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中原发明的词汇,到了海南岛,冬季再冷也有十多摄氏度。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没有漫天大雪,也没有滴水成冰,南岛的十二月,是甘蔗收获的季节。
第三甘蔗种植园的管事叫阿满,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没有多少管事的架子,亲自带壮劳力提刀收割,甘蔗被砍倒后就顺着田亩排成一溜,等会儿拿两根绳子一拉就能成堆。
妇女们早就在田垄上等着了,简单的筛选和处理后,这些甘蔗就会被运往附近的糖厂,最终变成红糖和白糖。
赶工了五天,广袤的土地上就只剩下了零零落落的甘蔗叶。有些会被贪嘴的孩子们捡去嚼味道,更多的则是收集起来进入粉碎机,成为耕牛饲料的一部分。
“今年蔗林发现了虫害。”闲下来的阿满坐在田埂上嚼青蔗稍,絮絮叨叨地跟来采风的郑玄说话,“明年这块地就要改种水稻了。木牛的申请已经递上去了,说是三天后来。把地下的根茎都翻出来烧掉,再种上两年菜蔬稻麦,才能把土里的蔗虫饿死。在这里住了三年了,一朝要走,还真有些舍不得。”
甘蔗种植园,是流动的。
郑玄取了点蔗稍,放嘴里慢慢嚼,嚼着嚼着,清香和微甜就慢慢荡漾开来。“看管事的模样,可是黎民?”
天有些阴,虽然偶尔有几缕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漏出来。
“黎?用这个称呼,果然是文化人。我们这一支归顺比较早,算是第一批在岛上耕种的。”阿满似乎是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突然站起来,“罢了,都过去了。”
今年秋天的时候,有一场几十人规模的黎民骚动,刚刚被镇压。
见阿满要走,郑玄连忙挽留。“是在下失言了。无意试探,是……”
阿满又一屁股坐下来:“我当初的文化课学得不好,弯弯绕绕跟你说不明白。你要是问那群作乱的人——我就这么说吧。十几年了,要报仇的早就报仇了,不报仇的也是因为主家待我们好,心甘情愿留下的。如今再作乱,哼,不是被人收买,就是贪心不足,丢尽了我们的脸!”
说到待遇,郑玄也跟着感叹:“老人能够吃肉,看病不用花钱,残疾得到供养,最穷的人家也能勉强温饱。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所谓大道之行,就是这样啊。难怪公子心气如此之高,看不起汉室的官吏。”
糖厂的烟囱里飘出袅袅的烟气。水力机械咯吱咯吱地转,工人挥汗如雨,人力物力合作的结果,是堆积如山的糖品,是满载北上的海船,是中原的抢购和奢靡,是返回曹家的铜钱无数。
一眨眼十二月三十,糖厂停工。南岛最盛大的节日到了。
“本来是年节,希望能够推广祭炎黄。然而,因为南岛多孩童,如今反倒是甘节的称呼更加普遍。”阿生亲自在糖厂门前,将装糖的袋子分给前来排队的小班长们。
每人都有晶莹剔透的糖块,是南岛的孩子们区别他处的福利。如今的孩子们喜欢在糖块上钻洞,再用彩色的编织带挂到脖子上。也有一些疼爱孩子的家庭,用钻洞的冰糖祭祀先祖,祈求孩子能够平安长大。最近两年,甚至开始出现了能将糖块雕刻成十二生肖模样的民间艺人。到了明天正月初一的早上,各级食堂就会蒸煮又甜又松软的鸡蛋红枣糕作为孩子们的早餐。
各种各样甘节的风俗,正在慢慢形成。
最后一个领糖的小班长,是个大约七岁的男孩,微黑的面孔上带着忐忑和好奇。他给阿生行了个磕磕绊绊的揖礼:“主人在上,主人赐我们糖果。”
阿生让他在名册上签名,然后将最后一袋糖小心翼翼地放进他怀里。“拿得动吗?”
小男孩晃了晃身子,就将糖袋抱紧了,冲阿生咧嘴一笑,露出门牙上黑洞洞的缺口。对于甜味的渴望可以带来无穷的力量。
“去吧,路上小心。”阿生与孩子们挥别,才算是结束了今日的工作。
颜文今日当值,给她端来蔗汤。清澈的糖水中还有几块青蔗块。
“蔗汤清热,郑公也同我一道用一些吧。”
郑玄用颤抖的手接过来,喝了一口:“就这一碗,在中原的价值可供一家五口生活半年。”
“南岛是蔗糖原产地,价格自然低。中原价高,是高在运送防腐和供不应求。”
“还高在公子的垄断。”
阿生瞥了他一眼:“郑公学经济学得好快,倒让我窘迫了。”
郑玄也打量着阿生身上朴素无华的青衣:“当初萧何为汉高祖建造未央宫,极尽奢华,曰:‘非壮丽无以重威。’如今公子布衣平屋,要怎么让十万人服从呢?为人主者,不树立威信,这样也可以吗?”
“用高大的建筑威慑四海彰显国力,是为了应付无知的民众。若百姓人人都读书知礼,那只会因为统治者的简朴而心生感激。时移世易,汉初中原的规则,就允许我不在南岛施行吧。”
“公子所图甚大。”
“民心为墙,自然大。”阿生将蔗汤喝完,站起来拍拍衣袍上的灰,“郑公考察了糖厂和布厂,又深入田亩,想必已经对平原这块已经有很充分的了解了吧。”
郑玄随她站起:“公子活灾民无数,又建人间乐土,是玄远远比不上的功绩。”
“等正月十五上元节过了,我们进山。”去看看南岛真正的核心——冶炼工厂和机械生产基地。
除岁迎新的夜晚,很不幸不见月光。然而珠崖的曹氏庄园,灯火通明,巧夺天光。
竹节被拋进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真正的爆竹了。阿生没有将烟火拿出来,因为她不希望火药成为娱乐用品,承载懵懂无知的人类的笑容。
热武器,是潘多拉的魔盒。
过了今晚,长达十五天的休假就开始了。除了谍部、护卫等寥寥几个部门还要值班外,大部分人都空下来享受节日了。曾经的孤儿们都开始组建家庭,街道上最常见的就是夫妻带着幼儿游玩。
曹家的临时店铺纷纷开张,出售来自各地的特产,除了南岛本地的水果、花布、糕点、五金、纸笔、书籍,还有来自中原的物产:从漠北的牛羊到威海的苹果应有尽有。
茶水铺里还有文质彬彬的学子们给往来的客人朗读官报。这个时候南岛的报纸才刚刚出现,但在阿生的直接指导下,内容已经相当丰富了:
本地板块涉及今年的收成、各大工厂的业绩、叛乱公审的结果、明年劳动的指导、可能的灾害预警、新政策的规划等;
外地板块则是谈论中原王朝的后宫更迭、哪些地区又受灾了预计会有多少灾民抵达、交州又换了长官之类。
汉人移民不乏有听得泪流满面的。
“南岛很难有家族。”郑玄也带着儿子在茶水铺里听新闻,“这些孩童,自幼在学堂中居住,一月回家一次而已。男子聚集习武,女子聚集纺织,不光是为了武力和物产,也是打破了家族对人口的控制。所有人都直接从官府那里听闻天下大事,所有人都直接凭才能在官府入册,人口流动之大,闻所未闻。但偏偏因为如此,曹生才是南岛唯一的主君,很难有人或家族可以分她的权柄。与这种稳固的统治相比,付出钱粮也是值得的,真奇才啊。”
郑益看上去还在组建三观:“周礼儒法,在南岛十不存一。”
郑玄只能叹气,这个孩子虽然不算笨,但跟自己逆天的学习能力比起来,还是差得太多了,没那么容易转弯。“我准备在南岛长住。公务繁忙,恐怕没时间教你,送你去入学如何?”
郑益恭恭敬敬的:“全听父亲吩咐。”
荔枝、桂圆、椰子、番石榴、山竹……在成片成片的热带果林之后,藏着水泥碎石铺成的道路。硬质路面通车,远比土路要快,何况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换车上了铁轨。滚动摩擦力低于滑动摩擦力,同样是马拉车,在铁轨上行车可要再快一倍。
树林从两边分开,渐渐地,前方出现了厂房的屋顶。
阿生跪坐在车板上,跟同车的郑玄介绍道:“造纸、织布、面粉、炼糖,都是轻工业,所以在珠崖管理就可以了。但重工业,高温高压,一不小心就会出事故,所以必须严格管控才行。”
在南岛工业区,与南岛铁矿连接在一起,主要有炼铁厂、兵器厂、机械厂、陶瓷玻璃厂和化学实验室等构成。
附近还有一个小型的水库大坝,在蓄水防火的同时,还秘密建有电力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