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跑死了好几匹快马,奔赴了千里之远,好不容易赶上儿子的婚宴,又被妻子絮絮叨叨一宿,这会儿是顶着两个乌青色的黑眼圈,看着身姿挺拔的儿子李云深穿着大红喜服,手中拉着红花绸缎。
绸缎的另一头,攥在一个姑娘手中。
这便是儿媳妇了。
倒是安容睡不着,她一向是睡眠清闲的人,丈夫能够及时赶回来,参加孩子的婚宴,她是极为欢喜的。
安容拉着李显絮絮叨叨说了一宿的话,诉说自己的思念,更多的是说儿子如何盘算着把人家姑娘弄到手上,又两次向皇帝请旨赐婚,她这个当娘亲的是拦也拦不住了,便只能随了他去,只盼他婚后夫妻和睦,和和美美。
李显穿一身暗红色的长袍,微微颔首,他对门第没有偏见,觉得只要是儿子喜欢,两人情投意合,能把日子过好,就行。
喜娘喊道:“一拜天地!”
这般想着,李云深拉着红绸布,领着秦云柔跨过门槛进了正厅,抬起头来,一眼便瞧见了坐于正厅主位太师椅上的父亲,镇国公李显。
李云深脚步一顿,激动地红了眼眶。流星
镇国公李显昨个深夜才赶回府里,便是考虑到儿子今日大婚,没多打扰他休息,也想着要给儿子一个惊喜,便风尘仆仆的洗漱一番后,同妻子安容歇下了。
进了二道门,便有喜娘拿了扎红花的大红绸缎一端给李云深拉着,一端到了秦云柔的手中。
秦云柔原本干净粉白的指甲上涂了红色豆蔻,明艳动人,她抬起小手,接过喜娘递来的红绸攥在掌心,于李云深同步往正厅走去。
李云深把秦云柔的小手稍稍抬高了一些。
秦云柔另一只手拉起大红嫁衣的下摆,从火盆上一步跨了过去。
秦云柔被牵着站起身来,从花轿里款款走出。
沿着红毯从石阶步入国公府内,在经过第二道垂花门的时候,门口有个燃着火焰的炭火盆子。
秦云柔迟疑了一下,想到按照话本子里写着的,不该是牵着中央系着红花的绸缎布子吗?
垂花门的前后檐上挂着大红灯笼,柱端上雕刻成莲花瓣和风摆柳的垂珠,都被包了金箔,很是富贵华丽。
夹道两边是来贺喜的亲朋友好,皆是皇亲国戚,亦有朝廷命官和命妇,还有些及笄的贵女也被带来出席,亦有垂髫小儿,或扎着童辫,或剃着光头,穿着喜庆的红色围兜,追着吵着要蜜糖儿吃,很是热闹喜庆。
他心道:只可惜父亲无法赶来参加婚事,到底是有些遗憾的。
正厅里面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大红色。
李云深拉着红绸带的一端儿,放慢了脚步,等着秦云柔跟上来。
“跨火盆,除晦气,祸事变好事,婚后生活和和美美,红红又火火。”
秦云柔听得一个大娘的声音,猜测是喊喜的婆子,便低头去看,看见红盖头的缝隙处露出铜盆子的边角,是精美的浮雕莲花铜盆,寓意步步生莲,除祸辟邪又免灾。
李云深收回看向父亲李显的激动目光,牵着红绸带着秦云柔转了个圈,对着外头的天地,两人慢慢跪下,朝着朗朗乾坤,天地日月一拜。
喜娘又喊:“二拜高堂!”
两人转回了身子,对着高堂上坐着的镇国公李显和长公主安容,叩首一拜。
喜娘最后喊:“夫妻对拜!”
李云深和秦云柔面对着面,手里拉着大红色的绸缎,朝着对方弯腰鞠躬。
“礼成!”喜娘道。
李云深牵着秦云柔去了婚房,待把秦云柔送进婚房之后,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还要去外头应酬一番,夜里才能过来。”
“我二妹她……”秦云柔问。
“你二妹来了,我刚才在宾客里面见到她了,等会我会让初荷把你母亲,二妹和三妹都带到婚房里来,让你们母女四人见上一面,不过,只有一盏茶的工夫给你们叙话,记住了吗?”李云深在秦云柔耳畔说道。
“嗯。谢谢大人了。”秦云柔回道。
李云深抬手捏了捏她的红盖头:“都拜过堂了,还喊什么大人,要喊相公了。另外……你家人来了,你掀了盖头同她们叙话,等我夜里回来,红盖头定然还是要遮挡上的,我还等着用喜秤给你揭盖头呢!”
“知道了。”秦云柔推推他:“你快走罢。”
“干嘛?这么着急的吗?我还想多陪陪你呢!要不是舅舅和父亲都在场,我必须得出去喝酒应酬,否则我真想只陪着你!”
“好了好了,夜里时间多的是,以后的日子也多的是,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你赶紧去席上罢!”秦云柔站起身,推着李云深往婚房外头走。
李云深心道:柔儿这时急着要见母亲和妹妹,所以赶他哩!
等李云深离开后,秦云柔合上婚房的门,慢慢踱步到喜床边,摸着床沿弯腰坐下,她揉一揉胳膊肘子和腰侧,心道:成婚,果然比想象之中的还要辛苦些。
身上的凤冠霞帔,好看是好看,就是忒重了些!
秦云柔双手抬起,扶了扶头上的凤冠,那垂落的红盖头下面吊着珠串,也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摇晃,碰撞出细碎的声音。
过了半响。
外头敲门声响了起来,然后传来初荷的声音:“大小姐,我是初荷,大人让我把夫人,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带来了,你赶紧开门!”
秦云柔一听,面露喜色,立刻就摘掉了头上的红盖头,跑着去开门。
母亲林菲穿一身梅纹纱袍,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来,插着金钗,二妹秦楚楚穿缕金挑线红纱裙,梳着惊鸿髻,三妹秦思思穿的略朴素一些,是对襟碧霞如意裙,头顶一个圆髻,插着根木兰玉簪。
初荷道:“我在门外替你们守着,大人说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叙话。”
“好,知道了。”秦云柔让开路来。
林菲和秦楚楚,秦思思全部进到房内,秦云柔合上了贴着大红喜字的朱砂门。
“娘亲!二妹!三妹!”秦云柔喊着,一下子扑进母亲林菲的怀里。
秦楚楚和秦思思也把秦云柔围起来,母女四人终于相见,含着眼泪抱在了一起。
秦云柔知道时间不多,也没有过多用哭泣发泄情绪,而是赶紧站直身子,拉过二妹秦楚楚的手问她:“楚楚,那日在诏……”
那个狱字尚未出口,在看到林菲寻思过来的眼神时,秦云柔立刻就闭了嘴,只是问道:“楚楚你在睿鸿那里,过的如何?”
“还好。”秦楚楚红着眼眶说道:“大姐姐不用担心。”
既是好的,为何会逃走,又为何回被睿鸿捉回去,关进了诏狱里头?
若不是自己进了一回诏狱,秦云柔是万万想不到,那个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王八蛋会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楚楚关进诏狱里,当真是可恨了!
秦云柔顾虑着母亲林菲在旁,也不敢问的太详细,怕母亲起疑,更怕母亲忧心。
秦云柔只拉着秦楚楚的手,打量她的气色和眉眼。
看气色,还是红润的,看眉眼,虽还染着些愁容,可到底是康润的。
应是被放出了诏狱后,过的还不错。
秦楚楚靠到秦云柔耳边小声说道:“大姐姐,只要我乖一些,不跑的话,那人……待我还是不错的。”
“嗯。不错我就放心了。”秦云柔颔首。
看完秦楚楚,秦云柔又去看母亲林菲:“阿娘呢?在御史杨大人那里过的如何?”
林菲没有直接回答秦云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你如何就嫁了这镇国公世子为妻?这国公世子爷,待你可好?”
“自然是极好的,娘亲放心罢!”秦思思对林菲道:“上回姐夫还带着姐姐去百丈寺看我哩!我看的出,姐夫是极看重姐姐的,阿娘放一万个心!”
林菲有些不信,去看秦云柔:“你说呢?”
“阿娘宽心,国公府世子确实待我不错,否则,也不会请旨赐婚,用八抬大轿迎我进门。”秦云柔道。
“也是。”林菲颔首:“你这般说,为娘也就放心了。”
才说了没几句,外头守着的初荷扣了扣房门,低声道:“一盏茶的时辰到了。”
秦云柔舍不得母亲和两个妹妹,拉着她们的手,有些不情愿她们离开。
“以后,来日方长的。”林菲拍了拍大女儿的手,想叮嘱她一些婆媳相处之道,可又顾虑着时间,尚来不及说上两句,便听得初荷再次叩响了房门,催促起来。
秦云柔推开房门,林菲领着秦楚楚和秦思思离开。
初荷从外头合上门来。
外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秦云柔的背脊慢慢抵上贴了大红喜字的朱砂门,身体缓缓滑落下去,一面是同母亲和妹妹们短暂相聚之后分别的忧伤,一面是自己嫁入国公府后的迷茫和担忧,其中又夹杂着说不明的淡淡欢喜,可谓是喜忧参半。
时辰到了夜里戌时,暮色四合。
穿着大红喜服的李云深喝的微醺,摒退了左右下人,这才推开婚房的门,跨过贴了红的门槛,进到被大红浮雕喜烛点亮的婚房内。
他激动的抬眸望去,只见秦云柔顶着红盖头,凤冠霞帔加身,两只涂着豆蔻戴着玉镯的小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膝盖上面。
许是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后,立刻便紧张地挺直了腰板子,连着放在膝盖上的小手也紧张地蜷缩了几下。
她坐在洒满枣子花生莲子桂圆的红绸锦被上,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李云深瞧着眼前的美景,眼眶发热,胃里的酒气往上涌。
他酡红着俊脸步履坚定地往喜床走去,又看到木托上的长柄楠木喜称,便抬手拿起喜称,去挑秦云柔头顶上的红盖头。
作者有话要说:掀盖头咯~
不过,李云深也没有给她迟疑的机会,已经拉过她平平整整放在膝头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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