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官家夫人入宫请安的礼仪并不繁琐,因有宫人带路,在哪歇脚,何处更衣,如何饮茶,都有一定的规程,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孩都是要学习的,窦夫人教长孙桃夭则是从走路开始的,其他的只讲了讲大概。
“你们三人的笄礼是皇后娘娘亲自主持的,如今成了婚,按照礼仪,她定是要见见你们的,不过席上不会有其他的人,只你们三个和皇后娘娘,娘娘是个性子极宽厚的人,即使失了礼也不会归罪你们的。”窦夫人看出这两日长孙桃夭都心事重重的,便开解她到。
“母亲,儿媳只是想不明白,正常皇后娘娘让官宦人家的女眷进宫请安,提前一日下帖子就是了,为何见我们三个要提前半个月呢?”
“这个确实有些蹊跷,不过皇后娘娘既然这么做,自己有她的道理。”窦夫人也早有担心,但鉴于看的并不透彻,所以也不敢妄言。
“桃夭,你能想到这里,已经很好了,至于皇后娘娘的目的是什么,不到进宫的那一刻,我们肯定是猜不到的,你只需记得,静观其变,遇事先不要心慌,定下神来想一想其中原委,跟陛下和娘娘相关的事都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即使这件事真的是火烧眉毛的事,也要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想对策,切不可自乱阵脚。”
“母亲说的桃夭自当谨记在心,只是桃夭年纪还小,很多事一时间根本看不明白,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出什么祸事来。”
窦夫人看着长孙桃夭局促的表情,笑着说:“这普天之下那位夫人不是从小女孩长起来的,有哪一个一出生便什么都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遇事只要无愧于心就是了,若真因为自己看的不明白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命里的定数,俗话说祸福相依,就眼前而言,那个知道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
长孙桃夭听到这,不住的点头,忐忑的心突然安定了不少。
“其实我说是教你礼仪,大半日都在让你练习走路,目的就是想让你静静心,走路的时候一定要稳,步伐不用太快,起初一定要专心,就只走路就好了,待走出了节奏,要是能一心二用,那是最好的了,就怕你一进宫,就被宫里的阵仗吓坏了,满脑子装的都是小心,连路都走不好,那才是大问题。皇宫毕竟是天家居所,威严自然是不用说的,你看到了,也不用如何惊讶,能保持一颗平常心最好,若是能放松身心,那更好了。”
“母亲第一次进宫的时候是什么情景呢?”长孙桃夭笑着问到。
“我啊,我自幼便是长在宫里的,不过那时都是小国,第一次进到现在的宫墙里时,只觉得比之前的皇宫大了些,其余的也没什么感觉。”
“我和风谣姐姐都是第一次进宫拜见,张家姐姐比我们要好一些,怕是。。”长孙桃夭害怕自己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后面的话,便没有说出来。
“哎!”窦夫人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的说:“你们三人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自打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被拿来比较,若你真的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这日子要如何过呢?这人啊,大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若真的什么都不比,那似乎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但是这种事切不可太上心,莫要逞一时意气,往后的路那么长,还是刚刚那句话,问心无愧就好。”
“问心无愧?”长孙桃夭嘀咕这,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但好像又没想明白。
每一日用过早膳后,长孙桃夭就会去窦夫人处学习礼仪规矩,但从第五日开始,窦夫人便没在给长孙桃夭讲礼仪规矩了,路也不走了,而是选了一些文章,让长孙桃夭抄录,抄录完之后,还要同她说一说文章的精益。
这一日,落了雨,池塘中的荷花次第开放,窦夫人看雨不大,便叫长孙桃夭到池塘边的凉亭里,边赏荷、听雨,边让长孙桃夭抄录文章。
给长孙桃夭预备的案几上放了两篇文章,一篇沈约的《咏芙蓉》,一篇《论语》。这首《咏芙蓉》长孙桃夭自小便读过,只看了一眼,旁边《论语》的那一篇她却第一次看到,通篇只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句话出自《论语宪问》,庄老先生给她和高风谣讲《论语》时并未提过这句话,而世人大多也只知道以德报怨,至于何以报德,似乎没人问过。
窦夫人看长孙桃夭看着《论语》的那一篇陷入了沉思,便开口说到:“今儿这天气我喜欢,先抄录一遍《咏芙蓉》吧,刚好应景。”
长孙桃夭看了窦夫人一眼,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提笔便开始写《咏芙蓉》。
咏芙蓉
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
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
“桃夭啊,你觉得荷花美还是桃花美呢?”窦夫人看长孙桃夭停了笔,便笑着问到。
这个问题到是让长孙桃思考了一下,她缓缓的开口到:“我出生在三月,刚好是桃花盛开的月份,家人朋友大多都爱把我和风谣姐姐比作桃花,自小到大,我们好像也习惯了,无论是衣饰、用品,还是春日插瓶,好像都是用的桃花,竟也没想过其他的。”
“是啊,这时节桃花依然都落了,但你们此次进宫请安,皇后娘娘定会留你们吃午饭,我猜这用的器具大多也是用桃花作点缀的,到是若皇后娘娘问起你们喜欢什么花,你可要如何答呢?”
长孙桃夭看着微笑的窦夫人,一时竟不知该回什么了。
“鲜花、果蔬,应时应景的最好,三月里自然是桃花、杏花,四月上牡丹、海棠、芍药都开了,这到了六七月份,无论宫里宫外,荷花、莲花也都随处可见了,若一年四季只拘泥于一种花色,生活岂不是了无趣味了。”
“母亲说的是,也不知道宫里的女官们会不会应时应景的用荷花插瓶呢?”
“这个我们今日也就是应时应景的聊一聊,你大可不必就放在心上了,让你抄录这首《咏芙蓉》,无非是想告诉你,‘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你们三人都已经是在洛阳城泛红光的人了,便没必要争一时高低,三人和皇后娘娘聊天,定是有主有次的,即使少说了几句,没能讨得皇后娘娘的欢心,也不要紧,红花还需绿叶衬,做一片荷叶没什么。再者,我喜欢荷花的品行,你看这池塘里,表面看是雨打河塘,内里都是淤泥,但荷花开的一样好,如今这朝堂比这池塘也差不了多少,你只需记得荷花的品性就好。”
“儿媳受教了。”长孙桃夭此刻无比佩服窦夫人看朝局的眼光,陛下好色、激进,朝堂中大部分官员都是阿谀奉承之辈,但唐国公府却不然,这正是荷花的品性,如今她嫁到了唐国公府,自然也要有唐国公府的气节,窦夫人虽没讲什么大道理,但雨赏荷便把该讲的都讲明白了,长孙桃夭看着细雨中傲然挺立的荷花,突然觉得周身有一股正气袭来,母亲说,当初父亲把她许配给唐国公李家,就是看中了窦夫人的品性,如今看来,父亲果然识人清楚。
“你是个一点就透的孩子,这首《咏芙蓉》即是为了应景,也给你说说咱们唐国公府的气韵,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期待而已,国公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未见得都明白这个道理,我看你今日是听懂了几分的,知道这几分就很好了。旁边的《论语》,不是为你进宫准备的,而是为了日后,今日开心,我便想把这话说与你听。你且先抄录一遍吧。”
长孙桃夭提笔写下“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八个大字,每一笔都有疑问,每一笔的笔力都飘忽不定。
“不知道?”窦夫人看着她写字的气韵,微笑的说到。
“嗯,不知道,常听人们说,以德报怨,却没人问过何以报德?认真的想了想,好像以德报怨也是不对的,可若以怨报怨,似乎也不对?”
“是啊,儒家的先生们讲起《论语》来,大多不会讲这一句,因为人们大多期待这个世上好人多一些,可什么是好人呢?别人伤害你了,你转头就原谅了她,她觉得伤害你没什么,便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你要一直以德报怨吗?那岂不是要受大委屈了。”
“母亲,那该如何呢?”
“往下翻。”
长孙桃夭闻言,轻轻的翻开了《论语》的下一页,上面写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看到了,这个世间最难求的就是公平二字,世人自出生起就不尽公平,像你和张家小姐、高家小姐,生在了同一天,那一年,也有好些其他望族家的千金小姐出生,但都没你们名气大,及笄的时候,还能让皇后娘娘掌礼,再者说了,洛阳城中那一日未见得只有你们三人出生,那生在普通农户里的女孩,也不像你们这般有名气,你说这名气,是好是坏,也说不明白,所以我说啊这世间难得公平,所以若有朝一日,你掌家理事,能做到公平,便一定要做,我们生在望族,原就比别人好上很多,所以对那些出生寒门却依旧自力更生,凭本事吃饭的人,要客气有礼些,管家嘛,难免遇到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但无论如何莫要让自己受委屈,该说的话一定要说,对于那些有怨气的,不必惯着,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也莫要因为善良就轻饶了他们,事是事,人是人,好的就赏一赏,坏的就罚一罚。”
“嗯,儿媳知道了。”
“如何知道了?”窦夫人追问到。
“母亲要我说吗?”长孙桃夭笑着问到。
“但说无妨。”窦夫人听到她这句话,也了然于心的笑了。
“我刚嫁到国公府来,好些事都不熟悉,长嫂管家,有时难免顾不上,但于礼节上的该说的我还是要说的。”
“哪些是要说的?”窦夫人喝着茶问到。
“比如归宁那日的轻车简从,比如最近我和世民的吃食。”
“世民怎么说?”
“轻车简从世民说不宜张扬,我觉得也是,至于最近的吃食,清谈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你们年轻,心胸也宽,你归宁那日的车马确实寒酸了些,但朝局动荡,低调些也没什么不好,至于这几日的吃食,你长嫂说,你不日入宫,不宜吃些鱼啊、肉啊,免得你上火,这话也对也不对,你和世民有什么想吃的,跟膳房说就好了,不用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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