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1)

正月里丞相府设宴,递了帖子来。我本不大欢喜这些正经宴席,素日里能推的便都推了,只是这回听说贺家也在受邀之列,而四皇子生母便是丞相府的嫡长小姐,不免上了几分心,当场便应下了。

印象里前几年贺家同丞相府走动的也不勤,这回我特意问过了嫂嫂,府上未收到请帖,许是顾虑到秦贺两家因嫂嫂这事近年不和,不欲将两家凑到一处去。只是因着我太子妃的身份,帖子单独送到东宫来一份。这便有些不合情理了,既是东宫必得要请,何不请了秦家,也算是卖我一个薄面?真是想不叫人起疑心都难。

太子那日手头正巧有件缠人的事儿去不成,便只备下礼,我一人前去。我想着不能掉了东宫的面子,换了好几身衣裳,犹豫着不知该穿哪一身才好。我打小便在挑衣裳一事上不甚上心,出嫁前有什么重要场合向来都是母亲挑好了,我穿现成的便是。如今母亲不在,我便只好问太子。

他瞥我一眼,瞧着不是很在意,“不必挑了,就那件黛蓝的罢。”

我将那衣裙展开,前前后后看了一圈,不禁十分怀疑他的眼光,“平日是可以,放宴席上也太素净了,还未出正月呢。”

我随手捞起胭脂红的袄裙,往身上一比划,嫂嫂先前同我说,不知该穿什么的时候,我穿红色准不出错。拿定了主意,当下便去里间叫怜薇给我换了上。宫绦方系了一半,太子步过来靠在门边,我听得响动回头一望,见他眼睛里分明有着惊艳的光,整个人却是欲言又止,末了只闷闷道:“昭阳也要去,到时候你同她一起。”

我以为他是放心不下,便认真说:“不打紧的,今非昔比,即便你不在,又有哪个敢置喙我半句。”

他转身往外走,没好气道:“随你便。”

我颇有几分莫名其妙,不过转念一想,只当他是手头事不顺,故而心情暴躁些,也是可以理解。

丞相府设的宴中规中矩,男女分席而坐,开宴前我被围在夫人小姐堆儿里,开宴后更是坐在十分醒目的上座,一时脱不开身,也不知那边的情况。

昭阳拉着我酒都喝了好几杯,这宴才入了正题。

丞相夫人抬手叫停了底下的歌舞,一举杯,清了清嗓子,宣布了自家侄子同贺家二小姐的婚事。丞相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官职不大,倒是亲厚得很,几年前故去了,留了这么个小儿子还未成家立业,丞相便一直关照着。是以这侄子实则顶的上半个儿子,如今在翰林院供职。贺家二小姐再怎么说也只是庶出,已算得上顶好的亲事了。

贺大夫人自打嫂嫂出那事后便甚少露面,这回来赴宴的正是二小姐的生母,贺将军的侧室。这位我曾听嫂嫂提及过,在一众妾室里最是能讨贺将军欢心,一直韬光养晦着,主母势倒,便立马接了将军府上大半的事务来。

这亲事,定的分明是贺家同四皇子的心。没成想这一世贺家没出太子妃,分毫犹豫也未曾有,便径直倒向四皇子了。

我领着头贺了两句,趁席上众人还在道贺,没人注意得到我这来,把怜薇唤来,附在她耳边交代了两句。怜薇领了命匆匆出去,过了片刻回来站在一边儿伺候,冲我点了点头。

我让昭阳先替我挡一会儿,只说自己是吃醉了酒,出去醒醒神。昭阳嘱咐我道:“嫂嫂莫要走远,不慎闯到男宾那儿去便不好了”,而后便专心致志地吃她青睐有加的那道绣球乾贝。

我一路往里走着,穿过两道回廊,方走到假山旁,左右看了看没见人影,足尖在地上一点,翻了上去,裙子多少还是限制了动作,又借了三次力方才翻到了假山背面。

贺盛已然在此处等着了。见我跃下来,迎上前两步。

我拍打拍打手上粘的灰尘,抬头唤了他一声。

他低低应了,抿了抿唇角,问道:“你过得可还好?”

“我很好,嫂嫂过得也很好,你不必挂心了。”这话说完,我想着确是该先客套两句,一句“你这些日子怎么样”只说出了个“你”字,便戛然而止。他伸过来一只手,将我跃下时弄乱的珠钗取下,神色专注又温柔,重又往上簪。

我一把抢过珠钗来,往后退了两步,“不劳烦贺公子了,本宫大可自己来。”

我们二人默了片刻,气氛一时有些僵住。

他笑了笑,“还未贺过你新婚之喜。”而后问道:“说罢,是有什么事?”

我再三思量,终还是开门见山道:“我只问你一句,当真是选好了四皇子?”

他怔了怔,皱着眉琢磨了一阵儿,反问道:“太子让你来的?”

我摇摇头,“是我自个儿的意思,他不知情。”

“这么一说,今日席上父亲确是同四皇子离席了许久。”他一挑眉,“你自个儿的意思,可你又如何知晓?”

“你二妹这亲一定下,我又如何不能知晓?”我自是不能同他说太多,于是又问了一遍:“我今日不问贺家,只问你,你到底如何作想?”

他垂下眼帘,“父亲先前未透露过,我也是当局者迷,你方才问我,我才明白过来。父亲这人固执得很,他已做到这份上,便没有余地了。”话到这里顿了顿,而后一声轻叹,“无论如何,那是我父亲。”

他这态度在我意料之中,可我手还是紧了紧,“四皇子心思叵测,阴狠险诈,莫说他成不了事,即便是他能成,也不知是多少尸骨累起来的。”

他深深看我一眼,“我不是愚孝之人,父亲的决定我左右不了,不代表我会做同他一样的事。”

我被他前前后后说的话弄得一蒙,“你到底是何立场?”

“没有立场便是我的立场。皇位之争我不会掺和,父亲若是把贺家的路走死了,我自会为贺家寻新的出路。”他抬头往天边望了一眼,隔了片刻又说:“我只能答应你,倘若他们一意孤行,倘若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我亦不会坐视不理。”

他这话虽说的含糊其辞,但我心下却明白,当即朝他深深一拜,“这便足够了。万望你能始终记得今日所言。”

他将我扶起来,手多停了片刻,意识到自己失态,又迅速收了回去,“时候不早,回去罢。”

我先一步翻了出去,至假山顶端时身形顿了顿,并未回头,只低声道了一句“保重”。

我本也没抱着将贺盛劝到我这边来的打算,能得他一句承诺,已是很不错的了。说话的时间确是比我预想的要长一些,还不知一会儿要如何同昭阳解释。

我心里念着,脚步便急一些,刚踏上第一道回廊,身侧忽的有人咳了一声,我吓了一大跳,回廊这头离假山不远,能望得见,登时未来得及细想,只想着先将这人控住再问。

心念这么一转不过须臾,手上已经开始动作,我一转身,看也未看便攻过去,原以为只是过路的丫鬟,并未使太多力。是以只两招便被压在了回廊的木头柱子上。

“怎么,还想杀人灭口?”太子一手锁住我两只手,举过我头顶,按在柱子上,低下头来看我,脸色有些阴沉。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不......”话未说完我便咬了自己舌头一口,这番反应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将我的惊慌尽收眼底,脸色愈发阴沉了,松开我手,“太子妃打算怎么解释?私会外男,这罪名可不小。”

“我只是同他有些话要说,只能出此下策。”

他凉凉一瞥,“什么话人前说不得,非得孤男寡女了去说?”

我皱了皱眉,“当真就只说了两句话,这还不成么?”

“旁人兴许可以,贺盛不成。”他拂袖转身便要走。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前头还说信了我同贺盛之间没有什么,果然是假的。我眼疾手快抓住他衣角,跟在他身后,轻轻扯了扯。

他脚步停下来,我抢在他开口前绕到他身前,伸手环住他脖颈,将他往下拉了拉,踮脚附在他耳边拣着能说的说了。

他脸色瞧着好看了许多,我一撇嘴,“是不是突然觉着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好我这人一向比较看得开,不与你计较。”

他抬手弹了我额头一下,手扶在我两肩上,神色郑重道:“你不必为我出手,这里头互相牵连着,复杂得很。你只管过好自己的,免得污了你手。再者说,这些人盯着权力早已红了眼,你若是被牵扯进来,我会担心你的安危。”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他抬手又弹了我一下,“一点儿也不真心。你发誓,不再主动掺和此事。”

我十分没底气地举起右手道:“我发誓,绝不再为你掺和进去。”天地良心,我本就并非为他出手,这般许下的应当做不得数。

我按着惯例接着道:“若违此誓,必...”他一把捂住我嘴,叹了一口气,“罢了,也不必这么真心,你且记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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