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丑看着我，疑问道：什么……小祖，你从我见到人魈的经历里，瞧出了第三种可
能？第三种可能是什么？
我摆了摆手，说：现在先不说，我得去问春叔一件事。
“哦？”神丑说：你要去问什么？
“那十二黑狗斩人魈的事里，道士在黑狗身上做下了求雨符，然后促使黑狗寻头，
我找春叔问问求雨符的事，你们在这儿等等我。”我让神丑和龙十六等着我，我则
去找冯春生了。
我穿过两条走廊，找见了正在看书的冯春生。
“春叔。”我喊了一声。
冯春生把书放下，问我：你和郑胜利聊完了？
我笑着说：聊完了——就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春叔。
“哦！你问。”冯春生接过我递给他的烟，上了个玉石烟嘴，边抽边说。
我跟冯春生说：春叔，你是玄门大师，应该听说过求雨符吧？
冯春生哈哈一笑，说：这能没听说过？风水假先生、道门神棍，最喜欢用来装能耐
的一道符箓。
我问冯春生：春叔，这“求雨符”只可能是出自江湖神棍之手吗？会不会出自有能耐
道行的人之手？
“不可能。”冯春生说道：绝对没有可能，十张求雨符，九个神棍一个骗，这行话可
不是瞎说的。
我又问：那求雨符箓，会不会本身很有能耐，但是，会用的人少？
冯春生依然摇头，说道：根本不可能，这求雨符，根本就不是道门能人画出来的——
最开始，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画出来的。
“哦？这里头还有说头呢？”
“当然了，这求雨符的来历，本身就很有意思。”冯春生说。
他说求雨符第一次出现的年代，是在北宋时期，当时全国大兴道教，是因为道教出
了一个人物，叫林灵素。
这林灵素根本不会道法，甚至不是什么修道之人，但是他很会装神弄鬼，很得当时
皇帝的信赖，成了国师。
林灵素又自创了一个“神宵派”，极尽鬼神之能事，鼓动皇帝大兴土木，建造祭坛、
风水坛，搞得朝廷、民间，都怨声载道。
当时有一个书生，叫万飘摇，很有才学，因为凑不出盘缠去赶考，就想法子去凑
钱，他先是卖自己的字、画，但无人问津。
他想着当时民间的老百姓，热衷去道观求符箓保平安、保风调雨顺来着，他就找人
借了几张符箓，对着模仿了一阵后，掌握了符箓的走笔和规律。
然后他画了一夜时间，画下了极其复杂的“求雨符”，拿出去卖。
老百姓一瞧他的符箓，又复杂又漂亮，真以为他是个道行大家，纷纷来买他的符箓。
他就拼命的画，拼命的拓印，买他求雨符的人越来越多，他的求雨符价格也越来越
贵，等他卖到第十天，他的求雨符，竟然已经卖到了十贯钱一张。
要知道，当时很多开店铺的商人，一个月都难赚到十贯钱。
他十天里画的所有求雨符，给他带来了一千贯钱的收益，这一千贯钱，可是当时宰
相三个月的工资——很多人一辈子都存不出来的巨款。
他有了这些钱，别说进京赶考了，就算进京买套大屋子都没问题。
但万飘摇赚了这么多钱，却十分伤感。
我问冯春生：这万飘摇伤感什么？
“他是个有傲气的人，他当时就觉得，自己开始卖字画，是卖自己的才华，可是无
人问津，但卖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却能赚个盆满钵满。”冯春生说：他是伤感当
时的那个时代，满腹才学比不过装神弄鬼，更是伤感当时朝廷里的局势——那么多的
能人、才子、有本事的官员，却抵不过一个装神弄鬼的“神宵道人”林灵素，他伤感
着那个时代的愚昧，也伤感自己的才华不被世人看中！
我说：这一书生，想得挺多的。
“古人的很多精神，现代人无法接受的。”冯春生说：当时许多人读书，真的是有大
情怀，想着安邦、治国、平天下！这种情怀之下，许多书生，举手投足，十分洒
脱！这个叫万飘摇的书生，也很洒脱，你猜那万飘摇后来怎么了？
我说没去赶考，接着卖假符箓了？
冯春生笑着说：你说对了一半，万飘摇在有了那份感慨之后，确实没有进京赶考，
但他也没有接着假符箓，而是把卖求雨符得来的钱，绝大部分都给了那些困苦的贫
民，自己则把剩下的二十贯钱兑换成了碎银子，去了京城。
“他去京城干什么？”我问冯春生。
冯春生说：刺杀林灵素！他觉得，只有杀了林灵素这种装神弄鬼的国师，国家才能
重视更加有才华的人，也才能让当时愚昧的民风偏转！
“有胆识。”我说。
“但是他下场很惨，他去刺杀林灵素，可他本来就是书生，腿脚无力，在刺杀的时
候，被人捉住了。”冯春生说：他被千刀万剐，凌迟在了当时汴京的城门口！
我说了一句可惜。
冯春生说道：可惜那书生一腔热血、满腹才华，最后他身死还得了一个“反叛国师”
的罪名，家族被满门抄斩，他写过许多文章，一篇都没流传下来，反而只有他画的
“求雨符”，一直被江湖神棍沿用到了今天，用来骗着人，你说这事有趣不？滑稽不？
我说甚至还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冯春生哈哈一乐，说：所以啊，你说求雨符能有什么用？它不过是一个书生画出来
卖钱的东西，书生自己都瞧不上那求雨符呢。
我点点头，说：那春叔，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冯春生说。
……
我出了冯春生的房间，去了神丑和龙十六所在的包间。
神丑问我：事问得怎么样了？
我笑着说：问到了！
“那你说的第三种可能性，能说了么？”神丑问我。
我说当然可以，我说：谁杀了郑胜利的孙子？丑老哥提供了第一种可能性——说那四
十年前，十二黑狗只是把人魈给封住了，年份一过，人魈再次死灰复燃，来川西，
报复郑胜利，杀了他的孙子。
“对啊！我是这么说的。”神丑说。
我又说：十六则说——杀郑胜利孙子的人，是四十年前那十二个人魈的同伙，这是第
二个可能性。
龙十六也点头。
我说：我刚才说的第三种可能是——也许人魈根本就不存在！
“啊？”神丑和龙十六看着我。
我又说：刚好，我刚才询问了春叔，春叔告诉我，说求雨符，现在是骗子专用，他
本身也是一个书生为了自己进京赶考的盘缠，想出来的骗人招数！
我盯着神丑和龙十六说道：所以！我的想法，可能成真了——瓢水镇的人魈不存在，
当年十二黑狗斩人魈，根本就是一场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