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莱这次并不是为自个留退路,于是实话实话,“给婉婉准备嫁妆。”
“给婉——”刘彻意识到“婉婉”是他女儿,瞠目结舌,好半晌才问出口,“她才几岁?”
卫莱:“你打算留她到几岁?”
这个问题对刘彻来说太过遥远,他还没考虑过。
卫莱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我希望二十岁。你若觉得太大,就十八岁。再早不行,她太小,到了婆家被人欺负了都知道。”
“朕的女儿没这么傻。”
卫莱:“她婆婆吃的盐比她吃的米多。她又不像你我,表里不一。再说了,你如今就这一个女儿,多留几年上至百官下至百姓也能理解。”
刘彻还真不舍得他这个女儿过早嫁人,“纵然十八,你也不用现在就准备嫁妆。”
“这不是闲着没事吗。”卫莱把金币摞起来,“女儿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出一半你出一半。”黄金收走一半,“这些你拿去,在仲卿的房子附近给她买一处宅子。”
刘彻眉头微蹙,“现在就买?”
“先让仲卿府里的奴婢帮着留意一下,有合适的就买。房子若是太破,还得推倒重建。”
刘彻不明白,“何须这么麻烦?朕给她盖一处便是。”
“盖?”卫莱也没太明白。
刘彻:“在据儿的博望苑附近,他们姐弟俩相邻,也可以做个伴。那边如今还是荒地。”
“你还打算给他建博望苑?”卫莱不赞同。
刘彻示意她继续说。
卫莱:“真的没必要。让他跟那些人来往,不如给他找些事做。再不济三公九卿轮个遍,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是太子。”
卫莱点头,“我知道。那又如何?高祖皇帝不是太子,你祖父也不是太子,不都是个称职的皇帝?你可以不让他当太尉,当御史大夫,不妨碍你把他们的活交给他啊。他也可以去廷尉衙门坐镇,也可以管上林苑的事。你觉得呢?”
“有先例?”刘彻问。
卫莱:“汉之后还有很多朝代,太子登基的不多,贤明的君王里面有太子上来的就更少了。”
刘彻料到汉之后还有很多朝代,“汉多少年?”
“好像四百年,具体时间我忘了?”
刘彻感慨:“四百年啊,也不少了?”
“是很多。先不说这事,反正你我看不到,你我的曾孙子也看不到,说刘据的事。”
刘彻:“他啊。朕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有可能不再是前世那个性子。博望苑全当他在宫外的行宫。”看到榻上的黄金,“收起来,用不着。”
不用买,卫莱自然要把黄金收回去,“何时给她建房子?”
“这事取决于你。朕用的理由是给太子建博望苑,总得先有个儿子吧。”
“你——”卫莱后悔多这句嘴。
刘彻见她急红了脸,莫名想笑,“逗你呢。就是买也花不着你的钱。”随之把账本给她。
卫莱一时没懂,看清上面的金额,不敢相信的微微张开口,“这是……?”
“你不许朕修建章宫,还不愿随朕去甘泉宫,甘泉宫还是早年的样子,朕又不爱买金银玉器,几年下来自然就多了。朕可以修——”
卫莱忙说:“不可以!”
刘彻被她吓了一跳,“朕不修建章宫。上林苑四周不是工厂就是军校和粮仓,朕也没法往外扩建修建章宫。朕打算修甘泉宫,是在原来的宫殿的基础上建。”
“还是得大兴土木啊?”
刘彻道:“那边的树木多,森林里要闹虎患了。朕给工钱,不让他们白做工还不行?”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多可怜,我多不讲理一样。”
刘彻就当她同意了,翌日就着手修甘泉宫。
枕边人是个会过日子的,掉一粒米都恨不得捡起来,刘彻得了她的许可,也没敢像前世一样折腾,在里面种满了人参灵芝奇花异草,养一群飞禽走兽。
林光宫乃秦朝的宫殿,还是秦二世那个败家子所造,想来也不可能小。在林光宫的基础上稍作修缮,也修到元光四年仲夏。
元光四年的京师格外的热,刘彻却没心情往甘泉宫跑。这一年虽无匈奴侵扰,关内却不平静。四月本是初夏时节,天气应该转热,却突降严霜冻坏了庄稼。好在还可以补种玉米,损失不是特别大。这件事倒是提醒了刘彻,五月有地震。偏巧过去太久,刘彻忘了是哪天。
刘彻同朝臣念叨,今年天气反常,可别有洪涝或地震,提醒百姓多多注意。百姓却觉得皇帝陛下杞人忧天,大部分人都没当回事,地震来袭,自是损失惨重。
刘彻的心情很是低沉,卫莱的心情也不好,自然没心思前往甘泉宫。
小卫婉瞧着父母的脸色不对劲,宫里的气氛很奇怪,整个小孩忽然就懂事了。
时间最是能冲淡一切。
秋天的脚步临近,刘彻和卫莱的心情恢复以往,注意到孩子格外懂事,便带她前往上林苑。
以前小卫婉可以一玩一整天,而今她已五岁,她父皇刘彻像他这么大已开始跟着博士读书,刘彻也给她挑了一位博士。
此事传了出去,一家三口到宫里,刘彻就被太后宣过去,问她为何给卫婉请博士。
刘彻疑惑不解,“母后为何这么问?”
“她一个女娃,找个女官教她就行了,怎么还给她找个太学博士?”王太后想不明白。
刘彻跟卫莱在一起久了,早已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古代帝王,虽然他自己没发现,也绝不承认卫莱一个女人能改变他,可他确实在一点点改变。
刘彻闻言很想送他母后一记白眼,“朕的女儿,别说太学的一个博士,就是太傅也值得。”
“你——”王太后没料到他口气这么硬,“你还想教出个皇太女来?”
刘彻:“这倒没有。您的女儿什么样朕管不着,也管不了。朕的女儿必须饱读诗书,精通四书五经。母后今日找儿子过来若只是这事,儿子告辞。”说完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王太后气得捶地,问左右侍女,“他这是想做什么?”
刘彻并不想做什么,只不过在尽一个当父亲的责任罢了。再说,他本人长寿,女儿的才能即使盖过太子,有他在卫婉也不敢夺权。
卫莱提过一次,他曾孙子乃中兴之君,他死前立个皇太孙不就行了。
刘彻步履轻快的踏出长秋殿,天上飘起了雪花,“下雪了?”
“是呀。今年的雪也比往年晚。”春陀感慨,“这都十二月了。但愿是一场大雪。”
兆雪瑞丰年。
去年一年不太平,有一场大雪,百姓也能过个安心的除夕。
大抵上天听到了君臣二人的祈祷,这场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翌日清晨,刘彻推开窗,眼睛差点被外面的景象闪瞎。
目之所及之处皆白色,整个未央宫仿佛裹上了一生素衣。
卫莱披着斗篷出来,惊呼道,“下这么多?庄稼会不会冻死?”
“不是突然转冷,突然下雪,不会的。”刘彻道,“这雪也就看着厚,其实没多厚。”
“对的,就这么厚。”
俩人循声看去,小卫婉跑过来,抬起脚,“就到我脚腕。娘,我想堆雪人。”
小孩也没穿斗篷,也没戴帽子,就穿着一身棉衣。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冻的。
刘彻问:“你几时起的?”
“启禀陛下,卯时两刻。”跟在她身后的婢女道。
卫莱惊问:“这么冷的天,又不让你上朝,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婉婉这么懂事,一定是起来背书。”刘彻道。
小孩脸上的欣喜瞬间消失,可怜兮兮地喊:“父皇……”
“背一篇论语,朕帮你堆雪人,堆三个,朕和你娘以及你。”刘彻道。
小孩犹豫起来。
刘彻:“朕和你娘去洗漱,出来希望你考虑清楚,否则就你自己去,别想有人帮你。春喜他们也不行。”
“背就背,一页论语就想难倒我?”小孩瞪一眼她父皇,气咻咻回房背书。
卫莱想笑,“她是不是忘了会背就得会写?”
“先让她高兴高兴,堆好雪人再说。”
往年冬日刘彻希望下大雪,也最怕下大雪,盖因一场大雪下来,又得冻死好些人。
而今北方大地,村村都有棉花,每年都要经历严寒的百姓再也不怕过冬。民间无事,匈奴也被大雪挡住了路,边关无忧,刘彻这个帝王自然很闲,可以跟百姓一样猫冬。
昨儿看到下雪,刘彻就放朝臣三天假。
今儿陪他女儿堆了雪人,刘彻也没去温室,而是拎着小丫头回书房。
小孩抓住他的手腕荡秋千,荡到屋里,她娘朝屁股上一巴掌,小孩瞬间老实了。
刘彻把毛笔递给他,“公主,请吧。”
“你们是天下最最坏的父母。”小公主哼唧唧接过笔。
卫莱:“随便你怎么说,长大后不跟我们往来也行,反正我跟你父皇也不用你养老。”
小孩惊得睁大眼睛,“娘就不怕我,我跟舅舅去打匈奴,然后留在边关?”
“难为你还知道边关。”卫莱笑道,“别说边关,你就是去海的那边,我也不担心。”
小孩打量她一番,又看了看自己,“父皇,婉婉是娘生的吗?”
“不是她生的还能是别人?”刘彻问,“别人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吗?”
小公主一听她父皇夸她漂亮,心情又美了,“不能。我见过钩弋殿和漪兰殿的美人,没我娘好看。我娘是宫里,不,天下最漂亮的娘。”
卫莱:“说好听的也没用。写吧。”
小公主气得惊叫:“人家是真心夸你。”捧着自己的心口,“一颗真心,天地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