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陵南得来一个消息,她匆匆告诉自家小姐。
“小姐,管事的病了。”
林孝珏刚刚整理好仪容,容貌不改清丽,黑丝如瀑。她站在镜前转回头,淡淡笑道:“估计是,有人要问他,事。”
“这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万一他说出去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林孝珏不懂的眨眨眼睛。
“小姐又装傻。”陵南心里无奈一笑,小声道:“万一他告诉别人,小姐其实是……”陵南上下看了一遍小姐,眼神小心。
那意思好像您懂得。
林孝珏舔舔嘴唇:“想喝豆浆。”
“小姐。”陵南垂下头去,她说正事呢。
林孝珏倏然一笑:“不逗你了,我们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别人说。”
“不怕?”小姐说不怕就不怕吧,陵南露出松口气的笑容,道:“我去磨豆浆去。”
主仆二人的谈话刚好被擦瓶的路遥听见了,其实她们说什么也从没背过她。路遥心中腹诽,小结巴不是不怕别人说,她是知道别人怕她不敢说。
她心中试想着,若是林家人知道小结巴医术了得,杀人不眨眼,会怎么做呢?
简单用了早膳,林孝玨对陵南道:“我要出门,让人给我备车。”
陵南正在收拾碗筷,听了筷子差点落在桌子上。
此时不比以往,也没有三太太在,让谁备车去?
“小姐,林府的下人或许不会听我们的。”
林孝玨低头整理下衣襟,抬起头不在意的道:“无妨,会有人安排。”
陵南硬着头皮哎了一声,出去了。
她也不知道找谁好,心想着二老爷终归是小姐的父亲,就去找二老爷吧。可她还没出院门,就被马婆婆昨日派过来的那个婆子挡住了。
“姑娘这是要去哪啊?”那婆子拿着扫把笑嘻嘻的说道。
陵南转转眼睛,她们的一举一动肯定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陵南挺挺胸脯,傲然道:“小姐要出门,去备车来。”
那婆子欣然笑道:“姑娘去后院找马房的说一声就好。”
陵南心道:“我这找一圈天都黑了,那些人说不定还阴奉阳违不肯备车。”
她淡淡一勾嘴角:“我这也挺忙的,婆婆您看,小姐那样子是离不开我的,不如您去帮我知会一声?”
那婆子忙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伺候小姐的。”她说着将扫把放到犄角,转过身来还是保持了憨厚的笑,陵南和她点点头,目送她出了门。
陵南不知的,那婆子出了门并没有去后院,而是匆匆去了二夫人的院子,她找到马婆婆,将林孝珏要出去的事禀告了一遍。
马婆婆听了一声冷笑,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就说车一会就备好。”
那婆子恭敬离去。
马婆婆回到二夫人的屋里。
少施氏正在挑首饰,听见马婆子的声音头也没抬,只问道:“出了什么事?”
马婆婆大长脸咧嘴笑道:“夫人不知道,那位小姐说要备车出门,她初来乍到,备了车能去哪?”
少施氏放下首饰看着她:“可能要出门的不是小姐,这京城是什么地方?她们刚来,要见识一下也是应该的,不过这丫鬟也太不消停了,果真是乡下来的,咱们府里哪会有这样的事情。”
马婆婆点头称是:“夫人说得对,三太太那样一个人,怎么调教出这样的丫头来。”
少施氏听得心中欢喜,但面上还是瞪了马婆婆一眼:“我们的三太太虽然出身低了点,但家里也是手捧着长大的,娇惯了些。”
马婆子讨好的笑。
二人说了几句闲话,少施氏挑了一堆明珠耳坠给马婆子看:“好看吗?”她往耳朵上比量。
马婆子哪有不称好的。
正说着门房的小丫头进来了。
“夫人,裴管事让人跟您说一声,二老爷让书音被了一辆马车,好似是新回来的那位小姐要用”她低下头。
少施氏立即站起来,耳坠上的明珠还在手上晃荡。
“真的?”她有些不敢相信,确认的又问那丫鬟一边,马婆子明显感到了二夫人的颤抖,她给那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不敢抬头,也没再描述,低头轻点了点。
少施氏过一会才放开攥紧的手,她慢慢坐回去,首饰也没心思看,全都放回到妆奁中。
马婆子让那丫鬟退下,她看夫人情绪低沉,讨好劝道:“只是被个车而已,夫人也无需这样难过。”
少施氏摆摆手,脸望着镜中的自己:“您不懂,不是备车那么简单,我们这边才听到那位要出门的消息,老爷却已经帮她被好了车,说明老爷一直派人关照着呢。”镜中的女子大方稳重,眉间一点愁容却怎么也散不开。
她自嘲一笑:“我还说不知老爷是什么态度,他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啊。”
忘不了又为何会停妻再娶呢?马婆子心想着定是夫人侨情了,她咂咂嘴,低下头去。
林孝珏带着三个丫鬟出了门。
这是她们入京第一次出门,周一显得很兴奋。
“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上了马车她问道。
林孝珏目光有些思考,她想了想报了一个地址:“前门大街。”
陵南忙转告给车夫。
收回车帘,车上的三人林孝珏目空无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其他两个人小掀着车帘打量外面的风景,周一很认真的在和路遥讨论,路遥自那次犯了错,如今又回到了初始的状态,不怎么说话,即便是附和也只是含笑点头。
陵南换了个位置,挨着小姐坐着,她有些坐立不安。
“小姐,为何二夫人会给我们备车?此时不合乎常理。”她小声念叨。
林孝珏垂了一下眼皮,没什么精神:“不是她,是林世泽。”
二老爷?陵南心惊的看着小姐,小姐再没有解释的意思,陵南想了想闭了嘴。
文昌宫距前门大街不算太远,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车夫不知小姐是要找哪一户,他在前门处停下车来。
“姑娘,小姐要去哪里?”回头向车内恭敬的问道。
虽然恭敬,但也不知道是哪边的人,陵南看向林孝珏。
林孝珏突然掀开了车帘就下了车。
陵南愣了一下,叫了其他二人,也跟了下去。
林孝珏到了儿时最长玩耍的地方,高高的前面,包括箭楼和城楼,和瓮城墙连为一体,小时候它是那么高,她还想办法爬不去过。
“姐,你上的那么高,能看见什么?”有个小男孩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能看见在地处看不见的风景,人就是一定要往高处走。”
她那时还很稚嫩,还不知道往高处走的路上充满黑云和迷茫。
到家了,林孝珏心中烦苦,眼睛发涩,她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街尽头的胡同,穿过那个胡同,就有她曾经住过的家。
林孝珏脚步沉重的往哪边走。
“小姐。”丫鬟都看出她的异样,陵南担心的跟在她身后,不敢迟一步。
车夫也同样跟着这个有些痴呆的小姐。
林孝珏脚步越来越沉重,她一步一步的迈着,腿好似不会弯弯一样。
同时也泪眼朦胧,她已经看不清侧身而过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经历了这么久,终于到家了,祖父,父亲,她脑中显出两个男性的身影,虽然面容看不太清,但见到便能记得。
林孝珏走到最后有些心急,大步跑起来。
“……”陵南和周一是见惯了她这不淑女的样子了,提着裙子跟上。
路遥就有些扭捏,很快的车夫就追过了她身边。
“……”路遥深吸一口气,摆动起了手臂。
林孝珏终于穿过了尽头胡同,就到了一条清幽的小巷,小巷两边都是三进的小院子。
祖父在钦天监任虚职,父亲还没有继承衣钵,那时候她们家没那么富裕。
林孝珏数着第七个院子,那应该就是她的家了。
“一,二……六……”林孝珏用手指点着,没有出声。
道七的时候,她的眼泪凝结在她的脸上。
这个院子的匾额上写着赵府。
她是姓周的啊,一定是有人把匾额刻错了。
林孝珏心中烦闷,目光倏然间变得无情,她弯下腰去捡石块。
当的一声,匾额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下人无比震惊。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和这赵氏有仇吗?”车夫焦急问道。
三个丫鬟爱莫能助的齐看向他,谁知道呢?
车夫忙道:“那还不拦着小姐,这是对人家不敬啊。”
三个丫鬟这才反应过来,周一看小姐这眼神似曾相识,她一下子从背后抱住林孝珏,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
“小姐,你又不好了是不是?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嚎啕大哭。
得,估计她也只会这一句,陵南拿掉林孝珏手上的石头,让小姐面向着自己。
“小姐,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
林孝珏只是呆呆的望着匾额。
难道小姐是想要匾额?
陵南和车夫对视一眼,所有所思。
车夫沉吟片刻:“虽然这里住的不是什么大户,但基本都是在朝为官的,我想我们还是走吧。”
陵南没想到一个车夫会知道这么多,他一直是跟着小姐的,是跟踪还是照看?她想了想对那车夫点点头:“先扶小姐回车上。”
招手让周一不要哭了,放开小姐。
林孝珏却好似不肯走,脚像钉在地上不肯动。
“小姐,小姐,咱们到底怎么办啊?”陵南一跺脚。
这时候赵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除了不清醒的小姐,其他在外面站着的人都下了一跳。
开门的是一个小厮,小厮望了望头顶的匾额,又看向围着门口站的四个陌生人。
“你们是有事吗?”
没想到小厮挺和蔼,看样子这户人家不是那种张扬跋扈的人家。
陵南抱歉的看着他,但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她们也不知道小姐有什么事啊。
林孝珏目光慢慢聚拢在一起,这开门的小厮不是他周家的吉儿。
不是,不是她的家,这里没有祖父和父亲,外祖父和母亲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林孝珏眼珠晃了晃,再不留恋,转了身。
就这么走了?几个人又懵了。好在三个丫鬟还是适应的很快的,她们抬步跟上。
可怜了车夫,还有跟小厮回礼,一转眼小姐已经迈出老远了。
没见多高啊,腿这么长?
车夫疑惑着,朝小厮拜拜手,说了声对不住,赶紧去追。
晋王世子本来四兄弟每天在街上玩的好好地,这韩东宝说病就病了。
没了那个死胖子,怎么玩都提不起精神。
三个人闲逛在喧嚣的街上,见路边有卖相好的东西,顺手就拿几个,反正大家都认得他们,没人敢拦。
拿一路就到了街头了。
正好有一辆马车要启动,没有韩东宝,谁去装死?晋王世子指着候昌明的眼睛。
“你去,你个子矮,看着弱。”
候昌明的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
他摇摇头指向杨云飞。
“你去。”
杨云飞看向晋王世子,再回头指着候昌明:“你去,二比一,你去。”
“……”候昌明想着自己的新衣服,有些不乐意,站着不动。
晋王世子心情烦躁,口气也不好:“在啰嗦下去,那车就走了。”
马车果然已经动了,赶车的车夫技术娴熟,他们都够呛能追上了。
晋王世子突然蹲地抓头:“怎么东宝不在,什么都不好玩。”
候昌明和杨云飞也认同,候昌明道:“咱们再去看看东宝吧,不知道好了没。”他想小伙伴了,声音带着不舍。
晋王世子眉头蹙的更深,他站起来道:“我听说御医都派去了,一屋子大夫也没用。”
那可怎么办啊?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马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待宰的小肥羊走了,没用东宝真可惜。
忽然那车子上车帘一撩,一个娇俏的女子露出饱满的额头。
“是女子用的车,长得还挺俊俏的。”候昌明深感可惜。
晋王世子却倏然变得严肃,目光如炬看向一点:“你们看。”他指着那女子:“是她!”
他们正看着呢,没看出是熟人啊。
候昌明和杨云飞不解的看向晋王世子。
晋王世子心急的一拍腿:“哎呀,是她啊,那个,缝隙里,通红的。”
其他二人感觉仔细去看,车帘却在这时候放下来了,她们看见一只小而白的手,露出一截红袖子。
“到底是谁?”候昌明焦急的问着晋王世子。
晋王世子眼皮跳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什么,招二人围过来。
“你们还记得昨天不?咱们劫了一个女子的马车。”
那怎么会忘呢,差点让人家收拾了,等想出气去叫人的时候,人家又不见了。
两个人不愿意提这件事,候昌明催促他:“快说正事。”
晋王世子道:“我方才看她就在前面的那辆马车上,你们记得当时她怎么对东宝说的不?她说东宝快死了,我们要钱就让他的下人给,说是当随份子了。”
你看那自己嘴多毒,两个人恨得牙根痒痒:“都是那个扫把星,乌鸦嘴,怕东宝要被他说找了。”
候昌明道。
晋王世子使劲摇头:“你们还是没懂,当时她的下人还说过这样一句话,他家小姐是神医,说要死了就赶紧准备后事吧。”
二人若有所思,齐齐抬头看向俊逸的晋王世子。
晋王世子目光去追寻那辆马车,没影了。
他推开二人,目光四顾,话语变得异常急切:“她说不定真的是神医呢,能治好东宝的病。”
对啊,其他二人终于反应过来。
“那怎么办?”他们都得罪了人了。
晋王世子被两个兄弟蠢哭了:“就是因为被你们两个臭皮匠耽误了,赶紧去找那马车啊。”
对啊,追,两个做好了跑步的架势,四顾之后目光却茫然起来。
车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