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语气深谙她所陌生的强势。
他的镜片折着光,一时叫人看不分明他的眼神。
杜允慈盯着他今晚的不同以往,突然在想,她这段时间究竟认识到他这个人几分?
沈公子微微笑向蒋江樵做自我介绍:“你好,在下沈开洋,上海现任海关监督沈崇炎是我二叔,我二叔和杜小姐的舅舅是十多年的故交。”
这番自报家门是想要了解对方的家世。
蒋江樵略略颔首,礼貌间带着疏离:“你好,在下蒋江樵,霖州城霞光街51号留墨私塾的教书先生,是杜小姐的朋友。”
沈公子愣了愣。
杜允慈亦有些意外他的回答。第一次见识原来他还有轻描淡写四两拨千斤的口舌。
而且她能明显感觉到,“杜小姐”三个字的分量和底气,仿佛再高的背景也高不过她杜允慈。
说实话她的虚荣心是被取悦的。
而其实即便没有蒋江樵这番话,杜允慈也不会拒绝这个简单请求。她充满歉意地转向沈公子:“不好意思,失陪片刻,蒋先生看起来有急事。”
沈公子落落大方:“没关系,杜小姐先招待朋友,我也先去和几位世伯叙叙旧,一会儿空下来了我们再碰头。”
显而易见,他将蒋江樵当作他的竞争对手之一了。他这种好像已经和她确定下来是未婚夫妻的口吻,杜允慈不是很舒服,不过当下她未和他较真,客套一点头:“好。”
沈公子一走,蒋江樵便问:“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先生别误会,我也就刚和他跳过一支舞而已。”解释完,杜允慈意识到,她似乎没必要同他交待?最关键是,他这语气……
杜允慈不禁颦眉:“蒋先生,你今晚有点奇怪。”
“是吗?”蒋江樵淡淡抿唇,“可能不是我奇怪,是杜小姐还不够了解我。”
杜允慈眼皮莫名一跳。
蒋江樵垂眸看一眼她垂坠的裙摆下露出的鞋尖,复抬眸,温柔又悉心:“走吧,先去坐着,再慢慢说。”
杜允慈觉得自己可能不应该答应给他独处的时间。方才某一刹那,她恍惚间似乎终于能将面前的人与梦境中的人对应上。那股害怕再度悄然漫上心头。
可她的脚还是跟着他一道走了。
杜允慈试图找回平时和他相处的感觉:“先生今晚可还适应?”
蒋江樵没有正面直接回答问题,只道:“杜小姐的生日宴很热闹。我第一次见这样庆祝生日的形式。”
杜允慈说:“以后有机会先生多参加几次很快会习惯,其实就是聚在一起吃吃东西聊聊天跳跳舞。洋人的做派,他们管这个叫‘party’。”
“‘趴体’……”蒋江樵又像上次学“模特”这个词一样效仿她的发音,“受教了。”
杜允慈笑笑:“我还没谢谢先生,愿意赏脸,不仅来了,还穿了西装。”
蒋江樵的态度悃愊无华:“我答应过杜小姐的生日愿望,自然要信守承诺帮杜小姐实现。”
他侧目注视她,似郑重宣告誓言一般:“杜小姐为我做的每一套新衣,我都会穿给杜小姐看。”
紧接着他反诘:“难道杜小姐许的生日愿望只是和我说笑?”
杜允慈的呼吸一瞬紊乱。他应该心知肚明,生日愿望不过是她为了不伤害他的自尊心而找的借口。
“当然不是。”杜允慈否认,旋开嘴角,“我早说过先生霞姿月韵仪表堂堂,穿着最简单的长布衫也矫矫不群,今晚这身西装又让我耳目一新。能亲眼看到先生穿西装,是我莫大的荣幸。”
蒋江樵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杜小姐见多识广,遇到的人也数不胜数,光今晚来为杜小姐庆祝生日的青年才俊就趋之若鹜,我一个平平无奇的教书先生,杜小姐当真对我刮目相看?”
他此时的神态明明和以往没太两样,杜允慈却深感节节败退,好像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被他挑出刺儿。她险些口拙:“先生何出此言?先生可以自谦,万万不可妄自菲薄。但凡和我一样接触过先生的人,断不会低看先生、认为先生平平无奇。”
蒋江樵眉目舒展,含笑的眼神柔和如水,倒似刚刚只是与她玩笑,冷不防转了话:“杜小姐今晚非常漂亮。”
杜允慈闻言决定掰回一局,也与他打趣:“难道先生觉得我平时不漂亮?”
“漂亮。也漂亮。”蒋江樵这会儿又愈发宛若暖煦的春风,低喃,“杜小姐没有不漂亮的时候。”
料到他必然和其他遇到相同的问题的人一样,会回以对她的欣赏,可杜允慈没料到他凝注着她吐露这句赞美时,她的心里不由一阵悸动。
想必是他今夜这身装束之于她太过新奇,宴厅此时的灯光太过迷离、西洋乐太过靡靡惑人心,同时她亦尚未从舞池热烈的气氛中脱离出来——杜允慈欲起身去取些酒水。她需要定定心神。
蒋江樵体贴说:“杜小姐要喝什么?我一道帮你拿。”
杜允慈未推辞他的好意:“香槟。”
目送走他前往餐台的秀拔身姿,杜允慈不由吁一口气,方觉原来自己刚刚格外地紧张。
他今夜陌生的强势并非她的错觉,即便除开初初那句直白地拒绝与沈公子同行,他之后没有明显的流露,可和他的对话完全是他占据主导权。
连现在两人坐的这处沙发椅,也是不知不觉间由他引导过来的位置,偏于角落隐于罗马柱后,远离以舞池为中心的喧嚣。
手边是借鉴洋人教堂里彩色玻璃的设计,舞池方向映照过来的光线令玻璃更似绚丽斑斓的彩虹。
少时,映红总算从楼上送了双舒适的鞋下来,杜允慈又马上嘱咐了她两句话,映红迅速跑去办。
杜允慈心安不少,稍稍俯身下去换鞋。换完左脚准备接着换右脚时,面前忽地落下阴影:“我帮你。”
男人的手从她的脚踝处托住她的鞋后跟握住了她刚刚抬离地面的右脚。
杜允慈吓一跳,下意识要收回脚,却被他的手掌钳住。
她抬眼拒绝蹲在面前的蒋江樵:“先生,我自己可以。谢谢了,不用麻烦你。”
“别动。”蒋江樵低垂眼帘,只用饱满的天庭对着她,视线定在因为她的挣扎而从裙摆下露出的那一小节小腿上。
柔嫩白皙,无暇如雪。
随着他的手指将高跟鞋脱下来,她的整只脚映入他的眼帘。
不曾受到过摧残的自由生长的脚,却也只和他摊开的手掌一般大,玲珑极了。完全不用摸,仅仅此时为了给她穿鞋而触碰到的小一块肌肤,就能感受到光滑。整齐修剪过的脚趾圆润,指甲上涂有的鲜艳蔻丹反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白嫩。
“先生,真的不用你帮忙。”杜允慈无法抑制地慌了,脚趾本能地蜷缩,仿佛这样就能藏起来似的。
为了好看,她里面没有穿袜子。终归宴厅里不冷,她根本冻不着。现在可好,鞋子一脱,她赤着的脚被他看光了去。
虽然她这儿没有封建残余思想,露个脚算不得什么,但不代表他可以肆意轻薄。
噩梦里遭他欺凌的画面不由再次闪过,深深的耻辱感淹没杜允慈。
蒋江樵流连着慢慢将平底鞋套上她的脚,不舍地放回地面,并确认她的裙摆自然垂坠了下来,方才抬头起身。
见她红着眼角轻咬下唇水眸圆瞪,蒋江樵瞬间陷进她这副初次在他面前显露的神色,他心生怜惜却又沉迷不可自拔。
“先生,我不知你这是何意?”杜允慈的手紧紧握住沙发椅的扶把,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发脾气,不能得罪他,口吻还是在所难免带了少许质问。
蒋江樵这个时候反倒补了个道歉:“失礼了。”
他坐回旁边的沙发椅里,将方才取来的香槟推过去给她,又斯文有礼解释:“我只是很想帮忙,所以遵循内心做了。没想到杜小姐没有穿袜子。”
杜允慈没碰香槟:“我有没有穿袜子、是不是被你看了去没关系,我介怀的是我已经说了我自己可以,不用你帮忙,先生怎么能像个——怎么能不顾我的意愿?”
收回口的是,“像个流氓”。那个噩梦果真没骗她吧?她之前还想不通他如何变成梦中的无耻之徒,现在终于渐渐现出端倪?
“没关系?”蒋江樵极轻地皱了下眉,“我知道杜小姐向来遵循洋人的礼节,但在我看来,怎么都该有个度,女子的脚还是尽量避免不要被不相干的人随便看了去。”
他是端起私塾先生的架势教训起她来了?杜允慈怔一下,气得要反驳:“你也是不相干的人,怎么在发现我没穿袜子的第一时间,不遵循君子之道非礼勿视?”
只见蒋江樵当先从口袋里取出只锦盒,递到她这边:“还没祝贺杜小姐,十八岁生辰快乐。”
杜允慈的气被堵回去。倒是理智回笼,突然又庆幸没讲出口,否则少不得将和他生了嫌隙。现在他既转开了话头,她若纠缠不休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先生破费了。”为了不叫他以为她瞧不起他,杜允慈收下了礼物。
打开锦盒,她打算夸赞一番他的眼光、表达自己的喜爱,结果原来就是她帮他在洋人街上参谋过的那枚蝴蝶胸针。
那日无论他的神情还是言语,明明像在给他心仪的姑娘选首饰,怎的现在成了送予她的生辰礼?
来不及多想,方才被她派去办事的映红陪着杜廷海一道过来了,杜允慈暂且收敛困惑,将位子让给杜廷海:“爸爸。”
“杜叔叔。”蒋江樵彬彬有礼起身朝杜廷海问好。
“坐下坐下,贤侄坐下,不用和我客气。”杜廷海压压手,落座后正眼瞧见今晚蒋江樵的模样,微微愣了愣,然后笑,“我差点没认出来,以为自己喝多了看花眼。”
杜允慈佯装不虞地揪他的话:“爸爸你喝了多少?”
杜廷海急忙反口:“没有没有,我记错了,只喝了一点,没有很多。”
杜允慈扁嘴嗔他一眼,放过他。
杜廷海转回去继续和蒋江樵说话,大致关心蒋江樵近来在霖州的生活状况等等,又谢谢他今晚出席生日宴,再问了两句有没有去吃生日蛋糕什么的。
绕了一圈,杜允慈都怕他绕远了,杜廷海终于进入正题:“是这样的,杜叔叔主要有个事问问你的想法:你愿不愿意当我的义子?”
作者有话要说:啾啾,入v第一更,先看着,下一章估计要半夜,不用熬夜等。本章发布24小时内超过25字的两分有效评论将掉落红包~很开心能继续看到大家,感谢对这本书的喜爱,也感谢对正版阅读的支持,mua~双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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