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没有研究过佛教的典籍经义,对浮屠二字的理解也只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
听说浮屠的意思就是宝塔。
救一人,便等同于修筑七层宝塔。
那弃一城保九州安宁,此城确实当得起浮屠之名。
来到城下,门口矗立的石碑已经久经风霜侵蚀,断为两截,上面的字迹早已无法辨认。
城门之上的大红灯笼却鲜艳如新,就像是刚才悬挂上去。
李慕望向城内,眼前皆是氤氲的红色光芒。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阵腥甜的气息,微微有些刺鼻。
李慕刚踏进城门,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铃铛声。
气蕴萦绕之处,依稀看到一顶轿子向自己驶来。
一群衣着喜庆的孩童,手里拿着拨浪鼓,抄着小碎步欢快的跳跃。
抬轿的人个个体魄健壮,身穿大红色坎肩,笑意满面。
轿子上笼着一层薄纱,隐约可见轿中女子精致的面容轮廓。
一阵风吹过,迎面的薄纱卷起,李慕看清了轿中人的样貌。
林清雪!
李慕连忙走了过去。
刚要抬手询问,带头的几名孩童从李慕身体里穿了过去。
鬼魂?
幻觉?
李慕晃了晃脑袋,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当红轿穿过李慕的时候,轿中的林清雪回头望了一眼。
那个眼神太真实。
李慕转身一抓,却抓了一把寂寞。
眼前的一切又凭空消失。
紧接着,梵音四起。
凄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令人心烦。
这浮屠城,处处透露着诡异。
李慕稳定心神,继续向城中走去。
佛号梵音声越来越响,惨叫哀嚎声也越发的渗人起来。
说实话,李慕是害怕的。
以前看过的灵异电影,那些精彩片段突然就清晰了起来。
贞子,黑山老妖,僵尸任老爷等等,童年噩梦一齐涌入脑海。
李慕捂住耳朵,一边大声念起了唐诗三百首。
只要自己的声音够大,就听不见外界的鬼哭狼嚎。
很多人都会的转移视线大法。
咣当——
李慕没有听到声音,缺看到一块圆圆的石头滚到自己脚边。
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块石头上竟然长着一张人的脸孔,正在痛苦的大喊救命。
李慕一脚把石头踢开,再抬头,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一个红衣少女被绑在高柱上,嘴巴被一条丝带勒住,无法言语,泪如雨下,不断挣扎。
行尸走肉般面无表情的人群突然鼎沸起来,所有人都举着拳头,大声喊着“杀了她!”。
李慕告诉自己,这都是幻觉。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心头一紧。
一个相貌丑陋的大汉,拿着一把大锤,将一根寸余的铁钉钉进了少女的手腕。
一声凄厉的惨叫。
虽然捂住了耳朵,可声音还是清晰的传到耳中。
李慕低着头,继续前行。
又闻一声惨呼。
几乎可以脑补出少女另一只手被钉子穿过的画面。
李慕一阵心慌。
明知道是假的,可一切又那么逼真。
血腥,残忍。
妈蛋!
李慕一怒回头,终于忍不下去:“住手!”
一张张冷漠苍白的脸转向李慕。
幻觉并没有消失。
走出一个面似枯木的老者,伸出干瘪的手指,指向李慕。
围观者如同丧尸,姿势怪异的向李慕围拢。
李慕啐了一口老痰,抽出争锋长剑,大喊大叫着冲了过去。
欺人太甚!
可李慕一接近这群人,他们的身形瞬间消散,片刻之后又重新出现。
李慕傻眼了。
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鬼?
妖魔尚有实体,可这鬼据说是虚无缥缈的无形存在。
这怎么搞?
说好了来捅他们老巢,结果刚进来就走不下去了吗?
想到这里,李慕开始思考,这些会不会是用来拖延自己的障眼法?
这样的话就好办了,无视即可。
但李慕看到红衣少女鲜血淋漓的伤口,和凄楚无助的眼神,还是下不去狠心,不愿视若无睹。
妈蛋!!!
这些人都是邪魔外道吗?
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李慕渐渐愤怒。
又是一剑挥出,带着无比的愤怒恨不得将眼前一切斩尽。
幻像终于消失。
唯独那个红衣少女还被绑在高柱上。
怎么可能?
既然方才的一切都是幻想,那为何这个少女却没有消失?
想不通,那就不去想。
反正现在的李慕无比自信,没有什么事不敢做。
管它呢,先救人再说。
李慕走向石柱,举剑准备砍断少女身上的绳索。
幻觉又出现了。
不过是一番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画面。
一栋现代风格的街道,一个年纪不算大却两鬓斑白的妇女,拿着一沓纸张,逢人就往人家手里塞。
妇女的神色很是憔悴,双眼通红,疲惫的似乎很久没有休息过。
免不了被路人当成神经病,谩骂或是推搡。
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中年把妇女推倒在地,李慕忍不住大喊一声:“妈!”
这应该是现实世界的情景。
李慕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虽然知道这仍是幻像,但那是李慕最亲的人。
自己消失这么久,家人一定担心坏了吧?
黯然神伤。
可这幻像没打算就这样放过李慕。
画面一转,李慕看到了医院的病房。
自己的父亲插着呼吸机,闭目沉睡,床尾的卡片上写着患者的姓名、年龄、病症以及医嘱。
脑梗死。
一级陪护。
李慕的心已经扭成了麻花。
痛彻心扉。
石柱上的少女突然自行挣脱了绳索,露出纯真的笑颜。
“想回去吗?”
李慕茫然的望着少女。
少女道:“我知你在想什么。”
李慕蠕动着嘴唇问道:“那一切都是真的吗?”
他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脑海中全是父亲重病,母亲无依的情景。
少女真诚的道:“当然是真的,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李慕只觉脑海中响起一个炸雷。
自己在这里过的再爽又有什么用?
父母辛劳了大半辈子,正是需要自己奉养陪伴的时候,自己却不在身边。
“我要回去。”
少女拉住李慕的手,然后贴到他的耳边,轻昵的说道:“你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刷!
李慕的大脑一片空白,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支配。
而那少女的手,缓缓伸入李慕的身体,似是抓住了灵魂,突然用力一扯。
李慕感觉到疼痛,下意识的挣扎,却动弹不得。
少女香甜的声音如春风扑面:“放松,不要紧张,马上你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李慕放弃了挣扎,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被抽离。
啪——
是耳光的声音。
李慕一个激灵,眼前的少女不见了。
而林清雪的巴掌,还贴在自己脸上。
“师兄!”
李慕如坠云雾,傻傻的看着林清雪:“啊?”
林清雪轻轻拭去李慕眼角的泪水,担忧的道:“我见你在这里一动不动,叫了你好几声,不得已打了你。”
“哦。”
李慕转过身,还在揪心现实之中父母究竟怎么样了。
“师兄!”
“这里亡灵遍布,它们会制造幻像迷惑人的心智,你可不要相信自己看到的,都是假的。”
李慕问道:“你怎知是假的?”
方才的一切明明那么真实。
父亲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母亲也是一个心细容易胡思乱想的人,刚才的一切多么合理。
李慕相信,那就是自己穿越后父母的真实反应。
林清雪轻叹一声,将一个东西塞到李慕手中。
一块温润的玉饰。
夜云轻飞升前留下的。
说也奇怪,李慕接触到玉饰之后,当时就心境澄明,只觉一股浩然正气充斥胸怀。
林清雪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就是这个东西,它告诉我你在这里。”
手中的玉饰,好像和李慕产生了共鸣,正一闪一闪的亮着红色的光芒。
“师尊将炎龙髓封在了里面,所以能够抵御邪祟。”
怪不得。
龙乃至正神兽,镇妖驱魔,所以周围的幻像立时消散。
但林清雪的状态却不怎么好。
把玉饰给了李慕,她同样受到了亡灵气息的无形侵蚀。
时而恍神。
李慕连忙将玉饰还给林清雪。
林清雪道:“这是师尊让我交给你的。”
李慕一笑:“既然你能通过它感应到我的位置,那还是你带着吧,万一以后我走丢了你就可以找到我了。”
林清雪却笑不出来:“没了这个你再被那些脏东西迷了眼怎么办?”
“我有别的办法!”
李慕的身上突然窜出一道冲天的火焰,伴随着一声破空的尖啼,至少方圆十里,瞬间动静全无,鸦雀无声。
既然炎龙髓都能驱除这里的邪灵,那朱雀血脉一定也可以。
那可是焚烧一切的万火之源啊!
就连站在一旁的林清雪,都感觉到一阵热浪突然袭来,将发丝和衣裙吹得卷了起来。
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
李慕拉住林清雪的手,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林清雪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感觉也舒适了许多。
向李慕报以信任的微笑。
“师妹!”
林清雪眨了眨眼睛:“师兄。”
李慕目视前方黑暗,眼神坚决:“跟师兄去捣了他们老巢!”
……
九州上空,全部被厚重的乌云遮蔽。
风雨欲来,雷声隆隆。
不时就有几道闪电落到地面,劈中几人。
小蓝童也害怕各大宗门扛不住这次的劫难。
作为天地法则,原则上是不能干涉因果的。
所以小蓝童才用漫天的乌云来遮蔽上位面的注意。
最主要还是不想让法则管理者发觉。
那可是真正的强者。
制定了宇宙法则,节制万千个世界的天地意志,除创世大神之外,真正的无敌存在。
就小蓝童这样的,若是被管理者发现存在违规行为,根本都不用他出手,几万光年外打个喷嚏,都能让九州世界烟消云散。
各派弟子也感觉纳闷。
眼看就要打不过了,准备坐以待毙了,突然就落下一个炸雷把敌人劈了。
连呼苍天有眼,天助我也。
作为防守方,各派已经占据了天时地利。
战局一度僵持。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只要敌人攻不下,自己就不算输。
而且入侵者身在大离国境内,不免心存疑虑,担心哪里会杀出一队援兵。
李慕终于不在,何守梧和几峰长老总算有机会大展拳脚,施展生平所学。
打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其余几派也渐渐稳住局势。
除了无定门尚无消息之外,灵溪岛也在池天寻及时赶到之后展开了反攻。
灵溪岛弟子久居海外,极少踏足九州地界,并没有人认得池天寻。
只见池天寻剑法高绝,法术通神,虽然怀中护着一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半分影响,敌阵之中剑气纵横,宛如砍瓜切菜。
入侵者中,有人认出了池天寻。
“撤!”
“擅闯灵溪岛者,杀无赦!”
随着傲气的声音传来,一个中年美妇从天而降,抬手间便将两名敌人斩于剑下。
池天寻老脸一红:“月清!”
一分神,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暗箭,直戳戳的飞向池天寻面门。
容月清举剑挡下,冷声道:“多谢救援,现在咱们两清了。”
池天寻心道:你肯来救我,便说明心中还有我,可是为何如此冷漠?
“瀚海穹庐!”
容月清一声低喝,灵溪岛众人齐齐捏起法诀,海岛周围瞬间扬起了百尺巨浪,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隔断了敌人的退路。
前来灵溪岛的,大多是大越国观海堂的门徒,他们伴海而生,熟悉水性,所以被派来这里。
但跟水再亲,看到这几十层楼高的巨浪,也是惊惧不已。
已无退路,只能死战。
“塘主,多了两个人而已,咱们不见得会吃亏。”
一个无名人士喊了一声,让正在犹豫究竟是该战还是退的观海塘主冷七杀盲目的燃起了希望。
灵溪岛不过区区数十人之众,自己可是带了数百人前来。
没道理怕了她们。
干!
贼人突然回头,让正在乘胜追击的灵溪岛众人一惊。
池天寻舞着手中的巨剑,紧紧跟在容月清身后,充当护花使者。
总是抢先一步,把容月清的攻击目标抢先格杀。
还不忘说上一句:“不用谢!”
容月清气极,飞身远离池天寻。
可池天寻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容月清去哪儿,他便跟到哪儿?
二人所经之地,倒是摧枯拉朽。
但灵溪岛剩下的人就有点难受。
观海塘门徒不仅修习法术,更是在多年的海盗生涯里一个个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
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修仙界之耻。
灵溪岛这群小姑娘又怎会是这样一群人的对手?
容月清怒视池天寻:“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