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结束(1 / 1)

江瑾再次被带入这里,脸上瞬间变得惨白,幼时的记忆一窝蜂地全涌入脑海,他看着风轻云淡立在前方的应少安,“疯子,你疯了?”

江瑾全身都在颤抖,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怎么。

应少安招了招手,沈牧亭被扶了出来,他被蒙着双眼,那一身白衣不曾沾染分毫尘埃,就算沦为阶下囚,也不曾有丝毫狼狈之态。

江瑾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他觉得应少安疯得非常彻底,找回尸骨又怎么样?先人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他身上的宿命除了死,如何能解,他能杀尽天下人吗?

应家人是三国传说,是三国密辛,是三国的不可说、不可言、不可提,为什么要只身入世?好好找个地方隐居不好吗?

江瑾喉间哽咽,他虽有仇,却也得报,真的够了。

“少安……”江瑾的声音轻颤,却没换来应少安一个回头。

楚陵从马车后面缓步而来,足间铃声清脆,他顿在应少安身后,回首看了一眼一直安静做囚的沈牧亭,对应少安道:“有把握吗?”

应少安微微垂眸,“五成。”

他只有五层的把握。

“值得吗?”楚陵轻声问,于楚陵而言,这是不值得。人生来只有一次生命,应少安如此疯狂只为解除他所谓的“宿命”,这在楚陵眼中是为不值。

有什么会比活着好?

应少安不求权势,也不求地位,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要信那虚无缥缈的宿命。

值得吗?

暗地里应少安也曾问过自己:值得吗?

在遇见沈牧亭之前,应少安会觉得不值得,他挣扎在虚无缥缈的宿命里,已经打算认命了,可是他遇见了沈牧亭,他的血有奇效,他能为自己解脱这在别人眼里虚无缥缈的宿命。

沈牧亭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他把所有都赌在了沈牧亭身上。沈牧亭帮他也好,不帮他也好,他不与天争,他只想为自己活一次,只想堂堂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进去吧!”应少安回身朝沈牧亭道:“沈公子,路不好走,你可要注意脚下。”

沈牧亭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声响于他而言很熟悉,他曾经,无数次在这些东西中间蹿动,将其斩杀。

他知道应少安非常人,可……真如他所想那般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月烛溟猜出了他的想法,跟来了不是送命?

沈牧亭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易擦觉的锐利,负在身后的手打了个别人看不懂的手势,常人见了,只会觉得他只是在屈动手指。

仇轩遥遥看了,瞬间拧紧了眉,公子让他拦住王爷,别进去,也让他别进去。

公子都忌惮的东西,多危险,他怎么能放任公子不管?

仇轩悄无声息地隐去身形,在原地留下萤火记号,让伏琴跟王爷他们暂时别进来,等他信号。

应少安带着沈牧亭,踏入了那伫立着石像的窄道。

进得窄道,沈牧亭耳边的声音便更清晰了,不时传来“嘶嘶”声,似蛇信吐纳,又不太像。

江瑾略微踉跄地走到沈牧亭身边,手里递给了他一样东西,那东西珠圆玉润,带着温热,也不知道被江瑾握了多久,可从那石头上,明显传来轻微的鼓动声。

那是——卵?

江瑾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只是想这东西,或许能保沈牧亭一命。

当年,他便是靠着这枚石头活下来的。

路上行人无话,脚步声参差而又谨慎,唯有应少安的脚步声在前,分毫没有胆怯之态。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应少安的声音传来,“到了!”

随行的人都被面前的场景惊得心跳加速,更有甚者直接拔出了腰间佩刀,防备地看着周围。

四周寂静无声,应少安朝沈牧亭走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沈公子,我要摘下蒙眼的布条了。”

沈牧亭没有作声,他已经感知到自己究竟来了个什么地方,只是没想到,数量竟然比他想象的更为庞大。

怪物,他们现在身处的四面八方都是怪物。

蒙眼的布条落下,沈牧亭才知道应少安竟然把他带上了一方祭台,那祭台边上满是石像,年龄大小各不相同,其中,幼时的江瑾石像,赫然在列。

江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回不了头了,他拽不住应少安。

“五皇子,玺印。”应少安面带微笑地朝楚陵伸出了手,楚陵招了招手,立即有人恭敬地递上一方锦盒,一方碧绿玺印正端端立在盒子里。

那碧绿的玺印中,竟流淌着一抹翠绿。

“那,本殿与你的协议,已经尽数完成了。”楚陵偏头看了一眼沈牧亭,沈牧亭的视线落在锦盒的玺印之上,并未看他。

楚陵招了招手,带着一帮佩戴弯刀之人朝着来时的路尽数离开。

弯刀,弯月刀!

沈牧亭低眉垂目,他终于想起为何他觉得那铃声熟悉了,曾经在国公府,原主沈牧亭被关禁闭的时候,听过那铃声。

他一直以为弯月刀是孖离北国的人,没想到啊,竟然是荙楚五皇子。

呵!

沈牧亭的嘴角缓缓勾了起来,他直直地看向应少安,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了,道:“我并不能救你。”

应少安带他来这里,目的已经清楚得很了,应少安要他救他。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去救别人?

沈牧亭这辈子除了救过一个月烛溟,只剩下杀人,他的生命里只有逃亡跟杀戮。

“总要试一试的。”应少安直直地望向沈牧亭的眼中,两人的眼都非常平静,同样的一身白衣,同样的风轻云淡,只是应少安的风轻云淡中盛满了悲凉。

“少安……”江瑾站在沈牧亭面前,五皇子的人走后,这片极深的森林里,只余他们三个人。

应少安看着江瑾,“小瑾,你也应该离开。”

江瑾摇头,“你不能杀他。”

“我何时言过要杀他?”

“可你要他的血,跟杀他有什么区别。”江瑾满眼心痛,说完他微微偏头对沈牧亭道:“对不起,我无心欺瞒。”而他也猜到,沈牧亭定然知晓他有所隐瞒,没有戳破他,是为了引应少安出来。

他一直笃定自己跟应少安是有牵连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江瑾于应少安而言,可有可无。

“如果顺利,我只会要他全身三成血。”应少安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江瑾摇头,“做不到的,一个人没了三层血还能活吗?”

答案是能,江瑾知道。可是应少安只要动了手,会只要三成血吗?不会,他会把沈牧亭全身的血都放光的,也未必会让他摆脱那宿命。

“少安,别这么做。”江瑾老鹰护小鸡似的将沈牧亭护在身后。

可江瑾这么做,并非是为护沈牧亭,而是护应少安,沈牧亭死了,月烛溟会不计代价地围杀应少安,就算他成功了,也摆脱不了死。

江瑾知道,他相信应少安也知道。可是就算知道,他也要一意孤行,江瑾不懂,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摆脱那所谓的宿命,对他而言就那么重要吗?不觉得所谓的宿命都很可笑、很虚无吗?

应少安平静地看着江瑾,目光穿过江瑾,落在沈牧亭身上。

沈牧亭低眉浅笑,唇轻轻勾着,就算面对如今的场面,他也没有显现一丝一毫的惧怕来。

沈牧亭不会去揣摩应少安的心情,那种心情是他不愿回想的。

现在的应少安,让沈牧亭有种看到前世自己的错觉。那时他还年幼,恨天恨地,恨自己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体质,他不同情应少安,也不愿与他感同身受,沈牧亭厌恶从前的自己。

若说宿命,应少安现在要拿他以血为祭,这是沈牧亭非常厌恶的一种感觉。

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平凡人,身体的特殊非他所愿,也非他所想,他恨极了那些非人的生活,他只想“正常”而已,可什么才是正常?

这一刻,沈牧亭的脑子里闪现的是月烛溟的脸,在月烛溟身边,沈牧亭才有中自己只是一个常人的感觉。

月烛溟需要他,却不是需要他身体里流窜的血,也不是觊觎他的肉/体。

“可我不想救你。”对他存有敌意的人,沈牧亭宁愿看着他们死,也不介意自己亲手结束他们的生命。

说他冷血也好,不论怎么说他都好,他再也不会去做那伤害自己去救无关紧要的人的蠢事。

“你会救的。”应少安语气笃定。

他知道沈牧亭的软肋,他已经筹谋好了一切,盛宣京都的人皆言沈牧亭跟了月烛溟后运筹帷幄,可据应少安观察,并非如此。

如果沈牧亭没有牵挂,没有软肋,凭他的能力,能不能运筹帷幄都不重要,他若是想,凭一己之力搅得天下大乱也轻而易举。

可是沈牧亭没有这么做,他甘愿窝在战王府,为战王迂回筹谋,心狠手辣是真的心狠手辣,可那都是浮于表面的罢了。

仅仅一句话,沈牧亭从应少安的语气中感知了点别的什么,那双狐狸眼当即变得尤其锐利而冰寒。

他那双眼本就上挑而又天生带笑,此时脸色微沉,带着几分妖媚的邪佞来。

微凉的风拂过,两人遥遥相望,沉静的视线中是看不见的刀光血影。

江瑾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弹。

应少安走下祭台,朝江瑾道:“小瑾,下来。”

江瑾看着明明比应少安大,却硬是被叫小瑾。

江瑾没动,只道:“少安,你不能杀他。”

他站在沈牧亭身前的身形明明称得上孱弱,偏偏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发了芽一样坚韧。

应少安垂下视线,划破了手指,滴入祭台边沿的一块石壁上,旋即嵌入三方玺印。

鲜红的血游走在条条浅浅的沟壑中。

“少安……”江瑾抿紧了唇,他果然是不在乎自己的。

江瑾回身,推了沈牧亭一把,厉声道:“快走。”说完整个人都朝应少安扑了过去。

应少安不闪不避,一把将江瑾接住甩至身后。

沈牧亭翻身落地,双脚却被诡异的藤蔓缠住。

它们周身布满了荆棘,透过布料直接扎紧了他的肉里。

它们像是要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一样,熟悉而又陌生的疼痛朝他席卷而来。

那一声声“怪物”在他脑海里嘶吼嚎叫着,那一声声“我不是怪物”临近崩溃的否认,扎得他脑子生疼。

沈牧亭的脸惨白了几分,他言笑晏晏地抬起眸,“应少安,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在末世才存在的东西,他也有,他也把他当成能救他命的灵丹妙药。

他沈牧亭是个人啊,为什么这世上的人都不当他是人般对待?

他活着,有错吗?

“沈牧亭,你走啊!”江瑾急红了眼睛,妄想去拽沈牧亭,却被应少安沉着脸拽着飞身后退。

沈牧亭已经很久不曾生气动怒了,每次看到炸毛的月烛溟,他那心底的怒意便会被炸毛的月烛溟安抚下去,可是现在,月烛溟不在他身边。

沈牧亭一脚扯断缠着他双足的绞藤,一步一个血脚印地朝应少安所在的方向行去。

他脸上的笑温和,皮肤白得却几近透明,脖颈间的青色血管的颜色渐深。

“还有吗?”沈牧亭微笑着步步逼近。

地面开始攒动,血香刺激得周围沉睡的怪物渐渐苏醒。

应少安没料到沈牧亭的血这么猛烈,原本他只知道沈牧亭的身体异于常人,准备跟他换血而生,根本没料到如此场景。

应少安回想起第一次收集到沈牧亭血,那些东西微弱的反应。

那是……

“你在你血里做了手脚。”那一次的刺杀,还有后来逼宫的试探,沈牧亭都是做戏给他看的?

“你觉得呢?”他已经吃了太多次这方面的亏,怎么可能让应少安这么轻易就得了手?

应少安变了脸色,周围所有的绞藤都螭蟠虬结起来,遮天蔽日。

应少安拔出腰间软剑,回身朝身后猛地刺去,那些手臂粗的绞藤立即撕开了一道裂口,应少安反手就将江瑾扔了出去。

“少安——”江瑾的声音撕心裂肺。

斑驳的光影中,沈牧亭微笑着看向对面的应少安。

那些绞藤自动在应少安周围盘虬,在他的掌心,有一颗翠色的圆球,圆球中间涌动着丝丝樱色流光。

这一刻,沈牧亭懂了。

种子,应少安手里的圆球,是绞藤的种子。

“我与它同生。”这东西是他从娘胎带出来的,每个应家人的身体里都有一枚,每一个应家人的出生,伴随的便是娘亲的死亡。

幼时,应少安不论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死亡,他是怪物,他一度以为自己是被诅咒的怪物。

十个月便必须学会自己吃饭、穿衣,他从小的生活便是暗无天日。

应家人啊,生来就是被诅咒的存在。

直到他们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之后,他们才能重见天日。

可应少安十岁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杀光应家人。

那一次,正是江瑾被抓来成为祭品那年,他给了江瑾一颗卵,放他离开。

身为应家最后一个人,他的地位在荙楚跟孖离北国都是崇高的,因为他的能力能增强他们的兵力,可增强兵力的同时,也是杀人。

应少安手里的鲜血已经汇聚成江,可这些都非他所想。

他不想要这样崇高的地位,他只想要一个自由,一个轻松自在的自由。

“沈公子,你会愿意救我的。”应少安回首看了一眼外面的江瑾,他被绞藤缠着,却没有被绞藤寄生,它们又更喜欢的东西——沈牧亭。

绞藤争先恐后地朝沈牧亭涌过去,沈牧亭指尖凝聚着一道光,那光比剑还利,抬手一挥,绞藤尽数被灼烧,落在地上扭曲着。

“怎么?用月烛溟来威胁我吗?”沈牧亭脸上染血,那笑依旧风轻云淡,“我不受任何人威胁。”

月烛溟是他的软肋,他承认,可若是因为他,将平生第一个对他无欲无求之人卷进来,或许还会因他而死,这软肋,他宁愿不要。

他会在月烛溟来之前,杀了应少安,结束这换了世界也无法逃离的噩梦。

应少安但笑不语,只是轻轻敲了敲他手中的圆球,圆球中的樱色流光闪了闪,周围的绞藤再次动了起来。

它们疯狂缠绕着沈牧亭,好似要将他生生拆分,鲜红的血染红了藤蔓,那些荆棘像是有意识般生生钻进了沈牧亭的身体里。

疼!

非常疼!

跟在月烛溟身边将近一年,这一年的时间太过轻松自在,让他好似忘了这种疼痛般。

那痛卷土重来时,沈牧亭感觉浑身的血肉都好似在被撕裂。

沈牧亭的血在快速流失,又在快速重生,到了后面,他伤口的愈合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那些钻进他身体里的绞藤好似堵住了每一条大小血管。

沈牧亭的脸越来越苍白,身体也越来越冰寒,他一只手拽住埋了一半在他身体里的绞藤,硬生生将它扯了出来。

那一片皮肤皮开肉绽,隐约见骨。

无数诡异的东西从祭台中冒了出来,尽数朝沈牧亭涌了过去。

应少安在半空平静地看着,为沈牧亭如此惊人的愈合能力惊叹,那心里原本还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希望,现在更是彻底坚定。

“应少安——”一把长刀猛地砍断了覆在周围的绞藤,仇轩手执长剑,剑锋横在江瑾的脖颈上,他的身上很快就爬满了绞藤,猛地刺了进去,仇轩脸上很快就布上了一层薄汗。

仇轩在森林里迷路了,转了很久,才找到这里。

王爷的动作快的话,今日应该就能到这里了。

“他不在乎的。”江瑾看着应少安微笑,“他不在乎我的死活,拿我威胁他没用。”

“放了我家公子。”仇轩面色苍白,并不理会江瑾,江瑾觉得应少安不在乎他的死活,可如果真的不在乎,那些藤蔓为什么独独放过了江瑾。

应少安面色不变,那只握着种子的手却无意识地紧了紧,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

那边沈牧亭已经撕掉了全身所有的藤蔓,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血人,他抬眸看向应少安,一把拽住一根绞藤,朝着半空的应少安就抽了下去。

可是下一瞬,应少安周围就有绞藤覆上去挡住,沈牧亭没有伤及应少安分毫。

荙楚三国交界处。

伏琴看着仇轩留下的萤火,转头担忧地看着月烛溟,“王爷,萤火断了。”

月烛溟看着这方森林,“给我搜!”

应少安不可能抹掉所有行过的印记。

“搜仔细。”伏琴也提剑跃上了树,仇轩不可能什么都不留就断了萤火。

他在路上逡巡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看到了仇轩留下的记号。

“别去,阻止王爷。”简短的五个字,却让伏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危险,公子跟仇轩遇见危险了。

可是,他发现了,不告诉王爷?

仇轩,你觉得不告诉王爷可能吗?公子就是王爷的命,而你,也是我的命啊!

“伏琴!”月烛溟率先看到面色微变的伏琴,纵身跃了上来,看到了伏琴旁边的字。

那字也不能称之为字,根本就不是盛宣的字,而是他们幼时玩闹伏琴写错字的简画。

“那是什么东西?”有人忽然发出惊恐的声音。

月烛溟跟伏琴同时抬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听一声惨叫传来。

“王爷……”

月烛溟却都没有知会伏琴一声,纵身就跃了过去。

伏琴紧跟其上。

那是雕像,雕像尽数被藤蔓缠绕,细看之下那些藤蔓还是滋滋轻动,勒紧了雕像。

“啊——”

又是一声惨叫,一道人影忽然从雕像中间踉跄着跑了出来,“藤蔓,王爷藤蔓,活的藤蔓。”

“绞藤。”月烛溟立即反应过来,“不要靠近藤蔓。”

可是还是迟了,那些藤蔓不止这个地方有,其他地方也是遍布,惨叫声撕裂着耳膜。

月烛溟当初被这藤蔓折磨得三年站不起来,而今……

这件事他没给任何人提过,他也知道沈牧亭血的奇特。所以,应少安想要阿亭,是因为他奇特的血吗?

应少安又是怎么知道的?

“伏琴,你们在这等,我进去。”

“王爷……”伏琴怎么可能在这里等着什么都不做,可是月烛溟已经纵身跃了进去,根本不给伏琴说话的时间。

伏琴留下来处理好那几十个兵,并把他们安顿好,嘱咐他们原地等待,这才紧随月烛溟后面进了那条雕像窄道。

一前一后尽是竭力砍杀。

越往里绞藤便越是密集,它们像是怎么都砍不断一样。

月烛溟的重剑已经砍卷了刃,可是还是没有沈牧亭的影子。

“阿亭——”月烛溟抽空爆喝了一声。

盘虬的藤茧中,应少安无视了仇轩跟江瑾,回首看着沈牧亭,“他来了!”

应少安笃定月烛溟会来,这是他给月烛溟的机会,他也必须给这么一个机会。

月烛溟是沈牧亭的软肋,没有这根软肋,沈牧亭不会就范。

沈牧亭却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睫,肩膀轻轻抖动着。

他直接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瞬间如注般涌出,他带着那些鲜血,直接朝应少安扑了过去,“你不是想要我的血吗?”沈牧亭的表情依旧,“我给你。”

他将血全部洒在了应少安纤尘的白衣上,那白衣上的红,如同盛开的朵朵红色海棠,那海棠转瞬又氤氲成了赤红的牡丹。

应少安却没有低头看一眼,他要的不是泼洒的血,而是凝聚的血。

“应少安——”一道震天怒吼传来,月烛溟目眦欲裂。

透过藤茧的缝隙,他看到滕茧中有一个血一样的人儿,那是他的阿亭。

他的阿亭那么懒,轻轻碰一下他就会喊疼,可现在,他居然浑身是血,就连皮肉都翻卷了起来。

“王爷?”仇轩惊恐回头,就见月烛溟提着重剑杀意凛凛,无数妄想缠绕他的藤蔓都被他的重剑斩断。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奋力狂奔的伏琴。

伏琴在看到仇轩浑身缠绕着藤蔓时,那双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咬紧了唇,没有说一个字,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他不如仇轩刚毅,也不如仇轩能隐忍。

沈牧亭却只是遥遥看着他,没有挪动一步,也没有过多注目。

应少安看着沈牧亭,微笑道:“来了。”

“来了又如何?”沈牧亭态度冷淡,这方天地的绞藤太多了,比任沈牧亭任何时候遇见的都多,他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江瑾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应少安的想法,他要求沈牧亭吗?求他救救应少安来避免这可笑又滑稽的鲜血。

可是沈牧亭会同意吗?

月烛溟在他心里,当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能让沈牧亭服软?

江瑾不确定,他看到的,一直都是月烛溟在对沈牧亭付出,沈牧亭好似并未为月烛溟做过什么。

“沈公子,只要你给我你的血,我便不会对战王如何。”

“你要试试吗?”沈牧亭踏血而行,见应少安好似胜券在握,沈牧亭满脸是血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笑,那笑带着些许疯狂之色。

他撕开了拦路的绞藤,步步踏血的朝应少安行了过去。

那走下的每一步都坚韧异常。

应少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轻轻拧了下眉,沈牧亭却五指一扣,大把的绞藤朝着他掠了过来,沈牧亭将他们一捆、一捆、又一捆……

原本的藤茧许是吃饱喝足,餍足得很,此时懒洋洋的。

“应少安,或许你不知道,我的血除了能治你之外,”他话音轻顿,捆完最后一捆,在应少安诧异的目光下,他直接将一把尖利的绞藤朝应少安刺了过去。

与此同时,应少安也察觉到了沈牧亭的意图,猛地捏碎了手中种子,樱色流光飘然落地。

沈牧亭依旧在微笑,手中的藤蔓甩了几下,那四道樱色流光直接被窜成了串,挣扎在藤蔓上。

“少安——”

“阿亭——”

“公子——”

几道爆喝声传来,月烛溟更是不管不顾地朝中心冲了过来。

那围困着两人的巨大藤蔓,在沈牧亭串的同时剧烈收缩,沈牧亭更是直接朝应少安冲了过去。

“噗噗”两声,两条手臂粗的藤蔓同时穿管了两人的身体。

应少安解脱般看着沈牧亭,沈牧亭无情地抽掉插在他腹部的尖锐藤条,所有藤蔓都好似失去了生命般塌了下来。

沈牧亭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用血喂饱了这些绞藤,让它们在消化的时候出现几分空档来点火烧了之外,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来杀死绞藤。

在藤蔓塌下来的那一瞬间,沈牧亭不知道,现在的他还能不能活下去,他的视线透过坠落的缝隙朝撕心裂肺的月烛溟看过去。

这个人啊,好似不论天堂地狱,他都能来陪他,可是……沈牧亭不想他死。

沈牧亭疲惫地闭上双眼,他累了,却也知足了。

好歹,他也过了将近一年的“正常人”的日子,他本就应该死了。

疯子、变态……

前世的画面一帧帧地出现在他脑海,再到遇见月烛溟。他的炸毛,他的好,他的迁就,他的所有……

阿溟,你知道我在你后肩刻下的印记是什么吗?

还是不要知道了吧。

脚底下是空的,四周是黑的,沈牧亭感觉自己变小了。

那是一个小村庄,那是他方才记事。

“笑笑,我家孩子病了,能不能问你家牧亭讨点血。”

那个孩子好像才几个月大,见了沈牧亭就哇哇大哭。

沈牧亭被妈妈割开手腕,放了一碗血。

在此之前,沈牧亭不知道被放了多少血,又有多少人放弃了医生,当他灵丹妙言,病了伤了都来讨一碗血。

此时想起来,沈牧亭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圈养的牲畜。

后来,沈牧亭才知道,那个妈妈不是他的“妈妈”,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就连每天他去“学习”的地方,也是各种器械在他身上工作,他每次都非常清醒,看着他们实验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他们甚至给他开颅,观察他的大脑。

很疼很疼,可是他不能喊疼,喊了疼,需要面对的就会更多更多。

他其实非常怕疼的。

可是,活了这么多年,只有月烛溟一个人会在乎他究竟疼不疼。

兖常州知州府里。

伏琴在看到躺在床上的沈牧亭眼角流下的那滴泪的时候,兴奋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公子?公子?你醒了吗公子?”

旋即他又想起什么了一样,姿态僵硬地夺门而出,一路上摔了好几次,“王爷,王爷,醒了,公子醒了。”

此时的月烛溟,正被晏十风破开皮肉,挑那一根根埋藏在身体里的绞藤。

伏琴猛地趴在门上,泪眼朦胧地看着月烛溟,“王爷,公子,公子醒了!”

月烛溟闻言直接起身往沈牧亭所在的房间奔了过去,他每一步都会留下血印,全然没顾晏十风被他的猛烈的动作在背上划下很长的一条刀痕。

醒了,阿亭醒了?他的阿亭……

月烛溟脚步蹒跚,待到门口时,床上没有丝毫动静,沈牧亭依旧躺在床上。

月烛溟眼中兴奋,这才想起把衣衫穿上,慢慢踱步进了屋里。

他每一步都走得坚韧,一如当初奋不顾身地扒拉那些绞藤一样。

晏十风随后扶着伏琴走了过来,伏琴瘪着嘴,跟晏十风一起扶着月烛溟进了屋内。

三人到得床前,沈牧亭面容如昨,只是眼角有着明显的晶莹。

月烛溟坐在床沿,伸手拂过他的眼角,语气缱绻,微笑道:“阿亭~”

晏十风不满地看着伏琴,伏琴正欲解释,可是被晏十风制止了。

晏十风朝伏琴示意出去。

伏琴这才被晏十风扶了出去。

“你说你,没确定公子醒没醒,那么兴奋做什么?”晏十风数落伏琴。

“可是,我看见公子的眼皮动了,还流泪了,我真的看见了。”

晏十风见伏琴焦急,随后痛苦地抱住头,呢喃道:“我真的看见了。”

晏十风面有不忍,他并没有责怪伏琴的意思,只是他正在给月烛溟挑绞藤,平白被他划了很长的一刀。

晏十风拍了拍他的肩,“公子会醒的。”

“我知道。”公子那么强,一定会醒的,一定会的。

“你要去看看仇轩吗?”晏十风突然问。

“啊?”伏琴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自回来后,伏琴一直没有去见过仇轩,他怕仇轩骂他,这次他没听仇轩的,仇轩非常生气,他宁愿面对王爷,都不愿面对仇轩的怒火。

“还是不去了吧,我要照顾公子。”

晏十风:……

他还真不明白伏琴跟仇轩是怎么回事,只能拍了拍伏琴的肩以示安慰。

房里。

月烛溟小心翼翼地握住沈牧亭的手,那张脸很憔悴,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沈牧亭的脸上,用长满胡茬的下巴蹭了蹭他的手,“阿亭,醒来吧,好不好?我会担心的。”

每天晚上月烛溟都会过来于他同榻,沈牧亭虽然从未明言过自己怕冷,可月烛溟知道,他是怕冷的,他有时候像是什么都怕,有时候又像是什么都不怕。

“阿亭,醒来吧,好不好?”月烛溟轻轻吻着他的手背,手指,吻着吻着,眼中便聚集了泪。

沈牧亭能听见月烛溟的声音,可他觉得,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一样不真切,他四周都是漆黑的,那声音没出现的瞬间,沈牧亭都能看到黑暗中亮起了些许光亮。

“阿溟?”沈牧亭不确定地喊,可那声音在他出声的瞬间便又消失,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在黑暗中紧紧抱着自己,四周都是冷的、空的。

很快,那声音便又再次出现,阴冷空寂的四周就像是突然出现了一团明火,变得非常温暖。

月烛溟上了榻,把沈牧亭轻轻抱在怀里,“阿亭,你的手都不暖和,我给你捂捂。”

月烛溟把沈牧亭的手揣进怀里,夹住了他的脚,沈牧亭的身子温度很低。

“知道你爱干净,别嫌弃我,我实在懒得动了。”月烛溟把头靠在沈牧亭的头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帐顶,“你现在不想醒过来也没关系,我等你,等你睡够了,你就不能再这么懒了,总是懒洋洋的不爱动,身子会变差的。”

他偏头亲了一下沈牧亭的额头,“我陪你睡。”

血洇湿了床榻,月烛溟难受得紧,可他不想动,如果他动了,吵到他的阿亭怎么办?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话,阿亭会不会嫌他啰嗦?

月烛溟睡到了下午,身上的血也已经凝固,他掀开眼皮,沈牧亭依旧睡得很熟。

“阿亭,该起床吃饭了,你睡了很久很久了。”月烛溟疯了一样自言自语,“再睡下去,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起床了。”

可是怀里的沈牧亭依旧毫无动静。

月烛溟的手覆在沈牧亭的肚子上,那里当初被戳开了一个大洞,可等他们回到兖常州的时候,那里已经恢复如初。

“怎么办?我也不想起来了。”月烛溟搂紧了沈牧亭,“你睡到什么时候,我便睡到什么时候好不好?我给你暖/床。”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室寂静。

从前,月烛溟从来不怕安静,可是现在,他心底竟然生出了浓烈的不安来,那股从前一直压着的不安,在这一刻就像是化作了一只猛兽,几乎将他整个吞噬。

他把头埋在沈牧亭的脖颈间,没有言语,可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王爷,该用膳了。”晏十风端着饭菜进来,沈牧亭这段时间只能吃流食,全都是月烛溟嘴对嘴喂下去的,今日也一样。

“放下吧!”

晏十风欲言又止,退了出去。

晏十风出去后,决定还是暂时不将宣临城的事告诉月烛溟了,就算说了,王爷也未必想听。

京都现今有林渊跟他爹在,出不了大乱子,只是觉得月凛天都变成那幅不人不鬼的模样了,竟还吊着一口气。

这世道还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晏十风叹了口气,伏琴这时浑身僵硬地走过来,他的脸上脸上,脖子,还有手臂都青了好几块,晏十风微笑道:“怎么?去找仇轩了?”

“嗯。”伏琴声音闷闷的。

“被揍了?”

伏琴面色有点不自然,但还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就是“揍”的方式有点不太人/道。

“解气就好了,仇轩也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可他也不能不顾我跟王爷啊,怎么可能他说危险我们就不去,那他还不如什么都不留,我们就可能真找不到地儿了。”

刚才他也是这么反驳仇轩的,气得仇轩沉默了非常久,最后还是少不了被“揍”的环节。

“我真看到公子动了,还没动静吗?”伏琴说完就抿着唇。

晏十风摇头,觉得月烛溟继续这么下去,人早晚也会废了的。

伏琴咬紧了后槽牙,现在真的想把应少安拖出来鞭尸,可是他们连应少安的尸体都没见着。

“会好起来的。”晏十风看着天边落日。

兖常州的冬日并没有宣临城那么寒凉,相反,兖常州可以称得上四季如春了,每天都有暖洋洋的太阳。

“备水吧,一会儿公子该沐浴了。”

说完晏十风就去了书房。

最近这段时间,不那么重要的事都是晏十风替月烛溟处理,重要的事才他做决定。

京都的情况基本安定下来了,却依旧没有帝王。

他爹让他劝月烛溟回去登基,可月烛溟不同意。

想想也是,月烛溟要真有帝王心,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他早就当皇帝了,更何况现在有了沈牧亭……

那一日黄昏,晏十风清楚地记得月烛溟看着落日时的表情跟说出来的话。

他说:“阿亭只想一世无忧。”他们都在为一世无忧而努力着,这条路艰难,可他们都走得义无反顾。

那时,晏十风便知道,月烛溟不可能登基为帝的。

这天下何人为帝皆可,反正不可能是他月烛溟。

他能暂时处理盛宣事宜,却也只是暂时而已,还让他们早点物色好帝王人选。

月烛溟打算彻底不掺和了。

又过了几天,月烛溟依旧每日都会让晏十风给他挑绞藤,这一日挑完绞藤,月烛溟回房,却见床上空无一物。

“阿亭?”月烛溟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满宅院疯跑着找人,把整个知州府的人都惊动了。

最高的房顶之上,沈牧亭躺在瓦片上,他醒来的第一反应便是跑。

方才醒来时的那一瞬间记忆是空白的,只剩下身体惯性的本能。

等他爬上了房顶,才反应过来,自己穿越了。

他看着院子里踉跄着找人的月烛溟,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月烛溟朝他扑过来的画面就像定格在了他的脑子里,昏睡时每晚都被一个炽热的怀抱紧紧搂着。

月烛溟记得几乎疯魔。

就在他准备提剑出门找人的时候,一道让他万般思念又缱绻地很的声音忽然自他头顶传来。

“阿溟~”

月烛溟猛地回头,就见一道白影朝他扑了过来。

他只着亵衣,身形单薄得让人心疼。

月烛溟稳稳地接住他,可是下一刻,月烛溟那忍了数月的泪,在这一刻疯狂决堤。

两人都这么相拥着,月烛溟的力度大到几乎想把沈牧亭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沈牧亭吃痛,却没说话。

他知道他让月烛溟担心了,心脏被一股股未知的热流填得异常的满。

伏琴跟仇轩出来的时候,就见院子里相拥的两个人。

“公子!”伏琴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哭,拽着仇轩的衣襟使劲儿擦,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仇轩:……

晏十风过来看到的时候也很诧异,白日里都没有醒来的迹象,现在却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这让人如何不震惊。

同时却也是高兴的。

下一刻,月烛溟就像是被抽掉气的破娃娃,突然在沈牧亭怀里软了下去。

被沈牧亭稳稳接住。

沈牧亭看着他憔悴的脸,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新任的州知大人看着这情况不明就里,却也知道那个一直昏睡不醒的人是什么人,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赶紧把周围的人招呼走了。

众人都没有打扰沈牧亭跟月烛溟。

沈牧亭把月烛溟放在榻上,沈牧亭想转身离开,却被月烛溟一把拽住了手,那双眼中是不确定又迷茫的固执。

沈牧亭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他俯身在月烛溟的脸上亲了一下,“阿溟,我醒过来了,不会再那样睡了。”

“你睡够了吗?”月烛溟看着沈牧亭眼也不眨。

“够了。所以……”他拍了拍月烛溟的手,“让我看看你的身体。”

“不要。”月烛溟固执得拽着他,他心里没有实感,他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难道你想在床上躺一辈子?你不是说要我下不来床?”

月烛溟:!!!!

“等你好了,我给你机会。”沈牧亭依旧言笑晏晏,就算现在的月烛溟一点都称不上俊逸,可这个人在他眼里,就像在发光一样让他满心温暖。

月烛溟这才松开他。

沈牧亭招来人备了几桶热水,把月烛溟剥光放了进去。

月烛溟知道他要做什么,拽着他的手道:“你才醒……”

“你不是每天都在用好汤好粥伺候着我?”沈牧亭躺了两个多月,也没见瘦,可见月烛溟把他照顾得多好。

“我没事,你再休息几日。”月烛溟拉着他的手,轻轻吻了吻。

“王爷,你是想我再去睡几个月吗?”

月烛溟被他说得面色一红,颇有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沈牧亭被他的视线看得一乐,“王爷,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视线特别……”

“哀怨吗?”月烛溟接过他的话。

“不是。”沈牧亭宽衣进了浴桶,“是特别撩人。”

月烛溟:……

他发现,就算现在,他对沈牧亭也毫无招架之力。

两只浴桶相对着,一人一只,沈牧亭沐浴完给月烛溟换了水,他道:“王爷,准备好了吗?这次会比上一次更疼的。”

月烛溟拿他没办法,只得同意。

这一晚,月烛溟没有忍着,疼了就报复性的咬沈牧亭一下,沈牧亭也没介意,两个月活像没有尽头的等待,被月烛溟咬两口算什么,就算他要他的命,沈牧亭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

月烛溟给了他——最珍视的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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