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师桓与师施都落进了河里,贼寇们面色一变,想要跳下去抓人,但是河水太深太急,他们非但没有把握能在这种情况下抓到人,更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危。
但就这样放弃,着实不甘心。
他们这次的目标,本来就是这两人。
“射箭!”
领头的人一声令下,贼寇们便直接对着河里射箭。很快河面上就出现了血水,但并没有人冒出来。
难道是死了?
“师桓!”眼睁睁的看着师桓的身体被淹没,又看到贼寇们对河射箭,河面的血色更是染红了他的眼睛。谭云柏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起,暴怒的大吼了一声。
他狠狠咬牙,强迫自己转过头,盯着面前的贼寇们目光冰寒。
“给我杀!冲出去!”
“是,二郎君!”
武衡带头,剩下的侍卫们也面色冷厉的怒喝,随即便像疯了一般疯狂地攻击。
他们不仅仅是王府的侍卫,更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凶悍兵将。
他们气势如虹,悍不畏死。贼寇们虽然凶狠,但有不少是流民出身,亡命之徒只占了很少一部分。
看到这群人发狂的模样,竟感到心底发寒。
而这时,谭云柏已经一刀砍下了那大汉的脑袋,鲜红的血喷溅,喷在了他的脸上,为他更添了一抹血腥狠辣的气息。
仿佛是从地狱走来的使者,浑身散发着冰寒刺骨的狠戾。
贼寇们因此乱了起来,有些人竟然转身想跑。
领头的贼寇见此,大怒道:“不许跑,给老子杀!他们人数少,我们这么多人,怕个毛啊!”
说着,更是一刀削了一个逃兵的脑袋。
这心狠手辣的模样镇住了那些动摇的贼寇,没有人敢逃跑了,只能硬着头皮对敌。
可他们士气散了,心底有了惧怕,即便勉强对敌,战斗力也下降了不少。
谭云柏见此时机,便与武衡带着剩下的人硬是砍出了一条血路。
“撤!”
谭云柏一声厉喝,侍卫们便就近利落的翻身上马,骑着马直接冲了出去!
贼寇们想要拦住他们,可人还未靠近,便被马蹄子踹翻。
有贼寇还想要用弓箭,但有人却比他们更快。
跟着师桓出来的这批侍卫,可都是精英。十八般武艺俱全,其中擅长骑射的更不在少数,技术不知比这些半路出身的贼寇高了多少。
其中的武衡,便是高手中的高手!
谭云柏带人在周围掩护,武衡抽出背上的弓箭,三支箭齐发。势如破竹,利箭飞速而去,竟直接射乱了贼寇们的步伐。
三支箭,竟要了至少六人的命!
武衡射箭的速度也没有缓下来,骑在马上,反身又是三支箭!贼寇们被这死亡之箭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追,大部分都吓得腿软的跪在了地上。
领头的贼寇见此,心知大势已去,只能含恨看着谭云柏等人御马而去。
他们本以为坐好了万全准备,却没有想到,非但没有把人留下来,损失还如此惨重。
领头的贼寇乃是附近山寨的首领,名叫李龙。
这位子是他从上一任首领那里抢来的。
李龙本来指望着靠着这次在山寨立威,坐稳首领的位置,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今空手而归,他的威望势必动摇。
而山寨里的那些老不死,怕是会趁此良机,在他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老大,我们还追吗?”有贼寇战战兢兢地走到李龙身边,小心翼翼地道,“那些人武力太强了,还有如此厉害的弓箭手,又骑着马,我们怕是……怕是追不上啊。”
他想说,就不要做无用功了,不要去送死了。
但看到李龙阴沉的面色,这些话只能咽了回去。
李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环顾地上的尸体,半晌,终于大声喝道:“把兄弟们的尸骨收敛好,回山寨!”
“是!”
众人都松了口气,忙开始忙碌了起来。
而这头,谭云柏带着武衡和剩下的侍卫们摆脱了贼寇们,但即使他们侥幸活了下来,但也输了,并且输的太惨。
师桓与师施落水,生死不知。
带出来的侍卫们也死了一大半,如今除了谭云柏与武衡,竟只剩下了七个人。
那些贼寇们明显是有备而来,知道他们的身份。那这一次的偷袭,便不能用意外来定义,而是有人蓄谋已久。
是谁?
是谁能与这些贼寇们联合在一起?
那些人怕是想要抓住他们,然后用来威胁义父。谭云柏面色冷肃,猜想到,莫非是岭南的官员们与那些贼寇勾结?
不,不对。
他们一路行来,很是低调,除了队伍中的人,他们的身份便无人得知了。
他们的人中出了内奸?
这也不可能。
不说这些人是师容凛亲自挑选的,再说刚才与贼寇们的交手,无论是死去的人还是活下来的,皆是拼尽了全力。
如今,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
再说了,与贼寇勾结,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所以,这些人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不知怎得,谭云柏忽然想到了不久前被另外一伙贼寇抓走的净月。
这周围山寨不少,这些山寨之间虽有摩擦,但为了抵御官府,彼此之间定会有联系。
若是净月背叛,那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是谭云柏的直觉告诉他,真相或许便是如此。
思及此,再想到生死不明的师施两人,他的面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二郎君,我们现在该作何打算?”武衡沉声问道,“是否要立即去找大郎君和郡主?”
他们身上都带了伤,摆脱贼寇后,便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先处理伤口。
好在他们身上都带着伤药,否则,还要冒险进城买药。
如今形势不明,进城太过危险,谁也不知城中有没有不怀好意的人。
而且,方才混乱之中,他们还与谭玉婉三人失去了联系。谭云柏让人悄悄去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她们三人的踪迹。
只能确定,她们几人并未落在贼寇手上。
想到自己的母亲,谭云柏勉强压下心里的惊惶,冷声道:“先确保我们自己的安全,然后顺着河流去找大哥和妹妹。”
“是!”
武衡其实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师桓和师施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但现在做主的是谭云柏,武衡并不好越俎代庖。
毕竟谭云柏的母亲如今也下落不明,若是谭云柏提出先找母亲,他也只能听令。
如今,听到谭云柏这般说,武衡心下悄悄松了口气。看着谭云柏苍白的面色,心中忍不住对这位年轻的二郎君生起了敬佩。
国公爷的眼光果然一如既往的好。
他沉思了片刻道:“按照时间推算,国公爷最多再有半月,应该便能到达岭南了。”
他这话,是安慰谭云柏,也是宽慰自己。
国公爷带着大军而来,到时候,这些贼寇定然不足为惧。只是半个月啊,说起来不久,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
如今敌在暗他们在明,身份泄露,这半个月势必不好过了。
而喜鹊三人这边。
师施用剑刺伤了马后,马因剧痛发狂,直接朝前方奔跑去了。速度极快,便是喜鹊想要跳下来帮助自家郡主也无能为力。
况且,想到郡主的嘱咐,她更是只能压下担心,护住谭玉婉和刘嬷嬷。
她不能让郡主失望!
喜鹊咬着牙,硬是忍下了跳车的欲、望。
马跑得太快,马车里颠簸不已。
喜鹊虽然极力拉住谭玉婉和刘嬷嬷,但她力量有限,谭玉婉二人很快便被磕晕了过去,喜鹊自己也被撞得浑身发疼。
她只能死死的压着两人,以防她们被撞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喜鹊艰难的趴在车窗上向外面看去,却骇然的发现马车的前方竟然就是个陡坡。而马痛得发狂,根本就没有心思看路。
若是不快点想办法,很快,她们便会连人带车一起摔下去!
不,她要活下去,她不能辜负郡主的信任!
这一刻,喜鹊圆嘟嘟的脸上再没了平日里的憨笑,只有坚毅和决然。她看了刘嬷嬷与谭玉婉一眼,便毅然的从车里要朝马跳去。
“唔!”
但是太颠簸了,她一时之间难以稳住身形。非但没有准确的跳到马上面,整个人更是重重地撞在车板上,若不是她死命的用双手握住缰绳,此刻怕是已经摔了下去了。
来不及了!
眼看着马车离山坡只有短短距离了,喜鹊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这还是郡主送给她的,很是锋利。
她平日非常珍惜。
现在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喜鹊用尽全力,便紧握着匕首朝马车与马之间的绳索砍去。只是她手太短了,第一次竟然没有如愿。
她深吸口气,双手发力,终于扑到了马上。
山坡已经近在咫尺。
她甚至能够看到这个山坡有多么的高,多么的陡峭。摔下去,非死即伤!
“郡主,你一定要活着!”
喜鹊大吼一声,终于砍断了马车上的绳索。可因为惯性,马车还在朝前面跑着,她双脚用力,狠狠地踢了过去。
马车终于险险的停在了坡上,可喜鹊却再也来不及从马上跳下来了。
下一瞬,连人带马,她与马齐齐坠落了下去。
师施方一落水,便忍不住苦笑。
河水很快便淹没了她,她将又一次濒临死亡了。更可笑的是,这一次,依然在水中。
难道她的生命注定要在水中结束吗?
之前落水时,师施便打定主意要学凫水。只是刚开始身子未好,身体康复后,又要启程去岭南,虽有了想法,却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付诸实践。
如今,她只能无力地任由河水淹没自己。
这次的水流这般湍急,她生还的几率更小了。
就在师施准备认命的时候,却见师桓跳了下来,飞快地朝她游了过来。
师施倏地瞪大了眼睛。
“……哥哥?”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即便河水涌进了眼里刺痛不已,依旧睁得大大的。
可是水流太快了。
师施根本来不及看清,便被河水朝下流冲去,一个浪头打来,她便顺着河水翻了几圈,又呛了不少水。
呼吸似乎越来越苦难了。
她的四肢胡乱在水里划着,毫无章法,自然是浮不上去。
所以方才果然是她的幻想吧。
她眼前开始迷蒙,脑子因为缺氧越发晕眩。就在她的意识要被淹没前,唇边忽然尝到了一丝腥味
像是血的味道。
下一刻,一只结实的手忽然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向上游。因为这个人的靠近,血腥味儿越发浓了。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啊……
“二哥,是你吗?”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可眼前依旧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声音也微弱得不可思议。
抱着她的人微微僵了一下,没有回答她,依旧在用力的朝上面游。也不知游了多久,他们终于浮上了水面。
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的进来,师施呛着渴得惊天动地。
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这一次终于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
“哥哥,是你啊……”
师桓面色苍白如雪,身上的血腥味非常浓。他没有开口,可此时师施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可还没等她多呼吸几下,一个大浪又当头打来,瞬间把二人掀翻了。在这种水流下,便是师桓再厉害,终究只是□□凡胎。
两人只能任由水流冲在他们身上,随波逐流。
但河中乱石林立,他们无法控制方向,旁边有没有支撑的地方。让两人勉强待在水面上,已经让师桓用尽了所有力气,此刻再无多少余力。
他沉着脸,努力地把师施抱进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身体遮盖住她。
“唔——!”
一声闷哼传进了师施的耳朵里,师施心慌了一瞬,忙叫道:“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别怕,我没事。”
停顿了一会儿,师桓才沙哑着开口。师施被他护在怀中,脑袋被牢牢地扣在男人的胸膛上,看不到外面。
但看不到,不代表着她闻不到、听不到。
师桓受伤了。
意识到这一点,师施心头越发难受,但她什么也做不了。而且没多久,血腥味就越来越重了,她余光看到,水面已经红了一大片。
那是师桓的血。
“哥哥,你放开我吧,”师施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不要管我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你放开我吧,我会拖累你的!”
眼泪不受控制的冒出来,她崩溃似的大吼。
师桓没有理她,依旧坚定地抱着她,力道收紧。
师施心中很是绝望,她想挣开,但又不敢轻易动作,担心连累师桓。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她一颗心像是落在了冰窟里。
“我师桓要救的人,谁也不能抢走,即使是上天。”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沙哑着说了这一句。
“想要不连累我,那你就乖乖待着别动。”
他忽而低头,在怀中人冰凉湿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
师桓有多么固执,师施终于有了了解。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让师桓改变想法了,她依恋的在男人的胸膛上轻轻蹭了蹭,轻轻点了点头。
这条河很长。
也不知道他们飘了多久,天渐渐黑了,河水越来越凉了。师施的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直到她晕过去的那一刹那,抱着她的人依旧没有放松分毫。
“睡吧,”男人温柔干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轻飘飘的,仿佛凤一来,便会被吹散,“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我们就安全了。”
他的声音太有诱惑力了,师施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师施是被冷醒的。
倾盆的大雨落下来,豆大的雨滴落在她的身上,弄得她生疼。她蓦地睁开眼睛,浑身酸痛不已,又饿又冷。
“我没死?”
她躺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布满乌云的天空,愣了片刻,忽地醒悟了过来。
对,她没死,她还活着!
还有哥哥,哥哥在哪儿?!
“哥哥,哥哥,师桓,你在哪儿?!”师施慌乱的张望,终于在离她几米的河岸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这才发现他们河边的水滩里,河水依旧很急,但或许是运气好,他们被河水冲进了水滩里,侥幸活了下来。
师施忙从水滩里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朝师桓跑了过去。跑到旁边,她便发现师桓面色惨白无血色,唇色也淡的很。她叫了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师施的心突然慌了。
她忽地很怕,怕……师桓已经……已经死了。
不,不会的!哥哥不会死的!他还要做皇帝,还要统一天下,怎么可能会死?!
师施猛地摇了摇头,深吸口气,去探了探男人的鼻息。
虽然很微弱,可是还有气。
师施霎时软倒在地,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边哭边擦边说着,“还好,你还活着,还活着,太好了!”
她兴奋的语无伦次了。
好在很快师施便反应了过来。
虽然他们大难不死,可不代表着就高枕无忧了。如今荒郊野岭的,而且师桓昏迷不醒,想到之前闻到的血腥味,师施的心很快便提了起来。
对,师桓受伤了,她应该先找个地方安顿他,然后找药。
想通之后,师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观察了一下师桓。这才发现男人的腿不自然的弯曲着,她撩起他的裤子,只一眼便心惊肉跳。
师桓的腿弯处应该是被撞到水中的石头了,伤口深可见骨,不幸中的万幸是血已经停了。
师施不敢擅自动师桓,她首先要搞明白师桓身上到底有多少伤。男女大防在生死面前倒显得不重要了,师施索性解开了师桓的衣服,便发现他身上有多处青肿和擦伤。
尤其是背部,更是插了一支断箭!
她看得又气又心疼,更多的是感动。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可这个男人到好,一直强撑着护着她。
师施只觉得饿,还有点冷,但身上倒是没有很疼的地方,明显是被保护的很好。否则在那种情况下,她不死也会弄得浑身是伤。
她抽了抽鼻子,忍住了泪。
雨虽然小了一点,但依旧在下,她先简单的把师桓身上的伤口清洗了一番,便重新为他穿好衣裳。
至于那支断箭,她现在不敢动。
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找个避雨的地方,否则怕是还要受寒,对师桓更不利。
他们现在所在的是一个山林,师施不敢走得太深,说不定里面有猛兽。她用力把师桓背了起来,步子艰难的朝前走着,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
好在他们运气不算是太差。
没多久,师施终于找到了一个山洞,小心观察了一下,没发现里面有什么动静,师施便背着师桓进去了。
山洞里很黑,幸好师施之前听师桓的话,与那些侍卫一样,随身带着打火石。
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他们。
让师施惊喜的是,这山洞里竟然堆了不少木柴和干草。她忙把火堆点上,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师施没时间细细打量山洞,先去看了师桓。
师桓还在昏睡着,更糟糕的是,他的身上很烫。本来惨白的脸色,此刻竟然红得似火。
师施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倏地传来。
师桓发烧了。
她连忙在怀里找了一会儿,好在带的伤药还在,师施连忙脱下师桓的衣裳,仔细的给他上药。
师桓身上的伤处太多,她上个药而已,竟然也出了一身的汗。
只是背部的那支断箭让她犯了难。
断箭肯定是要□□的,但是师施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她不确定自己能办好。
如今荒山野岭,外面还下着大雨,她也没有时间去找大夫。
“……哥哥,哥哥,你听得她我说话吗?”
师施叫了一会儿,就在她失望的时候,师桓的眼皮忽然动了动。她顿时紧张的唤道:“哥哥?”
那双碧绿的眼睛终于在师施的期待中缓缓的睁开。
“哥哥,你终于醒了!”师施欣喜地叫道。
“……这是哪里?”他看了师施一眼,见她虽然狼狈,但精神尚可,心中放心了不少,“我们活下来了。”
“嗯!我们没死!”师施抽着鼻子直点着头,“哥哥,你做到了,你救了我们两个人。”忍了许久的泪落了下来。
“既然没死,你哭什么?哭起来就不漂亮了,真丑。”男人抬起手,似是想要为女孩擦点脸上的泪。但是他用尽了全力,手也抬不起来,他面色微微一变。
师施见此,忙道:“哥哥,你先别乱动,你受了好重的伤。”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才道:“你背上还中箭了,我……我不敢动。”
身上很痛,背上更痛。
师桓早就感受到了这种疼痛,不过他受的伤太多了,吃过的痛早已数不清了。所以哪怕身上剧痛不已,他的脸色依然没有多大变化。
“别怕,把它□□。星星,你做得到的。”
星星,他在叫她的字,那是只有他一人能叫的小字。师施浑身一震,她想说她不敢、她不会,可是在对上师桓信任的目光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是点了头。
师桓艰难的扯了扯唇角道:“哥哥知道,我的星星很棒的。”
“别慌,你只要用力□□就行了。”他安抚着她,声音温和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师施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她走到师桓的背后,双手握住断箭,深吸口气。
“拔!”
男人一声厉喝。
师施咬牙,猛地拔出了断箭,血花溅了出来,染红了她苍白的脸,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上药吧。”
师施如梦初醒,忙先擦干净伤口,上了药,血慢慢止住了。她甚至来不及高兴,便从自己的衣裳上撕下一块布,把这可怕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你做的很好。”忙完这一切,师施才腿软的坐在了地上。手被一只带着厚茧的大手握住了。
这一次,男人的手不再温暖,甚至冰凉刺骨。
可依然让人安心。
“哥哥……”
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依赖。
“别怕,哥哥在这。”他太温柔了,温柔的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温柔的让师施一刻也不想离开。
她贪恋他的存在。
“哥哥睡一会儿,你不要怕。”即便是师桓,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有些撑不住了。他捏着师施的手,嘱咐了一句,便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可这一次,师施不怕了。
师桓从没有骗过她,他承诺的事,他都做到了。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小心翼翼地让男人靠在自己的身上,望着燃烧的火堆,师施心中的慌乱渐渐消散了。
她很累,可是她不能睡过去。
哥哥受伤了,她要照顾他。
师桓身上忽冷忽热,弄得师施的心也七上八下的。好在后半夜,他身上的温度开始恢复正常,这让师施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外面的雨停了,天渐渐亮了。
师桓还没有醒过来。
但师施也不能一直守在这儿了,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喝水进食,师桓现在受伤,更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
她需要出去找吃的。
“哥哥,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一会儿。”师施小心的让师桓靠在干草上,然后把自己烘干的外衣盖在他的身上。
昏睡中的师桓似有所感,忽地叫了一声,“星星。”
“……哥哥?”
师施忙停下脚步,转头去看他,却发现师桓并未醒。她压下心中的失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用手背再次探了探男人的额头,发现正常了不少,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
“哥哥,等我,我会很快回来的。”她站起身,大步朝山洞口走。没有看到背后,躺在干草上的男人半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阳光从洞□□了进来,刺花了他的眼睛。
朦朦胧胧间,只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离他渐渐远去。
“别走……星星……别走……”
可惜他的声音太微弱了,走在前方的师施并未听到。可男人不知道,他的目光中,只有少女越走越快的身影。
似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他的世界。
谭玉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简陋的茅草房子里。对面的床上,躺着刘嬷嬷。
她揉了揉脑袋坐了起来,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顿时变了脸色。她当即便要下床。
正好这时,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玉婉你醒了?”久违的熟悉声音让谭玉婉蓦地抬起了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当看清来人是谁时,立刻惊在了原地。
“……大哥?”她张着嘴,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干涩声音,“大哥,真的是你吗?大哥?”
来人是个看上去五十左右的男子,眼角已经生了细纹,皮肤被晒得黝黑,因为身量很高,越发显得身材干瘦。
与谭玉婉记忆中的大哥像也不像。
“是我,玉婉。”谭文昌叹了口气,走到谭玉婉身边,“真没有想到啊,有生之年,我们兄妹竟然还能相见。”
“大哥!”
谭玉婉终于哭了出来,“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怎么会……怎会变成这样……”
其实就算不问,谭玉婉心中也知道原因。流放岭南,不是说说而已,日子自然不好过。不能再享受曾经的锦衣玉食了,还要做苦力。
如此艰难,谭文昌如今还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可她的兄长才四十出头啊,如今看上去却足足老了十岁,满脸都是风霜和沧桑。
兄妹二人,一起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谭玉婉也了解了谭家现在的情况。谭父谭母早就死了,如今谭家只剩下谭文昌和妻子,以及一儿一女。
谭文昌曾有三儿两女,可如今活下来唯有这一对儿女了。
在岭南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这里穷山恶水,刁民甚多。他们是罪臣,待遇更是差很多。谭文昌的两儿一女便是在此期间死掉的,直到去年岭南乱了起来,谭文昌咬牙带着妻子和剩下的一对儿女逃到了山上。
如今日子虽然清贫,但至少不会被那些小吏欺侮了。
谭玉婉虽心中早有准备,可此时心中依然愧痛难当,“是我的错,若是……若不是我瞎了眼,你们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田地。”
“不怪你,官场本就如此。”谭文昌倒是比她看得开,还反过来安慰她,“对了,你怎么会来岭南?而且还晕倒在野外?”
谭玉婉这才平复了心绪,把事情告诉了谭文昌。
“大哥,我们途中遭遇贼寇,与柏儿他们失了联系,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谭玉婉白着脸道,“不行,大哥,我要去找柏儿。”
“你先不要着急。”谭文昌安抚她,“柏儿武艺高强,而且你也说卫国公之子也在,身边还有护卫,定然能逃出来的。”
“可……”
“你身子还很虚弱,先好好把身子养好。”谭文昌道,“别慌,我会叫宇儿与我一起去外面寻柏儿的。”
谭玉婉也知自己不过是个柔弱妇人,怕是帮不了什么忙。听兄长这般说,也只能压下内心的焦急。
“对了,大哥,你只在马车上看到我和刘嬷嬷两人吗?”
“不错,当时你们都晕了。”
谭文昌把找到谭玉婉两人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听到她们的车停在山坡边缘,而马已经不见。
谭玉婉也是个聪慧的人,很快便想明白了。她面色哀伤,沉重的道:“是喜鹊……可怜那个孩子了。”
谭文昌也跟着叹息了一声,但事情已经发生,便是再悲恸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今,最重要的反而是活着的人。
只是听了谭玉婉的话,谭文昌对卫国公府更是敬佩不已。
无论是为谭玉婉母子出头,认了谭云柏为义子的卫国公,还是聪慧机敏、有勇有谋的国公府大郎君,还有为了救她们,跳下马车对敌的长乐郡主,甚至是不惜用自己的命救人的喜鹊,都让谭文昌钦佩。
足以可见,卫国公府的家风有多好。
更重要的是,如今他的侄子成了卫国公的义子,卫国公又来了岭南。想到现在岭南的乱象,谭文昌的心火热的跳动了起来。
或许,这是上天给他们谭家东山再起的机会。
谭文昌带着儿子谭宏宇很快便与谭云柏武衡等人碰上了。
谭云柏不敢带着人进城,于是众人便一直隐藏在野外。而这片山林,谭文昌父子住了一年多,虽不说熟悉异常,但那些蛛丝马迹却逃不了他们的眼睛。
甥舅从未见过面,但是他们长得很有几分相似。谭文昌一眼便认出了谭云柏,谭云柏刚开始还有些警惕,后来确认了身份后,便兴奋不已了。
一行人跟着谭文昌回了谭家。
谭家隐居在山上,而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十来户人家,竟都是与他们同样的人。
与母亲汇合后,谭云柏的心终于放下一半。
如今只要找到师桓与师施两人,便好了。
至于喜鹊,只能说太遗憾了。
谭云柏带着人去那片山坡下找了找,却只看到一滩血迹,并未看到尸体。而这山林中,野兽众多,想来喜鹊的尸体,怕是已经……
“是那个孩子救了我们。”谭玉婉和刘嬷嬷都很伤心。
刘嬷嬷与喜鹊相处的日子更长,早就把喜鹊当做了自己的小孙女,此刻更是悲痛异常。在思及掉进河中生死不明的师施,老人的心便像被烈火灼伤一般的疼。
“是我对不起公主,没有护好郡主!公主,老奴有负您所托啊!”
他们沿着河道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师施两人。
虽然不愿面对那个残酷的事实,但或许……
“不,他们不会死的。”谭云柏一直没有放弃,依旧固执地在找人。其他人什么也没说,也跟在他身后找人。
大家心中都坚持这一股信念。
谭家的人见此,什么也不好说,只能暗地里叹气,也希望能够找到失踪的师桓与师施。
这两人身份贵重,若是死在了岭南,卫国公绝不会善罢甘休。妻子死了,儿女死了,卫国公孤家寡人,到时候谁知会做出什么事?
谭文昌事想要追随一个英明理智的主公,唯有心有牵挂,才能冷静。
谭云柏也没有让所有人都去找人,派了武衡带着一个侍卫往回赶,把事情告诉师容凛。又派了两个侍卫悄悄去附近的城里,打探消息。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搞懂这一次的袭击到底为何而来。
那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师施不是不想去找谭云柏他们,但是她对这座山林根本不熟悉,而且师桓的伤很重,哪里有力气找人。
师施出了山洞,握着自己的剑,开始寻找猎物。
大一点的野物是别想了,她只想抓山鸡和野兔。但很可惜,她从未打过猎,虽会一点功夫,但忙活了半天,依旧啥也没捉到。
师施有些泄气。
但是肚子饿得厉害,又想到还在山洞里等她的师桓,她只能努力给自己打气。
“师施,你可以的!不能放弃!”
她想了一会儿,既然野物捉不到,那不如去河边看看,说不定能抓到鱼?
说干就干,师施直接去了河边。
这一次,她终于没有空手而过。
这条河估计很少有人来,里面的鱼不怎么机灵,她的技术虽然很一般,但也能抓到几条。
师施也不敢再外面多耽搁,用水囊接了一点山泉水,又摘了不少野果子,便急急忙忙的朝山洞赶了。
出去一趟,她又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身上脏兮兮的,可这种时候哪里还管脏不脏啊,能填饱肚子,活下来就不错了。
师施提着几条鱼,用衣服兜着野果子开心的回了山洞。
山洞里,闭着眼睛的男人似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眼皮微微动了动。
“哥哥,我回来了!”师桓似乎还未醒,依旧躺在干草上,师施兴冲冲的跑过去道,“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我抓了鱼,还摘了好多野果子,我们不会饿肚子咯。”
“哥哥,你开不开心……呀!哥哥,你干什么?”师施对着还在昏睡的男人说着话,可话说了一半,却忽地天旋地转。
沉睡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碧绿的眼犹如恶兽的眸子,有血色一闪而过。
“唔,哥哥?”
一股大力猛然把师施压在了干草上。
是师桓,他推倒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惊喜,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