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走多了,就会撞上鬼。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早知道运气这么背,她就该从城东废墟上跨过去,而不是往北绕道。
阿生望着晨曦中跑过来的溃兵,啪嗒两声展开了复合弩,上弦瞄准一气呵成。“诸位,避入道旁。列阵。”
训练有素的曹家兵如臂指使,不到半分钟就让开了道路。举盾的举盾,上弩的上弩。荀爽和蔡邕正裹着厚厚的羊绒毯子打盹,这时候也被马蹄声和弩机声惊醒,年纪大的人经不起吓,就算是与胆小无关,两人也是脊背一阵颤抖。
天光还昏暗,朝云尚没有升起。但能够看清跑过来的是骑兵,大约有上千骑。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马背上也没有驼任何多余的财帛,虽然负伤不一,但军纪犹在,仿佛随时可以打一场伏击反击战。
西凉老兵,且是精兵了。
廿七不动声色地往阿生的方向靠了两步,抽出长钢刀。
对方也发现了他们,区区三百人在上千西凉铁骑面前犹如鸡卵,更神奇的是他们带着女人和老人,怎么看都像是可以欺负的对象。
但是领头的西凉将领却勒住了缰绳。这是一个高大的青年,在战火中被焚毁了一半胡须,依旧能够看出沉稳和俊朗。在满脸横肉的西凉军中仿佛一个异类。
“是徐荣。”荀爽小声提醒,“他因为在敖仓折损了兵马,而被罚留在雒阳城断后。看他如今的模样,似乎是从雒阳逃出来。”
阿生微微颔首。和曹操从敖仓打到雒阳城,逃跑路上又碰上自己,徐荣这辈子命犯曹家。她清了清嗓子:“道路已经让开,将军要走就请吧。”
徐荣:……
后面曹操追得紧,他本来是想在这条路两边设伏的,结果被人撞了个正着。是灭了这群人再设伏,还是灭了这群人再上路?
他可不敢真跟曹生说的那样,大摇大摆地从路上过。把后背留给几百支弩箭?又不是才上战场的小年轻了。
心中警惕,徐荣面上却露出一个放肆的笑容:“何家女郎,如此美貌!你这点人还不够我塞牙缝呢,不如随我回长安去。”
话音还没落,一支弩箭就扎进了徐荣头盔上方的帽缨,“铛”的一声回音,震得徐荣头皮发麻。
强弩!
西凉军顿时围了上来,纷纷拔刀。
穿黑色深衣的女子站在车驾上,慢条斯理地往弩上装箭:“将军想要一战,我等就用性命将你们拖在这里。只要联军的追兵一到,自然能够为我报仇。”
仿佛有无形的压力从女子纤弱的身体中散发出来,即便是双方战力悬殊,她的镇定都给人一种大局在握的感觉。
徐荣真的有点怒了。“你凭的什么?”
“凭你们急于逃命。凭我手中利箭。凭必死之心。将军是宿将,自然清楚若是不打则我们都能活命,若是打了则两败俱伤。”她的嘴唇饱满而红润,微微翘起唇角就仿佛雍容的盛世绽开,“所以,道路已经让开,将军真的不走吗?”
西凉兵骚乱,建议走的,建议打的都有。
徐荣罕见的迟疑起来。这支古怪的由女子率领的部队所表现出来的战术老练不亚于西凉精兵。甚至她身上的气势太过强大,竟将上千骑兵都压了下去。
真打起来怕是代价不小。
“两百人随我列队,其余人先走。”徐荣下定决心,然后抽出刀和曹生的部队对峙。
一匹马过去了,两匹马过去了……女子端着弩机一动不动,像是恪守承诺似的。大部分骑兵都转移到二十米开外,徐荣才操控马匹慢慢退去。她依旧没有动静。
原来对方也是忌惮自己的,徐荣松了一口气,正想着要不要趁机组织一波冲锋。就听见背后传来依旧冰冷的女声:“若是马头调转,我就放箭了。骑兵冲阵,我这小身板可禁不起。”
什么时候女人也这么会打仗了?是哪个将门的女儿吗?
徐荣不得已放弃了最后的攻击打算。正想率兵离开,地面就再度震动起来。“不好,是联军的追兵!”徐荣心中暗暗叫苦,“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他们都不进城的吗?”
“看来,将军是走不了了。”
徐荣猛地转过身,就看见女子眉眼被朝阳照亮。下一瞬,她扣动扳机。大腿上传来剧痛,眼前一阵发黑。“哐当”,徐荣的刀掉到地上。他再也维持不住骑马的姿势,一头栽下去,昏迷前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有……有毒。”
阿生扣上第三支箭,指向恨不得扑上来咬她的西凉军:“投降不杀!”
徐荣的副将想要下马将主帅捞起来,阿生就一箭射穿了他坐骑的咽喉,鲜血喷涌如泉,马匹哀鸣,轰然倒下。
第四支箭上弦。“投降不杀!”女声平缓而威严。
打着“曹”字旗号的部队终于追到了近前,在一万部队的包围之下,西凉军最终扔下武器。“我等投降,我等投降。”
前面俘虏交接乱成一团,阿生跪坐回车板上,将复合弩折叠收好。很多年以前,她曾经举着这把弩,在雒阳曹府与前来袭击的宦官们对峙。彼时她还是少女,在一个中层宦官面前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如今面对凶残百倍的西凉军,竟然连汗都没有出。
时移世易,心也变冷硬了。但让旁观者见了就是王气和霸道。荀爽和蔡邕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震惊。
阿生没有理会老先生们的目光,如今乱世开启,有些伪装可以抛弃一二。阳光那么好,为什么要蜷缩着生活?她闭目斜靠,轻轻敲打酸痛的手臂。敲了好久,才听到曹操责备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又冒险了!可有受伤?”
阿生懒懒地抬眼:“就是手酸。”
曹操俯身给妹妹脑壳上来了个爆栗,然后叹气地给她捏肩膀。“上次在辽东不是说伤了右臂?怎么又拿弩?”
“情况紧急嘛。”阿生笑出两个酒窝,言语中露出几分小委屈,“三百步兵撞上一千铁骑,我不强硬点可能就死了。”
曹操更加生气,又敲了个爆栗:“三百人就敢来雒阳城乱晃,你活该!对了,这一千俘虏归你了,我只要马匹。”
阿生用左手捂住头顶:“阿兄要去追董卓?你的部下不需要休息的吗?酸枣的袁绍他们也都带兵过来了,为何不让他们去?”
一听这话曹操就来气:“不知道是哪里传出的消息,说传国玉玺被留在雒阳城中了,现在那批人都一窝蜂往雒阳城里钻呢!他们安的什么心?”
“难道找到了传国玉玺就能自己做皇帝不成?”阿生假装皱眉,“他们又不姓刘。”
曹操更气:“文陵石崩,天降大火。都借此说,说……唉!”
“消息传得好快啊,谁说的?”
“董卓从文陵逃跑的时候,在城外抛下了一群伤员,伤势惨烈异常,你要是还有药材就去看看。”
阿生低头:“好,我去看看。”
曹家双胞胎再度分道扬镳。曹操给士兵们饱餐一顿后就踏上了追敌路。曹生则是带人来到雒阳城中救人抢书。
徐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睁眼看见的就是自家副官,单衣缚铁,一副俘虏的模样。再一动弹,好家伙,自己手上也绑着铁链子呢。
“将军果然是醒了。”副官看着倒是高兴,转头给他端来一碗不知名的糊糊,香气四溢,闻着就是食物。“刚好晚炊时间,还是热的。”
闻到食物的香气,两天没进食的肚子就“咕咕”叫起来,徐荣也不矫情,就着勺子将饼干糊吞了个干净。
他吃饭的时候,副官就在边上唠叨。“将军,您当那日碰见的女君是谁?嘿,曹阿瞒的女弟,这悍妇就没人敢娶,曹家怕丢人,让她住在幽州。这么多年了,竟然瞒得密不透风。嘿,您说说。”
徐荣瞪了自己的八卦副官一眼:“我们的人呢?”
“哦。都在帮曹女君搬书呢,都好几十车了。”副官手上的铁链长度刚好,不影响活动,“搬十趟竹简,能换一口吃的。伙食倒挺好,跟曹军吃的一样。”
徐荣试着站起来,还真叫他给站起来了。大腿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没有了麻药作用,活动自如。他们原本是在一间小帐篷里,出了帐篷就有两个曹兵上来:“主人说,如今城中火势紧,若是徐将军肯搭把手,她不胜感激。”
徐荣:……什么意思?让我去救火?我一向都是放火的那个好吧。
一脸懵逼的徐荣就这样被拉进了雒阳火场中,兰台已经空了,如今的主要目标是大世家杨家的书房。手戴铁链抢救了几十捆竹简后,徐荣另外半边胡子也被烧掉了。
放火的董卓是个大傻——哔——徐荣心疼他的胡须,这年头没有胡须连老婆都讨不到。
十天后,大火终于熄灭了。天上又下了一场秋雨,地面上都是湿漉漉的焦灰。
阿生在城墙下扎营,营地门前挂出了用金银换书简的广告牌,成了联军中一道与众不同的风景线。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还真被她换到了不少残简。
蔡邕跟荀爽感叹:“当年汉高祖攻占咸阳时,众将士皆沉迷珍宝酒肉,只有萧何封锁相府清查图册典籍。你这位弟子今日所为,有异曲同工之妙。”
荀爽将温好的黄酒倒入杯中,啜一口暖身:“十七路关东诸侯,只有曹氏有成王的气象。”
荀爽以擅长周易和占卜闻名,这话一出,旁边的蔡邕和种拂都大惊失色:“慈明公的意思,大汉真的气数已尽了吗?”
“天机不是可以轻易测算的。”荀爽放下杯子,“但眼界、心胸、品格,即便是不懂卜算的人也能够看出高下。”
秋风伴随着阴天灰色的光线,从敞开的营门外吹进来,吹在纹路质朴的木几上,吹动了小小的炉火,也在黄酒的液面上吹起层层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徐荣,辽东人,董卓部将。历史上曾在雒阳战时先后击败孙坚和曹操。董卓死后,死于西凉军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