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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盗-版狗死(1 / 1)

番外(七)

杜允慈缓缓睁开眼。

依旧是熟悉的她的闺房,连燃的香片也是一模一样的气味。

涣散的焦聚逐渐回拢,她漆黑的眼瞳转动到左侧。

坐在床边的人顿时映入她的眼帘,与她脑海中刚刚脱离的人重叠成同一个。

杜允慈静默地盯着他,半晌一动不动。

“我爸爸呢……”她问。

蒋江樵没回答,目光穿透过镜片,同样静默地与她对视。

床头的灯盏不甚明亮,他黑碎的头发散落额前,于他眉间投落灰暗的鸦青。

杜允慈得到了确认:父亲已经死了,面前的这一个是梦外的他。

眼瞳转回前方,然后杜允慈重新阖上眼皮。现在她闻到,空气并不完全和她原先的闺房一样,分明还掺杂着他的气息和其他不知名的药味。

不瞬,蒋江樵的手伸来她额头,一下一下轻轻地往后抚摸她的发丝。

“为什么非要选择最危险的法子……”他的嗓子沉哑,像钢琴上失修的低音键,深谙悲鸣,“你的命差点……差点没了……”

“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杜允慈眼睫颤动,“我不要……我不要有你的孩子……不要……”

她觉得自己的心情明明很平静,可讲完后,她就发现眼泪未经她的允许从眼角流了出去。

蒋江樵的指腹给她擦上来的时候,杜允慈开始控制不住抽泣。等蒋江樵低伏身子、嘴唇贴来她的眼皮,杜允慈完全没心底的脆弱所支配,彻底失声痛哭。

掩盖在她哭声里的是蒋江樵不停歇的道歉,一遍又一遍。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想和你生很多很多孩子,像你一样的孩子,让我们的家热热闹闹圆圆美美。那时候你即便还不想和我过日子,至少也会因为孩子舍不得。你妥协嫁给我了,我就得寸进尺奢望你继续妥协生我们的孩子。”可事实是,他并没有得到她的继续妥协,只是把他的害怕她离开,转变成了她的恐惧,加剧了她的痛苦。

杜允慈从哭泣中岔出一句冷漠的回应:“你别妄想了,孩子绑不住我。我不会舍不得。你和查良一样,都是害死我爸爸的人。都是。你撇不开关系的。”

“是……我撇不开关系……”蒋江樵的语气饱含苦涩,同时心底直冒阴冷的寒意。查良还是成功了,杜廷海的死在他和她之间留下难以抹灭的隔阂。他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了。

蒋江樵向她允诺:“不生了。你不愿意我们就不生了。只要你好好地留在我身边,我不会再逼你,你要怎样我都尽力满足你。”

杜允慈咬牙切齿:“我要你和查良的命你给吗?你给吗?!”

蒋江樵凝注她怎么也擦不干的满面泪痕:“我的命自然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和我一起死。”他贴上她湿哒哒的脸颊,轻柔地说,“钰姑,无论生或死,我们都不可能分开。”

虽然类似的话梦中的他也对她讲过,但这会儿杜允慈依旧出于本能地打了战栗。

“别怕。”蒋江樵的手臂带着拉高的被子一并拢严实她,“在我们一起死之前,我会先兑现我的承诺:等着,查良的命一定送到你手里。”

杜允慈对于自己听到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蒋江樵尽收她神色间的惊愕,重复说:“查良的命,我帮你拿。”

杜允慈喃喃:“他不是你的拜把子兄弟……”

蒋江樵吻了吻她:“谁也没有你重要。我只需有你便足够。”

杜允慈只花了一个晚上,就自行信了他。即便他尚未通过实际行动证明——随着梦见越来越多的事情,她恍恍惚惚地好像也越来越了解他,于是她觉得,起码这件事他不会骗她,他真的愿意为了她背弃他和查良的兄弟情。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杜允慈又回归哪儿也不能去的笼中生活。前半个月,她也确实无法出门,甚至连从房间走去书房都困难,倒并非蒋江樵不允许,而是这回水银中毒对她的身体造成的伤害有点大。

杜允慈如何不知水银的危险性?可成天生活在蒋江樵的眼皮子底下,她除了借用蒋江樵对西洋玩意儿的不熟悉,根本没有其他能防止自己怀孕的手段。喝水银好歹是前人沿用下来的有效法子[注]。下定决定喝之前,她就考虑过后果,假若一个不慎弄坏了身子甚至丢掉性命,那也只能自认倒霉。终归,她虽已不似先前主动想了断自己,但也没有所谓活不活。

如今活下来,身体的健康受损,换得蒋江樵的两个重要承诺,倒也不亏。

蒋江樵为她将天南海北各地的名医能请地都请来过霖州,无论中医西医,力求检查得完完整整、清清楚楚,保证她身上没有潜藏的暗疾。她的休养治疗方案,也是由各位名医合力制定出来的。

杜允慈多少是有点烦的,不过整体来讲她非常积极地配合。毕竟难受的是她自己,何况她也想好好地等着看查良付出代价。

苏翊绮在后半个月才被蒋江樵放行进来苏公馆探视杜允慈。

苏翊绮并不知晓内情,误会是蒋江樵不让她怀孕才要她避子导致她食用过量水银。

杜允慈倒没想到蒋江樵在查良那边默认了这种说法。

既然多个人陪她斥骂蒋江樵,杜允慈便也没和苏翊绮解释。

苏翊绮为她难过:“督军告诉我你嫁的也是喜欢你、疼惜你的丈夫,那日灯会我看他确实是紧张你的。没想到宁愿你伤了身子也不让你有他的孩子。”

“蒋江樵本就不是好人。”杜允慈不想多谈他,也不想话题始终围绕在这件事上,她向她好奇:“你和查——你和督军有在考虑要孩子?”

苏翊绮表情一下不对劲,流露出难堪之色。

杜允慈心里咯噔,忙道歉:“对不起lily,我可能问错话了。”但这叫她更加关心她和查良之间的感情,“他是不是又待你不好了?”

“不是,他没有。”苏翊绮一副生怕查良声誉受损的着急神情,旋即低垂头,非常难过的样子,“不好的是我。他其实很想和我有个孩子。但我……”

杜允慈及时握住她的手:“如果是不开心的回忆,你就别说了。”

苏翊绮克制住眼泪,还是选择告诉她:“我的身体坏了,不可能怀孕的,没办法给督军生孩子。daisy,你千万别再做傻事。”

“lily你不要自责。你本身没有任何过错。也不要看不起你自己。何况没有规定女子必须生小孩。你忘了我们从前不是约定要一起做新女性,摒弃旧时代的糟粕思想?”早在上回苏翊绮贬低自己配不上查良时,杜允慈便想安慰她了。

当然她也清楚,苏翊绮从前的愿望是能自己做主嫁给喜欢的人,连孩子都设想过要生三个。如今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很难不伤心遗憾。

苏翊绮突然笑了一下:“daisy,我和你一直以来都不一样。以前不一样,现在更不一样。看,即便如今你也落了难,身不由己,你也还是和我不一样。”

两人从小生活的环境和长大后所受的教育不同,一些事情的观念上在所难免有差,非常正常。杜允慈当年刚认识她时便意识到,但并不影响她们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苏翊绮这番话明显又在自卑,而嫁去江西的经历使得她如今愈发自卑。杜允慈相当心疼:“lily,别这样。你不是说,你获得重生,要忘记过去过新生活的吗?”

苏翊绮低低自嘲:“人都是贪心的……得到的越多就越贪心……”

烦心事到底没多谈,苏翊绮及时止了话题,扯了些别的闲谈,便被蒋江樵通过查良间接赶人。

杜允慈不太高兴,在查良和苏翊绮离开后,冲蒋江樵夹枪带棒一通讽刺:“你的好兄弟对你可真宽容,你连人家督军的身份都不放在眼里。说不让来就不让来,好不容易来了要他走他就不多逗留。”

蒋江樵纵容她的脾气,温言细哄:“钰姑乖,下次一定让苏四小姐多陪你说会儿话。”

杜允慈心里愈发堵,又觉得少和苏翊绮见面不是坏事,否则看着苏翊绮那般喜欢查良,她也难受。苏翊绮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遇到心动的人,她却天天盼着查良死。日后查良真死了,她又该如何面对苏翊绮?

蒋江樵猜到她现在闷着不吭声是在想什么,有意制止她,转移话题:“抱你去弹会儿琴要不要?”

杜允慈的注意力并未被他分散:“我也不是好人。明明让你不要再杀人了,却又让你给我取了查良的性命。”

“没有人比我们钰姑更善良。”蒋江樵的下巴轻蹭她的额头,“你记得,本就是我欠你的,不是你让我取查良的性命,是我还债予你。你若不是好人,像我这种背弃兄弟、不讲道义、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该如何自处?”

问完,蒋江樵很快自己回答:“我不用自处,除了你,没人会让我觉得我做的是不对的。”

杜允慈心底五味杂陈:“不要再说了。”

然后蒋江樵当真保持沉默,她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和他的心跳。

半晌,杜允慈主动开腔:“我想去弹琴。”

真正算起来,她现在的生活和之前几个月并没有什么变化。

可同样是他无时无刻的陪伴,杜允慈现在更能接受他。

毋庸置疑就是因为,在查良这件事情上,蒋江樵为她放弃了底线——她安慰过自己,蒋江樵原本做人就没什么底线——不,他有底线,她半个月来的梦里反反复复只有两人在上海的一些事,而那些事都在提醒他,他有底线。

她的良知也在告诉她,她就不该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冲动地要求他去帮她杀人。

半夜杜允慈从重复的梦里被蒋江樵担忧地唤醒,她太心慌意乱了,紧紧抱住他之后才觉得安稳踏实。

“你别去杀查良。”她到底将这句话讲出了口。

出口后,心中的滞闷消散大半。

“顺其自然吧。”杜允慈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查良不可能永远坐稳他如今的位子。我不觉得我会比查良短命,他被人收拾的那一天总能到来。你只需要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别出手干涉。”

其实基本就是回归她的本来想法。一方面她将永远恨查良害死了父亲,另一方面,她没有非得报仇不可。她也清楚,父亲并不会希望看到她的生活完全被仇恨占据,更不希望她为了报仇耽误自己的人生。虽然她的人生现在依旧正在被耽误——被蒋江樵耽误。

蒋江樵并未回应她。

如若不是他的手掌还轻轻拍在她的后背,她该以为他又睡过去了。

杜允慈自他怀里抬头。

蒋江樵确实醒着。

不仅醒着,而且原来一直在看着她。

四目相触的一瞬,她捕捉到他的动容和眼里的暖意。

蒋江樵埋下脸来,埋入她的颈侧,深嗅她的气息:“钰姑……我的好钰姑……你永远是天上高洁的云……只有你能救我,只有你……”

杜允慈的胸腔被他的拥抱挤压得有些呼吸困难:“难受。”

“抱歉,是我不好。”蒋江樵即刻松开了许多,却仍旧舍不得完全放开她,他带着茧子的虎口轻轻在她的下巴刮蹭,顷刻,忽地问,“你既知道我是蒋望卿,不是蒋江樵,那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何时何地吗?”

杜允慈眼睫扑扇:“我若说我知道呢?”

“你记得我?”蒋江樵抬高她的脸,他犹疑的神色间难掩惊喜。

杜允慈摇摇头,又点点头。摇头是因为,她并非记得他所以才知道如何和他结缘的,而是梦中的她记起那段旧事了;点头则因为,梦外的她也被梦中的她唤醒那段回忆。

蒋江樵自然是不懂她的意思。

杜允慈没具体解释,只和梦中的自己讲了一样的话:“你恩将仇报。早知道你如今会纠缠我,五年前我绝对对你见死不救(第77章)……”

蒋江樵的回答则也和她梦中的一样:“我没有恩将仇报,我只是用我的方式对你好。”

杜允慈又恍惚了,甚至因为过度真实的重叠而感觉自己神经错乱了。

“你先别说话。”她呼吸不稳地揪住他的衣袖,闭眼抵在他胸前。

蒋江樵却无法忽视她此时此刻的状态:“你哪儿不舒服?我这就让大夫过来。”

最近他破例留了女大夫住在家中的客房,以防意外情况。

“不用,不是身体不舒服。”杜允慈拉住他。

蒋江樵将信将疑端详她。

杜允慈已经缓过那股劲儿了,信口建议:“别提过去的事。讲点其他的。”

她的神情赫然写着她有事隐瞒他。落在蒋江樵眼中,那件隐瞒的事情,无疑是……

“告诉我,谁给你的戒指。”

杜允慈知道他肯定没忘记这一码,不过没预料他这时重提。

而她还是不想回答。

基于两人当下皆为心平气和的状态,她尝试和他沟通:“蒋望卿,能不能当作没这回事?”

却听蒋江樵问:“苏锦宗回来了?”

原本已经准备继续睡的杜允慈登时圆睁眼。她盯着近在迟尺的他的喉结,脑子飞快转动。

转动得并不如蒋江樵的下一句话快:“我不会告诉查良。”

杜允慈这才抬头迎视他。

没有戴眼镜,蒋江樵的狭眸更显幽深:“我要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啾啾,今日份更新完毕,看完顺手留个爪印。晚安,明天再见。

[注]百度资料:水银的确可以避孕,但水银有剧毒,少量不会死人。在我国的北方农村许多老年人年轻的时候就采用喝水银避孕的方法,对身体有很大伤害。过去妓*女们喝的茶水或日常食物中就被放入少量的水银,据说效果很好。水银避孕据现代科学研究,确有其道理。水银可引起女性月经失调,有报道在长期接触最高容许浓度水平的作业环境汞蒸气的作业女工中,月经紊乱发生率高于正常对照组2~3倍。常见为经量过多,经期延长及痛经等。也有月经量过少,行经天数减少者。水银可通过胎盘屏障,引起流产或早产。

反正以前五花八门的避孕方法都比较可怕些,感兴趣的可以自己搜一搜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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