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现在天寒,林清安担心他收到信后会傻乎乎的站在门外等她,便没有在信中言明她今日归家,反倒是进城后,不忘去买他先前在信上提过一嘴的吃食。
只是在她回到家时,却发现今日府中气氛格外压抑,亦连那往日都会在府外侯着的管家都不知在何处。
正当她略带不安的往里头走去时,之前因着家中有事而请假回来的墨枝,此时同是面色不佳的候在不远处,见到她时,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
“小姐,舅妈和舅父来了,现在他们就在大厅中。”
“他们时候来的?还有墨梅现在又在何处?”
一听到那二人,林清安眉头瞬间微拧成团,将手中买的那一包糕点直接扔给她后,随撩起那层层叠叠如芙蕖绽放的裙摆往那正厅中赶去。
等她才经过一处苦寒打枯荷秋寥荷塘时,半空中又悠悠的飘落着洁白软雪,给那败枝残荷添上几抹它色。
此时的正厅中格外肃静,亦连里头伺候的人尽数被赶了出来,连带着她的内心都忍不住咯噔一下。
“舅妈,舅父,你们来了怎么都不提前告知清安一声。”
林清安看着这坐在高位上,并同她娘亲有着几分相似的舅妈时,不禁有些疑惑,更不知这次来的为何会是他们二人?甚至厅中不见禅林的身影?
“我们不就是想着你等下就会回来,就懒得在派人多此一举,反倒是许久未见,清安都长成大姑娘了。”最先出声的是现年三十有一,模样生得端正威严的林照月,也是她的舅妈,她娘亲的妹妹。
“舅妈和清安都有十多年未见,清安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是一团孩子气。”眼睫轻颤的林清安撩袍坐下,并接过墨梅递过来的恩施玉露小抿半口。
“不过清安现在出落得也越发俊秀了,若不是这次我和你舅妈回来,说不定日后在街上见到都不一定能认出你来。”现在说话的是那模样生得妩媚,性子有些刁钻泼辣的舅父——陈彦安,同时也是工部尚书家长子。
“还有我们来的时候可是听说清安娶夫了,可是舅妈舅父这次来得匆忙,这礼只能下一次给你补上了。”林陈氏捂嘴轻笑出声,那双修长的丹凤眼中满是打量的笑意。
“舅妈和舅父能来看清安便已是极好,何须的礼物。”林清安即便在不耐烦这样的场合,可仍是耐着性子同人打着交道。
“不知舅妈刚回燕京复职,可有安置好了落脚的宅落。”
“宅子那事自是早已安排妥当,反倒是舅父和你舅妈来了那么久了,怎的都不见那位三殿下前来,可别说是看不上我们这门穷亲戚。”陈林氏说这话时的表情,要多委屈要多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禅林给了气受呢。
“禅林最近因为天冷而感染了风寒,想来也是担心传染给舅妈和舅父这才不过来的。”林清安停顿了下,复道:
“我刚才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了几盆兰花,等下舅妈用完了饭可得要空陌谈论一下这等新品种怎么养才是。”
“自然,不过清安方才归家,想来上现在有些累了,不若先下去休息一下后等晚些再说。”
“如此,清安便先告退。”
等离开了大厅后,林清安方才松了一口气,并往雅兰阁走去。
此时的雅兰阁中,并未束发的谢曲生正穿着宽大的春云翠绿点绛长袍,靠着一方软枕,一手拿着一本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一手则拿着一个雪梨在‘吭哧吭哧’的啃,而在他边上,则是那正解着九曲环的公孙纤云。
六角菱花窗外新移植来了几棵叶片肥|厚的绿意芭蕉,因着落雪,上面就像是盛开了几簇白花。
随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发出‘咿呀’一声时,正在玩着九曲环的人马上竖起了那对尖尖的小耳,只稍见到一张侧脸后,就像是闻到了肉骨头的狗一样飞扑了过去。
“清安姐姐你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纤云都多想你的。”
“嗯,我回来了,还有纤云最近有没有好好听主夫的话。”林清安有些好笑的掐了下他养得圆润的小脸颊,并将买回来的猪儿粑和豆沙糯米卷递了过去。
“记得不要吃太多,要不然等下吃晚饭的时候又吃不下去。”
“我不会吃多的,我就吃那么一点,还有清安姐姐对纤云真好。”公孙纤云糊了她一脸口水后,这才心满意足的抱着纸袋到一旁吃去。
那往嘴里塞了吃食后的鼓鼓囊囊小模样,就像是只小松鼠,偏生那松鼠又护食得很。
“你回来了,妻主。”见到她的时候,谢曲生忙将那梨子三两下啃完,又将那黏糊糊的手随意在身上擦了擦,方才朝着人扑过去。
“嗯,我也给你带了份沾了芝麻的糯米圆子和梅花糕。”林清安好笑的制止了那又在她胸口拱来拱去的脑袋,并将藏在身后的另一包糕点递了过去。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谢曲生接过她买来的糕点,并拉着人一起上炕窝着。
“妻主休沐日到了,怎的都不在信上和妾身说一下。”
“现在天气冷了,若是我告诉了你,难保你不会傻乎乎的在门外等我,到时若是害你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林清安张嘴咬过他递到她嘴边的糯米圆子,只觉得这没有刚出炉的时候好吃。
“妾身的体质才没有像妻主想得那么弱。”谢曲生似从鼻尖冷哼一声,并将原先打算投喂给她的梅花糕塞进了自个嘴里。
“是,是我把你想得太弱了才对,反倒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将纤云照顾得很好,其实最开始,我以为你会很讨厌他的。”可是到头来,她发现她自己倒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妾身又不是那种见了个人就会拈酸吃醋的人,再说了妾身和一个心智如同小孩的人计较什么。”他最开始得知她纳了侧夫后,其实是打了主意要闹个天翻地覆的。
可是到头来,他发现这样做,只是将人给推得越来越远。
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心智不成熟,整日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主夫叫得香甜的人,他要是还同人斤斤计较,反倒是失了他的皇子身份。
“不过我可事先说明,本皇子接纳他,并不代表着还能接纳其他人,还有那个柳诺诺你最好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要不然我可就不是将人给送去乡下庄子那么简单。”他说到那人时,仍是一肚子的火气,亦连嘴里的梅花糕都不香了。
“好,我定然会尽快将人送走,更不让你在受半分委屈。”林清安同人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想起她这一次前来的正事。
“等下吃饭的时候,舅妈和舅父说的有些话你听听就好,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原先她想问他,你之前为何没有出现在正厅,如今想来却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为什么啊?”谢曲生不解道,人也顺势躺在了她的怀中。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说的话都是人话。”林清安揉了下他的发,就像是在抚摸一片上好丝绸般。
“有妻主这样埋汰自己的舅妈和舅父吗。”谢曲生深知她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些的,同时也悄悄的留了个心眼。
等晚上吃饭时,饭桌上,因着妾室是没有上台吃饭的资格,连带着这偌大的原木雕梅螺青桌上,不过就是坐了六个人。
陈彦安看着正在低头吃饭的谢曲生一眼后,突然摆起了架子,笑眯眯道:“三皇子现在嫁给我家清安以有半年了吧。”
“是有半年了。”刚把嘴里的红烧狮子头给嚼下肚子后,谢曲生方才抬起头。
“这半年了,殿下的肚子里头都没有半点儿动静,可否需要舅父寻一些生女的药方给你,不然我们男子身边若是没有个一女半儿的伴身,总归是没有多大安全感。”
“禅林多谢舅父的好意,不过我和妻主现在还年轻,并不急着要孩子,还有禅林也想要多和妻主过一下二人世界。”谢曲生说后,还脸红红得羞赧不已。
反倒是那最后一句,差点儿没有呛得林清安咳出声来。
等那天际橘黄色余晖散尽,山边的黛紫,橘红浅蓝尽数被黑暗给吞噬后,林府中已然高高挂起了红灯笼,就连那檐下的花猫也寻了个暖和之地钻去。
屋内烛火摇曳,配合着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上的两道仟长剪影,像极了一幅春日攀岩而生的绿意藤萝,又似那紧缠着对方才能生存的菟丝花。
正在沐浴的林清安微咬了下唇,并伸手推了下身前少年后就往浴盆外走去,她觉得现在的她想要独自一人静静,更要将那些不甚弄清楚的线给理出来才对。
加上最近发生的事过多,导致她的头都疼得越发厉害了。
“妻主。”正双手趴在浴盆旁,露出一对湿漉漉眼眸的少年娇弱无力的唤了声,我见犹怜。
“你先洗,我去书房一趟。”揉了揉酸|胀太阳穴的林清安半抿了下唇,并不理会那正趴在浴盆边,朝她不断诉说着委屈的少年。
“妻主不和娇娇一起洗吗?”
“不了。”不曾理会那还往尾梢下滴落着水渍的林清安在离开梅落院后,便提着一盏六角琉璃海棠花灯往那书房中走去。
何况她最近一段时间积压下来的课业实在是有些多了,连带着她休沐日都得要埋头苦读,说不定才能追赶上他们的进展。
“小姐,今夜不去主夫那边睡了吗?”正在铺床的墨梅突然来了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