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抹阳光从盆地东侧山坡上探出了头,便将碧绿原野染成了一片金色。
西桐海子中波光粼粼的,仿佛穿上了一身金色天王甲的北方毗沙门天王,想要护佑一众归义军将士。
“呜。。。”远处仲云人营地的号角声打破了西桐草场的宁静,预示着新一天的生死搏杀即将展开。
张承奉昨夜没睡好,时不时地便要起身巡视营寨,就怕仲云人给他来个夜袭。
其实也是张承奉多虑了,阴善雄作为守城使和排阵使还算是称职的。
阴善雄早已安排好了夜间值守兵卒,还要时不时的丢火把到寨墙外,以防仲云人夜袭。
阴善雄本来就是家学渊源,阴氏门风向来不重儒业,而以武力豪强。
因此,说到排兵布阵、龙韬虎略向来是信手拈来,只是太过年轻不得展布而已。
“公子,起得好早!”站在寨墙上眺望的张承奉正想着,身后传来了阴善雄的声音,
“嗯,良勇。为何不再睡会儿,守城可靠你了,身体支撑不住可是不行的哦!”
“公子放心,有善雄在此,此寨定可守住。”阴善雄面色平静,看着远处的敌营,充满信心地说道。
张承奉看着阴善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自己便也不觉间放下心来。
营寨内一片忙碌,人们来来去去的将滚木热油和一捆捆的箭矢吊起来,在放到两人高的寨墙内用粗大圆木支起来的一排排的架子上。
其上早已站满了轮值今日守城的兵将。人人盾牌横刀装备停当蓄势以待。
阴善雄早已将尚可一战的牙军和唐民混编,分作了两队,一队四百人,用以据寨防守,一队百十人巡寨,何处有漏洞或险情则用在何处。
还有剩下的老弱则做了那预备队,用以烧水做饭,拆房转运和照料伤病等等。
各种守城寻常手段,阴善雄自是信手拈来,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公子,先去吃早饭吧。敌人攻城还有一阵时间好等呢。”阴善雄站在寨墙内侧的架子上,伸头望了望远处仲云人营地说道。
“何以知之?”张承奉问道。
“攻城必备攻城器械,仲云人远道而来,肯定不会随行带着笨重的工程器械,必是就地临时制作。没有个把时辰休想做好。”阴善雄回答道。
“另外,还要吃饭喂马,整理战阵,安排工程序列,有的仲云人忙了。”
“好,那我们也先安排士兵们饱餐战饭,你我再去寨内走走,看看哪里还有纰漏。”张承奉一跃便下了支架,回头对阴善雄笑着说道。
寨墙外,仲云人营地也在忙碌中,数十仲云人正在用刚砍下的树木用麻绳捆扎在一起,一架简单而粗糙的梯子便做好了。
几架粗制滥造梯子已做好,就随意地摆放在草地上。
这也是当前条件下,仲云人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一共制作了十几架简易梯子。
全军也吃了饭,马也喂足了水草。
都督利突乞儿又从全军中选了二百人为先登勇士,皆是族中精锐,勇力过人,身着铁甲。
又派了千户鲁都儿带着本部到营寨背面进行佯攻,吸引归义军注意力,令其分兵。
鼓声阵阵,号角齐鸣。
仲云人留了几十人营中看守战马,其他人都已下马走出大营,准备步战攻城。
在归义军西桐寨门外,简单排了个阵形,都督利突乞儿顶盔掼甲站在阵后。
“吹角,进攻!”都督利突乞儿下了进攻的命令。
仲云人队伍开始向前缓步走着,手中拿着盾牌弯刀,更有一些人扛着简易的云梯走在队列最前面。
开始时缓行,然后逐渐变成慢跑,到了最后,整个仲云人队伍开始跑了起来。
寨墙上仅有的不足百张弓开始搭箭,阴善雄待其更近些后,下令抛射,弦响箭矢激射而出,仲云人顿时倒下了数人,一时不死,在草地上翻滚哀嚎着。
进攻队伍开始散开,举着云梯的士兵开始加速跑了起来,希望自己可以尽快跑过抛射区域,到达寨墙之下。
很快,云梯部队就跑到了寨墙士兵的射击死角,纷纷几人相互配合,将云梯一端插入地面,一端几人合力推动,将另一端搭在了寨墙之上。
眨眼间,十几架云梯都已经搭好,仲云中选拔出来的攻城勇士眼睛血红,呼喊着一手拿刀,一手抓着云梯就向寨墙上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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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身材矮小粗壮的仲云勇士,右手举刀格挡着砸下来的重物,快到墙顶时,腰上用力,一个箭步就跃起冲到了寨墙上。
挥刀就砍翻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唐民模样的归义军。
正待越下寨墙,一边一名牙兵带着三个唐民就扑上来补位,牙兵手上也不含糊,举刀就当头砍下,那名仲云勇士刚格挡住砍下来的横刀,其他三名唐民拿着长枪从左右刺了过来。
“噗呲”一声,一杆长枪的枪头就刺入了腹部,这名仲云勇士还来不及为自己首登寨墙而高兴,就惨叫了一声,被长枪推下了寨墙。
于是,寨墙上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你砍我一刀,我还你一枪。
都督利突乞儿就站在寨墙外几百步外,看到几名仲云勇士率先登上寨墙,正有些高兴时,转眼间又被杀下了寨墙。
顿时一怎恼火,急忙令手下的精锐射手去前面向寨墙上射箭,以掩护登城士兵。
双方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血肉横飞。
寨墙上时不时有人中箭倒下,也有的被砍杀,但总有一名牙军带着三五唐民后裔将位置补上,顽强地阻挡着仲云人的凶猛攻势。
甚至到了危急时候,连阴善雄都拿起了长枪,加入到了补位之中。
这是一场双方实力的比拼,更是一场意志力的比拼。
终究还是仲云人占据了人数优势,加上归义军这边的防守主力是刚解救的唐民后裔,没有阵战经验,渐渐地有些不支起来。
张承奉站在营寨内,此时已看出了危险,前门寨墙上一段守卫的几个唐民已被仲云人攻势吓破了胆,慌乱地后退着,导致好几个仲云人先后冲上了寨墙。
叫人给自己套了锁子甲,再加了一层扎甲,又拿了杆漆枪交在右手,左手拿了铁鞭。
带着几个护卫就从楼梯上了那段最危险的寨墙。
为什么不拿横刀?因为张承奉知道,横刀的劈砍对于那些浑身铁甲的仲云勇士来说,简直就是挠痒痒,连防守动作都不必做的。只有刺和砸两个动作才是破甲的不二法门。
此处寨墙已被攻破,好几个仲云人已经牢牢占据了一段城墙,下面两架云梯正源源不断地有仲云人冲上来。
张承奉和几名护卫结阵前冲,越过了几名被砍翻的唐民,张承奉迎面就遇到了一个魁梧壮汉,简直跟张西豹那货的块头有的一拼。
张承奉迎了上去,以快打慢,充分利用自己非人的力量和爆发力。
握着枪柄最后端,后发而先至,一枪就戳在了对方咽喉处,一枪飙血。
此时对方壮汉才刚刚举起手中的连枷而已。
张承奉也不停留,枪尖一挑,壮汉就向后飞去,瞬间就砸倒了三五个后边跟着的仲云勇士。
趁着对方摔倒慌乱之际,张承奉身后的护卫纷纷拔刀前冲,对着倒下的仲云勇士的脖颈处就是一顿砍杀,了解了他们。
于是乎,张承奉再一次作为箭头,利用自己的攻击力前冲枪挑鞭砸将对方阵型搅乱,身后牙兵护卫再上前乱刀砍杀。
一时间,张承奉和护卫相互配合得很是默契,连杀数人,极大地缓解了仲云人的攻势,寨墙上的。
冲上来的仲云勇士又被挤压了下去,进而带动了其他仲云人也狼狈后退。
一番畅快淋漓的厮杀,张承奉忍不住热血上涌,看着狼狈退下去的仲云人,他知道这一轮营寨算是守住了。
那边阴善雄也杀退了仲云人,正命令手下士兵拿来了火油将那些留在战场上的云梯统统浇上火油点燃。
一时间火光冲天,仲云人留下的云梯被烧成了灰烬。
仲云人的蚁附攻城之策算是失败了。
都督利突乞儿此时已是在扼腕叹息呢,就差那么一点点儿,就好像窗户纸一捅就破,可是就差那最后的一毫米距离,你就是够不着窗户纸。
看着退下来的登城勇士,如今只活下来了不到一百人。
大怒之下,突然他又想到了一个办法,连忙叫来鲁都儿。
“你找些骑术好的儿郎,拿着套马索,看看能不能拉倒寨墙,可以的话,我们就从缺口处冲进去屠寨”都督利突乞儿吩咐道。
“好,属下这就去办。”鲁都儿回答道。
于是,又有百十个仲云人骑马冲到了营寨下,将长长的套马索甩飞起来,精准地套在了寨墙上端,然后驱动马匹奋力后退,希望可以将寨墙的木桩拉出地面。
可惜他们失望了,营寨本来就不是简易营寨,而是常年防守西桐的人员士兵驻地,也算是半永久建筑了,岂能一拉就倒。
再说,阴善雄早就吩咐人加固了寨墙,彼此之间都用铆钉连在了一起。
这次试探仲云人又损失了几十人。
此后,利突乞儿又用了火攻,夜袭等等阴谋诡计,但都被阴善雄见招拆招之后,一一化解掉了。
然后仲云人又损失了上百人。
像一只挂在屠宰架上的羔羊般,一点点地被放血的滋味可不好受。
如今的都督利突乞儿就很是肉疼,损失太大了,来时一千多部众,打到现在已经损失了三成,其中还有一百多精锐,那可都是自己的亲族子弟啊。
实力大损之下,利突乞儿都能预见到自己回到仲云部的下场了。
他相信,要是再多损失几百人的话,部落中很多人会毫不介意地落井下石,以战败为名将他治罪,然后瓜分掉他的部族和财产。
毕竟仲云部本来就是不同部族因利益纠合在一起的一个大部落联盟而已。其中谁有实力谁就是宰相就是都督,没实力就屁都不是。
收了拔乞狸小王子的那点牛羊财货,怎么能够抵得上自己的部族实力重要呢。
都督利突乞儿决定了,退兵保存实力。
于是,在当天夜里,仲云人趁着夜色悄然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