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当年那个在太极殿上的峥嵘少年再提剑,豪言依旧,但这回他想要护住的,却是当年被他打伤的家臣。
这一刻,躺在地上的袁天罡的心中五味杂陈。
因为楚王殿下说出这番话所代表的含义,在这场中也只有两位当事人知晓。
“殿下,好文采!”宇文擎此时习惯性的一声喝彩,反倒破坏了气氛,可谁又会介意呢——这夯货要是知道说话还得看场合,那他也就不是宇文擎了。
“哈哈,见笑见笑。”受到家臣夸赞的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本王肚子里就这点墨水儿,全拿来人前显圣,貌似也够哈?”
“殿下谦虚了。”王玄策觉得还是引导一下已经开始话题跑偏的家主:“您看这些秃……高僧,该如何处置?”
“玄策你觉得呢?”长剑在手,楚王殿下神态悠闲地打量着面前这几十个一言不发的武僧:“敢追杀本王的家臣,还敢跑来本王的地界撒野,这是什么行为?这他娘的不就是造反么?!”
“楚王殿下……”慧远大师眼下算是见识过“楚蛮王”之威了,本着出家人慈悲为怀的原则,他决定再低声下气一回:“此事是我们做得欠考虑,老衲这就代表佛门向您致歉,当然,致歉也得有诚意,只不过此次老衲和师兄弟们来的匆忙,并未携带礼物,您看可否允许我等日后再献上诚意?”
“啊?!”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懵了:“不是……玄策啊……这真是佛门高僧?本王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在照镜子呢?”
“吭……”王玄策一听楚王殿下说这话,顿时就绷不住了……好吧,家主大人一贯是能够对自身保持清晰认知的:“殿下啊……如此场合,不该说笑……”
“没有啊,本王就是觉得本王小小年纪就能跟慧远大师拥有一样灵活的‘慧根’,看来本王也是那佛缘深厚之人啊……”
“殿下倒也不必骂得如此脏……”慧远大师没想到,眼前这混世小魔王居然能拐着山路十八弯来切他中路,这让向来以稳重著称的他差点佛心破碎。
“本王不管!追杀本王的家臣,擅闯本王的地界,还打伤了本王的家臣……”楚王殿下提着长剑,开始给大和尚们上强度:“这事儿没给千八百万贯钱的赔偿,那指定无法善了!”
“多少?!”那白马寺的法缘禅师原本是打算闭嘴的,毕竟这都伤了一条小腿了,可当他见识到图穷匕见的楚王殿下是如何狮子大开口的时候,法缘禅师还是没能忍住:“殿下,整个佛门加起来也拿不出这么多……”
“你这就谦虚了啊……”楚王殿下右手持剑,左手叉腰,欲与佛陀秀节操:“本王相信佛门的实力!”
“阿弥陀佛……”慧远大师此刻看着嚣张跋扈的楚王殿下,他的心中升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楚王殿下,您当真要将事情做绝吗?”
“喂,”楚王殿下一听对方说这话,顿时就乐了:“我说大和尚,你带人将本王的心腹好家臣围堵到悬崖边上的时候,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躺在地上的袁天罡听着家主管自己叫“心腹好家臣”,他便知道:自己的地位提升是为了方便殿下要赔偿,但不管怎么说,殿下他今日能有如此表态……确实是足矣表明他对自己的情深义重了……
“您的心腹好家臣,在河东道屠了一座寺庙,寺庙上下十几口人,无一活口,甚至就连两个小沙弥他都没放过!”此时的慧远大师知道佛门的丑事已然瞒不住,所以他干脆化被动为主动:“事发之后,佛门派出僧人追杀他时,道门虽在暗中对其出手相助,可是却有意将他一路护送至长安,楚王殿下,您当真还需要老夫把话彻底挑明吗?——您乃天潢贵胄,怎可被道门轻易利用?”
“本王不是说了嘛?道门本王回头再收拾!”听着慧远大师的话,楚王殿下没好气的回了句:“车轱辘话就别拿来说了,本王能不知道罡子是个什么玩意儿吗?他杀人,一定有他的理由,那什么……玄策啊——”楚王殿下说着,转头看向王玄策:“你说本王现在拿这帮大和尚如何是好?”
“臣觉得可以送入官府。”王玄策虽然喜欢冒险,但他绝对不会拿家主的安危老冒险,佛道两尊庞然大物,其体量甚至超过单个世家门阀。所以这事儿必须让陛下亲自下场,虽说光楚王殿下一人,也能扫平对方,但经此一役,楚王殿下的麾下损失太多的话,难免会给其他敌人可乘之机。
“这帮和尚,大理寺……”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扭头看向身后。
“大理寺自然是会收押的,但是殿下……咱们不必急于一时。”当窦师纶带着姜去缓缓走出密林后,这场冲突的结局便已经注定。
“阁下是?”慧远大师看着一袭黑袍的窦师纶,满脸好奇。
但他的好奇,同样也代表轻视,而感到自身被轻视的姜去,下一刻便只身杀入了僧侣群:“你们这群大和尚,是不是太不拿老夫当回事了?!”
惨烈的厮杀场面并没有出现,众人只觉姜去的身形在僧侣群中游走了几个来回,接着慧远大师就被姜去掐着脖子举了起来:“慧明那个秃驴都不敢无视老夫,你居然敢,怎么,显通寺的方丈换人了?那佛门当真是要没落了啊……”
“哇……”楚王殿下看着此刻单手擒拿慧远大师,脚下如遍地开花一般躺着数十佛门武僧的姜去,在这一刻,他真正相信了洪三那日说的话:姜公这样的高手,江湖百年不见得出。
“咕嘟……”曾经觉得姜公就只是比自己强出一线的宇文擎和自认窦公才是家臣之中第一高手的王玄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蜉蝣望青天。
这样的姜公,放眼天下,有谁能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