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试药堂。
空荡荡的大堂内兴许是因为采光的缘故,显得格外幽暗,只有透过窗户洒下的天光照亮不多的地方。
赵寒吃过午饭,在那些药仆们心思各异的目光中,提前来到了这里,准备试药。
尽管对自己百毒不侵的身体极有信心,但赵寒却不会表现出来,相反在他脸上还挤满了担忧和不安,给人一种迫于无奈的感觉。
没等多久,上午点名通知的那位黑袍卫执事就跟随在一名身着锦衣,年约五十上下,浑身带着一股沁人药香的长者身后走入了试药堂。
在这名锦衣长者身旁,跟着赵寒的两位熟人,正是那两名亲自将赵寒带到药堂的青年。
赵寒心下恍然,看来眼前这位就是自己的目标,那位药堂的邵长老。
进入试药堂后,这名身份高贵的长者淡淡的扫了赵寒一眼,便径自走到窗前一把沐浴在天光里的座椅上,摆弄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弹了弹手指,示意开始。
站在他身旁的那名绿衣青年随即欠身道“师尊,这就是此前那名在水牢囚禁三天都没死之人。”
“哦。”邵长老流露出一抹回忆之色,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卫执事身上。
“见过邵长老。”
卫执事打了个哆嗦,忙低下头,战战兢兢的摊开手中的花名册,念道“乙六九,男,十四岁,体魄强健,力达十万斤,目前无内外伤,适合试药。”
“力达十万斤”
邵长老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芒,便如黑夜中的闪电,直教人不敢直视。他猛地向前倾了倾,却给阶梯下的赵寒一种天塌下来的错觉。
“好强的气势,简直比黑鲨舰上的那个肥硕壮汉和水牢里的那个灰袍老者都似乎要强,我居然要从这样人物手中盗走一件宝物,这简直是找死。”
赵寒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在这强势得一塌糊涂的精神压力下,常人根本就难以抵挡,说不定会屎尿齐流,所幸赵寒在秘境中经过生死淬炼,心志坚定,才没有出丑。
卫执事抹了把额头冷汗,连忙点头道“是的,邵老,乙六九原为清江府赤岩城”
“行了,身份这些就不必说了,上了血鲨岛,生死不由人。希望他比之前的二十多个废物要好点。”邵长老向后靠了靠,发出夜枭也似的干涩笑声,语气一顿,阴森森的接着道,“如果他死了,下一个试药的,就是你。”
“噗通”
一声闷响,卫执事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磕头如捣蒜,不一会儿便将额头磕破,鲜血染红了地面。
“呵呵你不愿意”邵长老发出一记难听的笑声,双眼不知何时已眯成了一条细缝,从中透出一抹危险的锋芒,令人毛骨悚然。
“小的不敢,邵老恕罪。”
等到卫执事挣扎着爬起,脸色已是惨白一片,只是额头血肉模糊,一道道血痕从伤口往下渗挂,模样煞是骇人。
只是此时此刻,他却是什么也不顾,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赵寒,目光中有期盼,有希望,有惶然,还有一抹隐藏极深的怨毒。
“行了,老夫时间有限,试药吧。”邵长老打了个哈欠,精神似是有些不济,软软的靠在座椅上,挥了挥手。
下一刻,等候在试药堂内的几名健硕的壮仆便来到了赵寒身周,将他前后左右移动的路线尽数堵死,同时伸手,几条蕴含巨力的胳膊就抓住了赵寒的手臂、肩头和腰胯等部位,接着便是一名比赵寒高了至少两个脑袋的魁梧巨汉提着一只药罐,大踏步上前,张开簸箕一般的手掌朝赵寒下巴抓来。
这架势,是要强行灌药。
“我自己来”
赵寒见状,眉头一皱,散在全身各处的力量瞬间爆发,一股如山洪倾泻般的强大力量顿时从轰然炸开。
抓住他手臂,肩头和腰胯等处的三名壮仆甚至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冲击得双臂发麻,松开抓住赵寒的手掌,紧接着就被那股顺势灌入的恐怖劲道撞得横飞数尺,倒地后半天都爬不起来。
挣开禁锢自己的三人后,赵寒并未逃走,而是抢前一步,在那名提药壮汉惊愕的目光中,伸手一把抢过药罐,而后翻转朝着自己口中灌去。
“这”
原本见势不妙,以为赵寒要逃走而要出手的卫执事不得不停下脚步,异常诧异的看着一口气将药罐内药汤喝尽的赵寒,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当药堂执事这么多年,见过死乞白赖拒绝试药,见过趁机逃跑避开试药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主动试药的人。
滚烫的药汁顺着食道灌入腹中,赵寒只觉一股森冷的寒气在药汁入腹后便像是活了过来,分作十数道细丝,朝着身体各处钻去,所过之处,甚至让血液都有一种将要凝固的感觉。
无论是心肝脾肺,还是上下四肢等等都在这蛊阴寒之气经过后变得迟钝,僵冷,到最后甚至连人的思维都要被冻结了一般,五感麻木。
“这是什么药,居然如此诡性”
赵寒吃了一惊,饶是之前对自己对身体有极强信心,但此刻面对如此诡异的汤药,此刻已经向全身扩散开去的诡异寒气,他都有些束手无策。
渐渐的,随着药性的发作,赵寒只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有一种昏昏欲睡的冲动,而且随着那股阴寒扩散至全身,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在心头泛起,似有什么异物强行闯入玄窍中。
“这是怎么回事这药居然是攻击人的玄窍”
这一刻,赵寒心中涌起一抹后悔,他没料到第一次试药的药居然是如此恐怖,不仅瘫痪人的身体,甚至还能进攻人的玄窍
众所周知,玄窍乃是筑基期武者的命脉根基之所在,玄窍受损,则此生命武无望。而这种药居然会针对人的玄窍,可想而知,是何等的阴毒
“难道我赵寒这次阴沟翻船了”
就在这时,遍布赵寒玄窍外壁,几乎和玄窍外壁合二为一的血咒发现了侵入者,顿时像是炸开了锅般,一枚枚血色的细小符文从血咒内延伸出来,仿似群狼般向着渗入的阴寒之气发起冲击。
“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万念俱灰的赵寒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玄窍内的血咒居然能够和毒药的毒性相抗
只是,没等他回过神来,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剧痛就从他的玄窍内传来,锥心刺骨,撕心裂肺都难以形容万一,那是一种近乎灵魂层次的剧痛,比肉体的伤痛要厉害无数倍
“嗯嗯嗯”
这一刻,赵寒几乎将满口钢牙咬碎,浑身筋肉紧绷到了极致,大条大条的青筋暴突而起,仿佛一条条毒蟒在游走,汗水如雨,片刻间就在他身下的地面上积起了一片水洼。
“哦,不错嘛,还在坚持。”
天光下,邵长老饶有兴趣的向前倾了倾,看着如脱水鱼儿般挣扎抽搐的赵寒,再瞥了眼一片正在燃烧着的檀香,眼中闪过一抹期盼。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麻木的意识恢复了一丝灵动,赵寒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无神的双眼打开一道细缝,仿佛痴呆般愣愣的盯着一处。
“哈哈,运气不错。”
邵长老夜枭似的声音仿佛自天边响起,飘飘忽忽,高高在上,如若神祗,接着便是卫执事如释重负,喜极而泣的应答。
等到邵长老一行施施然离开了试药堂,一切又安静了下来,只有两名强壮的奴仆拖死狗一般将赵寒拖回了空荡荡的宿舍。
“这小子可真沉,至少有三四百斤,看他的体格也不太壮啊。”一名奴仆喘着粗气,看着被丢到床板上后依然沉默不语的赵寒,扭了扭肩膀对同伴说道。
另一名面相老实的奴仆打量了赵寒一眼,沉声道“这一次新药前前后后折了好多人,这下子是现下唯一一个没被药死的,可能有些门道。”
先前开口的那名奴仆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搓了搓手指,小声道“前些日子进去的那些药仆拖出来基本都是七窍流血,死相极惨,眼下这小子居然没事,你说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
“老木,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吧,也不想想,如果真有好东西,还能轮到你我”那名老实的奴仆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那名心思灵猾的奴仆闻言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最终鼓着腮帮离去。
等到两人的脚步声远去,床板上赵寒原本痴呆的眼神浮现出一抹灵动,紧接着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翻身坐起后,脸上现出一抹沉凝之色。
片刻后他轻叹一口气,灵觉深入印堂,便见整个玄窍外壁此刻依然爬满了一个个透着疯狂邪恶气息的血色咒文,仿佛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但略一分辨,赵寒便发现这些每时每刻都在增生的咒文较之昨日似是没有增加,甚至详细对比之下,较昨日似乎还少了一些。
“果然,我之前的感觉没错,这种毒药居然可以抑制甚至是减轻血咒。”赵寒长舒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这样一来,又为我争取了时间,接下来,我得弄清楚这种药物的名称还有炼制的材料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