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擎一个“直接杀之最得当”,的的确确是让大家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只不过……
众人皆是一种“服了”但是又没“真的服”的状态。
苏定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随后对李宽道:“楚王殿下,此人是代表西突厥的肆叶护可汗前来与我们的谈判的,现在人死了,我们该如何回话?”
“把他的头颅割下来,由我亲自给肆叶护可汗送去!”宇文擎本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当即大包大揽地揽下了这个玩命儿的活计。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李绩深吸一口气,看着周身气势雄壮如渊的宇文擎,他总觉得楚王殿下的某些拼图,快要集齐了……
“李绩将军,西域可没这样的规矩。”宇文擎觉得自己还得讲讲礼貌的:“强大的国家杀死前来向自己挑衅的小国使节,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真的?!”楚王一听这个没,顿时来了兴致:“那强大国家的王,可以对小国漂亮的……”
“咳咳……”李靖咳嗽两声,提醒某个混账玩意儿跑题别跑得太荒谬。
“李伯伯,您嗓子难受啊?也是,西北风沙大……”李宽想了想:“要不给您来两坛葡萄酿,润润喉咙?”
“殿下……军中怎可饮酒?何况大敌当前!”李靖很想说老夫的嗓子要是真的不适,那多半也是让你个倒霉孩子给气的!
“好吧,大敌当前……”楚王殿下点点头,随即脸色一正,对宇文擎沉声道:“宇文擎!”
“臣在!”宇文擎当即躬身抱拳道。
“带些人马,将阿史那铎仁的尸首带出城,给我当着那些斥候的面,将其弃置于荒野!”
“唯!”宇文擎恭声领命后,当即转身离去,一路飒踏而行。
待他离开后,一直沉默的姜去突然开口道:“殿下,您是想和肆叶护可汗达成某种协议吗?”
“我说姜公,可以啊。”李宽闻言哈哈一笑:“不愧是祖母安排在我身边的知心人,竟如此懂我!”
“……”姜去觉得吧,这人只有臭味相投才能意念合一,所以他认为楚王殿下骂得挺脏的……
“殿下,您这又是要做什么?”向来沉默寡言的张公瑾,有些看不懂李宽为何如此行事。
“公瑾呐,”出于某种恶趣味,李宽现在对张公瑾的称呼那叫一个肉麻:“莫贺咄可汗不过是本王去金山祭天的一个工具罢了,而这工具嘛,到时用完了就该丢掉了……
可诸位别忘了,如今的莫贺咄可汗,在名义上仍是整个西突厥的可汗。
虽说眼下整个西突厥的实际统治权,已经落入了他的儿子乙毗射匮可汗,和与肆叶护可汗这二人手上。甚至后者,还与莫贺咄可汗有着杀父之仇。
可是,”李宽看着眼神渐渐了然的张公瑾,淡笑道:“我如果在此时许诺肆叶护可汗,在金山祭天之后,就将莫贺咄可汗交由他处置,条件则是他不能在金山围剿中对我出手,你觉得他会如何?”
“他很可能会答应殿下您的要求,在这次事件中选择置身事外!”张公瑾的神情渐渐变得兴奋:“届时大军包围金山,我们完全可以往肆叶护可汗的方向突围……”
“不,万一肆叶护可汗也是逢场作戏呢?”李靖忽然开口道,随后他看向李宽:“楚王殿下,莫贺咄可汗是不可能在西突厥有容身之处了,你把他交给肆叶护可汗,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能够痛快一死。至于他的儿子乙毗射匮可汗……”
“你是想说乙毗射匮会学我爹是吧?”李宽闻言眉头一挑,带孝子又开始了日常黑老爹的行为。
“这可是您说的啊!诸位还请佐证,这话跟老夫可没半点关系!”李绩算是怕了楚王了,他娘的,真就怎么大逆不道怎么来。
“乙毗射匮那狗东西还赶不上我爹呢!”李宽闻言把嘴一撇:“我爹可不会把我祖父送到颉利可汗的手上……”
“呵……”李绩看着李宽似笑非笑道:“楚王殿下,您是会类比的……”
“你俩没完了啊?!”李靖黑着脸,看着已经逐渐“蛮夷化”的李绩道:“再有几日,护送家眷的队伍就要进入玉门关,届时我们也该动身前往金山了,眼下正是针对敌军的种种谋划,做出一系列反制措施和安排的时候,怎可随意谈笑?”
“李伯伯说得有道理!”楚带王见李靖有些生气,当即提高了声调:“反正本王决定赌一把,跟肆叶护可汗谈判,以莫贺咄可汗作筹码,换取他的合作。”
“万一他不答应呢?”李靖对此还是不放心道。
“李伯伯……”楚王殿下突然满脸坏笑道:“你难道还没发现吗?验证肆叶护可汗是否真心与我们合作的关键在于,届时我们在金山祭天以后,朝肆叶护可汗的方向突围时,对方会不会竭力阻拦。”
“楚王殿下,您这不是废……”等等!李靖忽然只觉呼吸一窒……
良久,李靖面色复杂地看着李宽:“楚王殿下啊……您可真是让老夫……第一次感到陌生啊……”
“什么话什么话?!本王生来就是聪明脑袋!只不过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罢了!”楚王殿下说着,伸出大拇指,轻挑鼻尖:“哼哼,惯性思维害死人喽~~”
“嘶——”就在此时,后知后觉的李绩也回过味来,他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同样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这还是从前长安城里的那个混账玩意儿吗?
怎么来了一趟西北,见了一众蛮夷,这个小崽子非但没被同化,反而超脱了呢?!
在这一刻,就连李绩也不得不承认,楚王是有点东西的:“殿下,好谋略啊!”
事实上,楚王与肆叶护可汗达成合作的前提是——大唐军队必须在金山祭天。
肆叶护可汗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不管是不是为了替父报仇,从此获得其父统叶护可汗的旧部全心全意的效忠,还是打算独占功劳,来个暗中将计就计,最终独自拿下李宽,以此战功在西北获取巨大的声誉和地位;亦或者选择当个实在人,将此事提前与盟友通气,希望能在大家的配合下将楚王及其手下悍将给擒获。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巨大的前提——楚王一行人必须一路顺畅无阻的前往金山祭天。
所有的阴谋算计,也只有在楚王去金山祭天之后,才能一一现行。
而楚王眼下眼下唯一的诉求是什么呢——去金山祭天。
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注1)
当初那个在皇宫里的课堂上,枕着《孙子兵法》睡觉的楚王殿下,在此刻,终于让世人见到了他胸中的沟壑。
谁人笑我当时狂与癫?
尔可曾见我如龙在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