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瞬间全部低眉垂头，不发一言。
谢衍低声骂了句“废物”，然后又看向底下满脸得意的矮胖男人，道：“庄飞啊，本官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庄飞此时心情正好，痛快地说：“大人您尽管问。”
“本官很是好奇，你每隔两月就要离开汕怀的那几日，是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庄飞闻言，脸上划过一丝慌乱。他眼神飘忽地说：“草民，草民去办了些私事。”
“私事啊，嗯，那——是什么样的私事需要你定时去办的？”
“这……这……”庄飞局促不安的神态落入众人眼里。
谢衍问：“不好说？”
庄飞为难地说：“大人，草民的私事是什么，和今天的案子没什么关联吧？”
“怎么就没关联了？”谢衍直了直身子，“本官又不知道，你每隔两月消失的那几天都做了什么，若是也去做了什么偷盗违法之事呢？那——你就和这老头儿一起剁手得了，刚好，好事成双嘛？”
庄飞的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他强颜欢笑道：“呵呵，大人，您，您说笑了。”
“哈。哈。哈。”谢衍面无表情地干笑了两声，挑眉问：“好笑吗？”
“哈哈哈，好笑，好笑。”庄飞连忙回。
“可是本官没有在说笑啊。”
庄飞嘴边的笑僵住。
小六擦了擦眼睛，她觉得自己要重新审视审视这位放荡不羁的官老爷了。
这时，谢衍又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无趣至极。来人啊，去将本官昨日买的那两坛子女儿红拿来。”
围观众人皆是一愣，就连堂内的衙役都有些二章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知道他们的县老爷又要闹哪出。
“愣着干嘛？去啊！”谢衍不耐烦地催促道。
随着两坛醇香的女儿红被搬来，谢衍又大手一挥，对着地下的衙役吩咐：“给我灌！”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县令大老爷是要用醇酒罚这位偷鸡的老翁。
庄飞有些不服，刚想出言又记起方才谢衍的问话。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老不死的，若真是将这两坛女儿红喝了，估计命也是留不住了的。只是，他多少还是觉得，这样的死法有些便宜了他。
老翁见不用剁去双手，而是改成罚酒，心中是庆幸的。就算他撑不过这两坛子烈酒，但也能四肢健全地在底下等着他那老婆子，至少那样应该不会吓坏了她。
于是，老翁便也不再求情，再次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贱民，谢大人恩典！”
就这样，一杯又一杯下去，眼见着第一坛女儿红就已经见了底。那老翁也早已失去了意识，全靠着身旁的衙役们契而不舍地将缸里地酒一碗一碗硬灌下去。
周围有些胆小的围观妇孺都不由闭起了眼睛，看来这老头儿还是难逃一死咯！
这时，谢衍身后的帘子一动，走出了一个五官深邃平眉刘海儿的小丫头。
小六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少女，是之前她与公子在茶馆儿见到的那位。
只见那少女径直走到了谢衍的身侧，熟练得坐在了他的膝边，然后面有不忍地小声唤了声：“阿兄。”
谢衍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低头摸了摸少女的发髻，道：“怎么了？”
“阿兄，茶买回来了，你要喝么？”
谢衍收回她头顶的手，问：“阿奴是想放了他？”
少女再次将他的手拉回来，放在自己的脸上，手掌上的茧子刺得她有些痒，她不由微微蹭了蹭，道：“阿兄，阿奴觉得这个老翁有些可怜，我们真的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看着掌中的小脸，谢衍的面上一片温和。“既然阿奴想，那为兄便放了他。”
说罢，他转过头对着底下还在灌酒的衙役说：“行了！抬走吧！”
“是，大人！”
庄飞一听，连忙上前大喊：“大人！大人！您这样未免有失公允了！”
谢衍哼了一口，满不在乎地说：“公允？在这汕怀，我谢衍便是公允。你若再多说一句，本官就将你家中的那些鸡仔全都宰炖汤，到时候你就明白什么才是不公允了。”
庄飞脸涨得通红，怒火中烧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大醉的老翁被抬走。
“阿奴，走吧？”
“嗯！”谢奴把自己的手塞到了谢衍的大掌里。
“阿兄，阿奴想吃糖葫芦。”
“买去。”
“那茶——”
“回来再喝。”
两人大手拉着小手，一步步地绕过怒不可遏又敢怒不敢言的庄飞，再穿过府堂门口神色各异的围观百姓。
小六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忍不住说：“公子，这汕怀县令真有意思。”
“看出来了？”
小六点头。
其实，这个谢衍自始至终都不曾想要狠罚那个老翁，但是他需要有人开口求情。或许他是想要一个饶恕借口，又或许，他想看看，这人走茶凉的世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善意。
只可惜，世人多自私自利，满堂衙役和围观百姓，都只顾得看热闹和置身事外。不过还好，有那位叫作阿奴的少女，能看出他的心意。
“公子，小的觉得像他这般人好像不适合在这县城县衙当个县令，倒是适合从军。”
顾子辰含笑看着她，“怎么说？”
“他是个性情中人。”
“你说地对。郭秫曾三次拜访，只为收他入伍。”
“他都拒绝了？”
顾子辰点头，道：“最后一次，他更是直接紧闭府门，见都未见郭秫。”
小六有些吃惊，郭秫身为虎骑军的统领，虽比不得邓缙，却也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这个谢衍在想什么？
“公子，您说这个谢衍到底为何会甘愿在这个小县城蹉跎光阴呢？”
顾子辰看向那走远了却仍旧紧握的双手，道：“或许，这里是有更重要的东西能够留住他吧。”
比自己的理想抱负还要值得的么？
“走吧。”
等到小六回过神来时，顾子辰已经走远了。
“公子，您等等小的啊！”
快跑几步，追上他，小六喘着粗气问：“现在去哪里啊，公子？”
“回客栈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