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目光在襦裙绣着的莲花上面顿了几秒,然后慢吞吞地转到贺楼明的脸颊上,看着笑地肆意的人,幽幽地开口,“你......让我穿这个?”
贺楼明稍微收敛了一下笑意,佯装严肃的点头,“是的,这也是无奈之举,所以你就为委屈穿一下吧。”
清远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我不穿你拿走想都别想。”
拒绝三连,冷酷又无情。
贺楼明慢慢地磨,软磨硬泡兼施,无奈清远郎心似铁,没有一点点回旋的余地。
他叹了一口气,将裙子收起来,撑着下巴望着清远的侧脸,遗憾开口,“那么漂亮的,你都不愿意穿,我白买了。”
撩开车帘,远处就是厚重威严的城门,看着还唉声叹气的贺楼明,清远心思微动,“快要到了。”
贺楼明一愣,“你这是催我赶紧想办法吗?”他眼中全是清远,笑地愉悦,自己凑过去挨近,用手指戳了戳清远的肩膀,“你是不是担心我被查出来呀?你担心我就直说。”
他看着神情不明的清远,自己在那张脸上亲了一口,“看看,又被我点透心思了,这脸又沉下来了。”
他眯眼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故意逗他,“你这心思比我们那的姑娘还要扭捏几分,这样可不行。”
清远脸都黑下来了,他憋了一会,到底是没憋住,“贺楼明,你闭嘴。”
贺楼明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而后从暗格里拿出一件柔软冰冷的东西,慢慢地贴到自己脸上,清远见那柔软如蚕丝般丝薄的东西贴在脸上,眼前人漂亮的面容立马逊色几分,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出现在他眼前。
贺楼明看着一直目不转睛的清远,“你以前没见过这个?”他语气怜爱,像是对待一个没见识的小孩子,带着几分诧异和心疼。
清远品出来他话语中的意思,默了默,“没有。”
还真没见过,脸颊与脖子处带着细微的色差,不认真看根本发现不了不同,他带着几分好奇用手指摸了摸脸上的接口处,触感只有一点不同,脸上的假面更加湿润一些。
贺楼明由着他摸,清远收回手后又拿了一张给清远贴上,他用手指慢慢地抚平,使它们更加稳妥服帖,“其实你不贴也可以,但刚好还有一个。”
宫中不敢将清远失踪的消息传出去,这几天一直是他的人在顶替,所以这些守卫可能根本没见过清远的画像,只是依照命令检查。
马儿悠悠地跑,在靠近门口时缓缓停下步子,只听到外面有一道声音,“检查,让里面的人都出来。”
声音中没有多少粗犷,反而听起来有些冷。
清远微微一顿,总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车夫是贺楼明的亲信,这位平时严肃的男人此时脸上带着点小人的傲气,他微抬下巴,神情倨傲地看着面前人,“你知道里面是谁吗?这外面这么冷,我们家公子冻感冒了你赔的起吗?”
他用鼻孔看着眼前人,活脱脱一个大家族里的带着傲气的下人模样。
另一个人不乐意了,他显然是个暴脾气,手上长矛一指,语气有些冲,“我管你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下来。”
那名车夫像是被吓到一般,嘟囔一两句,忙赶紧回话,“大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说着便在手心塞了一锭银子,“这点小钱您拿着买酒,好好暖暖身子。”
拿着长矛的守卫收回武器,掂量了一下份量,“早这般不就好了,算了,我也不难为你了,拉开车帘让我看一眼,我也好交差。”
车夫忙点头,他拉开帷帐,“大人,您请看。”
车帘一开,一股冷风猛地灌进来,在一尺宽的缝隙中,有一高大的汉子探进头来,看着模样清秀的两人,撇了撇嘴,“就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也亏是生了个好的家室。”
清远目光透过他直直看向外面,在灰黑色的城门旁站着一守卫,劲瘦高挑,有些许墨发搭在冰凉的盔甲上面,像是黑色绸缎。
他瞳孔骤缩,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感受着跳得有些快的心脏,那是人净尘,他不知道在这冰天雪地中站了多久,又这样查了多少过往的马车,盔甲上面有一层薄薄的雪,裸露在外的手掌冻的通红。
只是短短几秒中,车帘又被放下,守卫退开了些,“走走走,放行放行。”
清远听到了外面车夫感谢的声音,马儿嘶鸣了一声,又缓缓地加快了速度。
贺楼明伸手将清远和自己脸上的东西取下,“你冷不冷?”说着,就将毛毯打开盖到清远腿上,又倒了杯茶递给他,“喝点吧,等到转过前面的山,就到了燕云。”
到那个时候,清远就可以不用这么冷。
清远看着清澈的茶汤,那些飘着热气的白雾像是进了他眼中,暗暗沉沉的,看不透神色。
前方的山一过,就是燕云,若是净尘等人想要动手,也只会埋伏在那里。
他突然觉得这茶尝起来有些苦涩,只放在桌上,茶碗一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清远冷声道,“朕不喝。”
贺楼明怔愣了一瞬,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是因为我沏的不好喝吗?”他有些无措地说,“我刚学的,要是不好喝以后我再练练。”
说着,便拿过茶碗,自己先抿了一口,水温合适,口齿留香,也没有太难喝。
他从车中的小窗子倒了出去,又重新倒了一杯白水放在清远面前,“你喝这个吧。”
清远许久都没有再开口,他伸手碰了碰釉色清透的茶具,垂眸淡淡道,“贺楼明,你让我离开,我不想去燕云,我想现在就回京城。”
他的声音中少见的带了些哀求,可这个时候的贺楼明根本没有发现。
贺楼明笑容收敛了起来,“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由着你,唯独这个不行。”他闭眼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又放轻缓了些,“那里其实挺好的,你去了后可以看看。”他语中已经带着些希冀,“说不定你会喜欢那里的,然后忘了你的京城。”
清远说,“我不会忘了京城的,永远都不会忘。”
然后贺楼明就不说话了。
清远有一个俊美的面容,气质也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像是一块清透的玉石,看着温润,触着寒凉。
他笑了笑,“你连假话都不愿意说。”
稍微有点起色了,就又不太好了,挑着一些话刺他,让他难受。亲密的时候叫着霍言钰的名字,亲吻从不回应,好不容易说些话,没有几句,就又开始故意让他难受,连假话都不愿意对他说。
他那么喜欢的人,却让他那么难受,一点点的温情都不愿意给。
贺楼明也不说话了,他只看着窗外,他不愿意和清远吵架,现在也不想开口伤他,两人只能沉默下来,听着外面马蹄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慢了下来,清远觉得似乎又冷了一些,贺楼明将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一下,“在山路上走着,不比方才平坦之地,有些颠簸,忍忍吧。”
如今已经到了下午,太阳高又远,也不是金黄色,反倒带着些耀眼的白,亮亮地挂在天边。
山间碎石之后,有一对人马隐在其中,他们穿着带有大雍皇家标志的乌衣,手中的弩已经搭上了弦,锋利的银色金属闪着冰冷的光泽。
太后乌发梳得一丝不苟,她任由冷风吹着脸颊,威严地开口,“国师,你可确定那马车中是陛下?”
这一路上能追来多亏了国师,每次遇到岔路之时都是他带领着大家走向正确的方向,不眠不休的几天后,他们终于能早到一步。
如今过了这山就是燕云之地,一旦到了那里,贺楼明就如鱼得水,到时候要救走陛下可谓是难如登天。
净尘这几日肉眼可见地消瘦起来,他原本没有多少肉的脸颊更清瘦了,只点了点头,“就是清远。”他不会感觉错的。
太后沉声道,“所有乌衣卫听着,三声过后,便放箭。”
贺楼明带来的都是十六州的高手,他自己亦是身手不俗,他们只能打一个措手不及。
“一”马车离着百米的地。
“二”黑色的骏马慢慢跑来,声音由远极近。
黑色的箭搭在弩上,已经蓄满了力,发出细微地咯吱的声响。
“三!”
一瞬之间,箭矢破风而来,凌厉地向马车袭去。
清远只听到‘叮’的一声响,就见贺楼明神色一凝,紧接着就勾了勾唇,“来地正好。”
他直接探出车外,自燕云带来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显现出来,他们将马车密不透风地包围起来。
那匹骏马死在了箭下,嘶鸣着倒下,贺楼明手握长剑,他伸手拉出清远,沉声道,“走!”
慌乱之中,像是有无数箭雨袭来,眼前有人倒下,鲜血不断地染红雪地。
清远被贺楼明拉着进了山中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在地上,贺楼明只回头说了什么,那些人便分成两队,一对借着马车的掩护反击,一对跟着贺楼明。
他们俱是训练有素,一个倒下便有另一人顶上,如今已是有条不紊地反击着,两方一时间谁都奈何不了谁。
有乌衣卫惊道,“不好,太后,他们往林中去了。”
苍白雪地中,树林落叶上覆了一层雪,又借着大树掩护,弩的射程也不过五百余米,要是完全进去,根本就抓不住。
太后一双眼睛冷厉地锁住远方的身影,在灰色的树干旁,那道劲瘦的墨色身影身手利落,像是雪地中的苍狼。
太后闭了闭眼睛,“来人,照着陛下放箭。”
净尘一惊,“不行,不能对着清远!”
太后将他惊慌收入眼中,眸子越发的幽暗起来,“你怕什么,绝对有人给他挡住。”
她一双凌厉的眸子扫过众人,“你们乌衣卫是先皇留给哀家的,哀家的命令高于陛下,”她的声音比这风更冷,含着魄力和摄人的威严,“放箭!”
一道箭矢划破空中,它冰冷的箭头破风而去,太后眼睁睁地看着它向自己的儿子袭去,一切像是变得漫长,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看着有人推开自己的儿子,将他牢牢地挡在身后才落下了一口气。
清远只看到贺楼明猛地推开了自己,他眼中闪过慌乱,而后就是金属没入□□的声音,他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只在这漫天雪地之中,有一人死死地护住自己,接着就是鲜红而温热的液体洒在雪地上,像是落入地上的红梅,触目惊心。
一瞬之间,什么都变了。
他近乎茫然地看着穿透贺楼明身体的箭矢,看着他一瞬间苍白的脸色,颤抖着开口,“贺楼明。”
贺楼明笑了笑,他经常在清远面前笑,高兴了笑不高兴了也笑,如今也是不例外,他倒了下来,伸手摸了摸清远的脸颊,因为忍受着巨大疼痛而声线颤抖,他说,“真疼啊,还好不是你。”
他口中溢出鲜红的血液,那些温热的液体随着他生命流失着,贺楼明觉得好困好困,他目光像是穿透了眼前皑皑的山脉,直直地看着那一边去,慢慢地开口,“我想......带你去燕云,给你......找......一匹白色的马。”
“你......骑着马......走,有姑娘让你......带......她们回家,”他气息微弱地开口,那些血液滑落下来,慢慢地氤氲到衣物上,接着什么都消失不见,“可你......一个都......不要。”
他像是太累了,说了一句话都不完整,又打起来精神,喃喃道,“你要找一个......骑着黑马的......人”
清远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唯恐惊了眼前人,声音涩哑,“马的主人要英姿飒爽,要位高权重,他什么都好,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贺楼明笑了,“那样......她们......都知道那人是......我了。”
清远说,“是,她们都知道......那人是你。”
贺楼明脸上流露出如同孩子一般的笑容,他终于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清远......你......别哭,我......不疼。”他在清远怀里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一如既往的乖巧。
有雪落下,簌簌地飘落在他身上,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再茫茫比不上心上的荒芜。
像是有一团火在心脏处烧,它们焚尽了一切桎梏,那些神魂深处的东西叫嚷着出来,席卷着浓烈的情绪淹没着人,如同被冰封着的泉水,奔腾地流动出来。
净尘小跑着来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开口,“清远.......”
清远像是扬了扬唇,那笑容比哭还要让人揪心,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拉扯着,他脑中涌现地太多,下一瞬便倒在了地上,“贺楼明......”
作者有话要说:贺楼明:我替我自己,我醋我自己,我还想杀我自己。
好家伙,戏巨多的受之一。
就应该下不来床......
本来想写个可可爱爱的,但我写不出来......
我保证接下来就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