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中的这个侍从倒是有几分胆色,见官印被夺,站起来就要抢回,却被两个人用刀顶在胸口上,动弹不得。
一个士兵从包裹内翻出那颗黄灿灿、方方正正的燕山府官印,递给为首之人。为首那个汉子一手提着那个印纽,在手中掂了掂,又来回看了看,大声念道:“燕山府印……”笑着对身旁的士兵们说道:“这南朝皇帝做的好梦,俺们打下来的燕京城,让给他们没几天,连这官印都做出来了。”旁边那些个士兵都是哈哈大笑。那为首之人对王安中说道:“想来你定是赶来准备做大官儿了?却为何又匆匆别去呢?”
王安中自恃甚高,刚才这汉子不理会自己,现在自己当然也不会理会他。那为首汉子脸色一沉,说道:“这燕京一地,岂是你南朝一枚印信便能统管的?须知你既不是新妇,那轿子便不该你做——回去告知你家皇帝,休要再来生事!”说完,随手将那枚官印丢给王安中,派人将这几个人押送过界河去。
王安中虽然受了一顿奚落,可是见这些莽汉竟然将官印又还给了自己,心里比捡了一条命还要高兴,一行人骑着马赶到界河,河边早有好几支木筏,将王安中等人赶上木筏,送过河去了。王安中还待要那几匹马,那木筏早就一荡,撑离了南岸回去了。
王安中带着一肚子气,在几个侍从的搀扶下,总算是赶到了雄州。其实一路上王安中等人并不寂寞,一路之上,都是从北面逃回来的宋兵。
这次刘延庆的军容还算齐整,至少和出发前没什么变化——都是没有铠甲、兵器,清一色的步军。这次界河北面经过万胜军那些关城时,简单搜检一下就让过来了,最倒霉的还是那些带着金银财帛一路从燕京讨回来的士兵,守护了一路,到了这里,还是被万胜军劫去了。
王安中随着这些无精打采的败军进了雄州城,便直奔驿馆而去,好歹身上还有那颗斗大的官印做凭证,先烧热水洗了个澡,再弄些热汤热饭吃了,几个人才感觉缓和过来。这时候童贯听说王宣抚使也到了城中,自然赶来相见。
其实童贯倒不是出于礼节上的拜会,而是心急知道燕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延庆自然会向他详细报告守城兵败之事,只是他更想多听一些,至少他要明白作为宣抚使,王安中是如何看待这次兵败,他才好给官家上书。
“哼!你回去只问刘延庆那厮,简直是一群兵匪!军纪败坏,手下四出劫掠,长官也坐享其成,自古乱军,无出其右者!”一想到自己内室中那些来不及细看的金银礼品,再想到头一天夜里刘延庆的手下如何彻夜搜城,王安中的怒火就克制不住,“也不知那番人如何得知城中大乱,东门刚刚送走帝姬,西门便杀来了番兵。”
童贯不由得疑惑地问道:“如此说来,那番兵来得倒是快,更来得蹊跷啊!”
王安中随口说道:“谁说不是?!至今也不知是从何处杀过来的番兵,竟毫无征兆。”
童贯不由得捻须思索起来:按说燕山以南,早已经没有番兵了,那萧干和耶律大石二人走时,自然会将兵马悉数带走,恐怕连侍卫都不会给萧德妃留下。据他所知,燕京一地,已经没有哪里可以容纳如此多的兵马了。何况自己刚才问过了逃回来的士兵,都说城外攻打之时,城内也有番兵作乱,正是因有城内的番兵攻上城头,这才将刘延庆等人赶下城去,这才给番人一鼓作气夺下来燕京城。
如今穷究刘延庆误军败兵之过已经没什么用了,对于他童贯来说,现在最主要的乃是如何将这丢城的事与自己撇清,早做退路。如今茂德帝姬去过燕京城了,这王安中也去过燕京城了,丢失燕京城的时候,可是刘延庆正在驻守燕京——自己须得早些撇清了,才能保住自己。童贯已经在心里开始打起给赵佶上书的腹稿
不过这次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回京去了,守在这里快一年了,除了餐风饮露、吃些风沙,剩下的就是担惊受怕了。吃些苦倒不要紧,只怕再待下去,自己都要被官家忘记了。
王安中没好气地说道:“童宣抚,若是无事,这就告辞了。”原来王安中早已吩咐驿馆准备好来马车和马匹,好连夜赶回京城,面见皇帝。王安中为官多年,知道自己身为燕山府宣抚使,虽然自己身为文官,丢失燕京城与自己关系不大,可也不想为此受一点儿牵连,所以他要连夜赶回开封,自己先找皇帝哭诉一番。
“一路保重。”童贯也不阻拦,向王安中告辞后回到了自己的宣帅府。立即钻到内室书房,也不等刘延庆赶来向他汇报,先自己写了起来。不过是说自己如何遵照陛下旨意,辛苦经营,终将燕京收复。茂德帝姬和王安中等宣抚使团近来又在燕京城中广布圣德,四方黎民都感念陛下恩惠。然而“内有刘延庆约束部下不严,纵兵四掠,致引民愤;外有番兵前来攻城,竟致城破兵败,一发不可收拾。臣闻讯欲驰援燕京,已见宣抚使王安中等人北面归来。汉士翘首相待百年,臣虽侥幸得之,以报陛下隆恩;失之之速,竟不待片刻之援。此诚臣之罪也!虽百死莫赎,惶恐终日,惟盼陛下以圣体为念。罪臣贯雄州泣书。”童贯特意在最后写上“雄州”二字,也只是想提醒赵佶,他是远在雄州,燕京之事与他无关。
童贯写完,自己又读了一遍,看没有疏漏之处,这才放在一旁,又开始写另一封信。这一件密信写的就随意来很多,只是将燕京之变详细叙述其间,又说明番兵来势甚大,此时刘延庆已经全军败回,局势不复改变,北伐之举,已成鸡肋了。望能在官家身边提醒一二,庶几可让他早日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