我觉得你再怎么着……也不能一边跑一边喊着要跟父皇玩什么‘秦王绕柱’吧?——关键那棵柱子还是咱舅舅!”
虽然,这回的“秦王”,是主攻的那一方……
“唉……”李泰一念至此,又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怜他的二哥哟,在被侯君集大将军捉住以后,父皇给他的那顿揍啊……
当时自己趴在门口,看的那叫一个真切,二哥的下场……怎一“惨”字了得……
当然了,无忌舅舅的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要不是李二在追逐中一不小心给了长孙无忌的脖子一巴掌,今日李宽身上的伤势,还不至于如此青紫交加……
可关于这个意外,倒霉的无忌舅舅又能上哪儿说理去?
“哼……那昏君就知道一味针对我这样的贤……啊~~啊~~疼!!”——目前还不确定自己是什么王的二皇子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正往殿外走着呢,可等他话刚说到一半,却又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嚎……
此番遭受偷袭的二皇子殿下,扭头便朝下黑手的元凶——自己的胖弟弟青雀狠狠瞪去:“你小子想干嘛?!”
“二哥……”眼瞅着自己这回好心却办了坏事的李泰,见此情形赶忙解释道:“二哥你别误会……我就是想查看一下你的伤势……”
“……”只觉近日指定是犯了太岁,不小心冲撞了哪路神明的的二皇子殿下,在听闻此言后,当即没好气的对手欠的弟弟回道:“那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嗷!”
翌日,清晨。
当尚且还不知道是什么王的李宽在弟弟李泰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进了李世民为了教导皇子和大臣之子而开办尚文学馆后,殿内顿时便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哄笑声。
与李宽关系向来不错的两位表哥柴哲威、柴令武,他俩是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李宽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可在眼下这种时候,大家多年的情谊,若是不来个落井下石,那就不算是真正的损友了。
于是,只见两兄弟之中的大哥柴哲威先是装作一脸惊讶的模样,与其他人一起面带笑容看着李宽道:“我说表弟,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又挨陛下的打了?”
李宽见到被人揭了短处,他也不回答,只是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着。
程咬金的儿子程处默,作为李宽的死党之一,同样有着极其丰富的挨揍经历,所以当他见到这一幕,顿时指着李宽大叫道:“宽哥儿指定是挨揍了!我爹揍完我,我也是好几天不敢坐!”
“不要胡说!”听闻此言,李宽顿时在再度爆发的哄堂大笑中涨红了脸:“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一旁的另一位便宜表哥长孙冲闻言叫嚷道:“我爹昨天回来都跟我说了,你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先是想让陛下封你当秦王,陛下不答应,你就要当秦惠王!还退一步要当……嗯……”意识到有些话似乎不该明说的长孙冲,眼睛滴溜溜一转,便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大声道:“后来你更是异想天开,表示要当‘周天王’和那‘汉文王’,气得陛下彻底失去理智,最后,在侯君集将军的帮助下,你被暴怒的陛下擒住,据说陛下当场解下的束带都抡冒烟了……这我可没冤枉你吧?!”
“哈哈哈哈……宽哥儿这人……哈哈哈……”在长孙冲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大家此时都知道李宽昨日遭遇了什么,于是众人的笑声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笑什么?不许笑!这儿是学馆,我等进学的场所,不得喧哗!”眼看局势就要把控不住,李宽急的大声呵斥起来,但此时谁又肯听他的呢?何况这话从他这个头号“朽木”嘴里说出来,那就更可乐了。
于是,在嘈杂的笑声中,只见我们的二皇子殿下口中依旧念念有词,似乎还在为自己辩解:“秦惠王怎么就不能给我,况且我又不是没退让,那秦庄……算了……这些都不提……可那周天王……到底又是哪里不合适,‘汉文王’又如何找打了,这些封号怎么就都算僭越了呢……封王的事……哪能算僭越呢……”接着便是众人难懂的话,什么“尔等笼中燕雀,怎知冲天鸿鹄之志”,什么“大丈夫生不能九鼎食,死亦当九鼎烹”之类的掉书袋,接着“知乎”又“者也”的好一通车轱辘话,直到一众兄弟都被他逗乐,他只得低下头去,假装翻课本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一时之间,因为二皇子殿下这个顶级乐子人的存在,学馆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注2)
“二哥……”一旁的李泰见李宽被众人围攻,兄弟之间深厚的感情让他一时努力憋住笑,但此刻他也是涨红了脸:“那我先走了啊,散学时我再来接你。”
如今李泰的年纪还不到入学标准,所以他并不跟李宽一起进学,而是由长孙特地请了大儒来教导他。
“去吧去吧,”作为兄长,此刻颜面尽失的李宽却丝毫不以为忤,分别前他还不忘叮嘱对方道:“回去了跟母后说一声,午膳我要吃炙羊肉,让尚食局的人上点心,肉要嫩一点儿才好吃。”
“哦……”李泰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了李宽一眼:“二哥,那我先回甘露殿了。”
“嗯,”李宽点点头,随后便站在自己的座位上翻开课本,众人见李宽开始摆出认真听课的架势,众人也识趣,彼此相视一笑后,便不再多说什么。等负责教导他们的大儒黄岐进殿后,一切便如往常那般,大儒黄岐在上面兢兢业业讲课,台下的勋贵子弟鲜有认真听讲的,大都都在呼呼大睡。
当然,除了极个别不讲公德,拿出肉食来吃的纨绔,总体来说,学习氛围还是好的。
只是今日让黄岐感到奇怪的是,往日呼噜声最响的某位纨绔,今日却听得格外认真,但是当他见对方特立独行保持站姿时,便也知道,这是又遭陛下的打了。
罢了罢了,习以为常……
散学的时候,长孙冲、柴氏兄弟、程处默、还有李孝恭家的李怀仁、李绩家的李思文、尉迟恭家的尉迟宝林、牛进达家的牛勇、秦琼家的秦怀玉……一众与李宽平日交好的纨绔们,此时纷纷围了过来。
“宽哥儿,你还好吧?”——不得不说,虽然二皇子殿下在学馆进学,这眼瞅着书是半点没读进去,但人缘却是越来越好,盖因这位二皇子殿下其为人不光重情重义,还善于调解同伴之间的矛盾,所以他这吸纳狐朋狗友的能力,自是一等一的强。
“干嘛?”李宽收拾完课本,放在桌案的一角,随后双手叉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群损友,伸出手,一根指头挨个点过去,与其极为不忿:“他娘的,你们一个个的可真够意思,见我挨揍,就这么开心?!”
“我说表弟,”柴哲威一巴掌重重拍在李宽的肩膀上,“你小子能不能稍微收敛点?成天惹陛下生气,花样还每次都不同,你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你不懂。”李宽闻言轻轻摇头,顺便一巴掌拍开便宜表哥的“咸猪手”,振振有词道:“我这样的人,注定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怎么可以忍受那些个烦人的的规矩呢?所幸趁着如今我年纪还小,我爹对我的忍耐性还比较高,那我不得多多调皮,继续提高我爹的忍耐上限?不然将来等我及冠了,真惹出什么大乱子,这昏君把我一下子给咔嚓了怎么办?”
“噗呲……”此时已经被二皇子这番言论给震惊到目瞪口呆的纨绔们,其中笑点与常人不同的尉迟宝林这会儿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只见他用手指着李宽,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后的笑容:“哈哈……他骂陛下是昏……”
“我的尉迟哥哥唉!”此时站在他身边的程处默,闻言赶忙上前捂住了尉迟宝林的嘴。随后他瞪着满眼不解的尉迟宝林,咆哮道:“这话宽哥儿这个大傻子二世祖说得,你说得吗?!”
“你说谁大傻子?!不对,你说谁二世祖?!本王明明是三世祖!也不对!本王家中世代勋贵,你他娘的这是瞧不起谁呢……”
感觉被严重冒犯到的李宽顿时便不乐意了,这会儿的他活像一头被激怒的雄……
嗯,出于严谨,以及根据当时在场之人的描述,这位被激怒的瘸腿雄狮,当时梗着脖子便朝受害者程处默冲了过去……
接下来,墨香四溢,偶尔夹杂几缕“烤肉香气的尚文学馆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