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姐嘴里的死鬼,就是他丈夫,对了,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在养老院,老人一直喊着“连山”。
“山哥”,我主动叫着。
连山一愣,看了李姐一眼。
李姐此时脸上竟然两个样,这种冰冷,我熟悉,就象是江怡莲面对我的样子。
“海洋有点事,社会上那些事,也就是欠点钱,这方面不是你的长项么,说和说和,宽个几日,一定还,大不了给点利息,听好了,就你去,别叫你那帮酒鬼,还有,别闹出事来。”
李姐如打机关枪,连山在旁呵呵着点头。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一行服一行。我再笨,你姐的话我也听出意思来了,连山看来也是个混的,这道上,还真服他这样的人。
“不能到我家里,只能到我家附近的路口。”我小声对李姐说。
“傻呀你,这事能闹你家里去,再说,找了他,更不能到家里。”李姐快快地走,边走边说。
我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我丁点社会经验也没有,李姐老到,三言两语,事情就了然于胸,这应该是长期和连山生活的结果吧。不管怎样,我此时心安了许多。看来,我这个“金海洋”,要学的东西还真不少。
“兄弟,学我,再混,也不能害家里。”连山过来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膀。肩膀疼时,我眼前模糊着出现了李姐的眼泪还有这个男人满嘴的酒气,我搞不懂这个男人,也真搞不懂这两口子了。
到了家附近的巷子口,打眼就发现几个晃着的人影,是在等人的模样。有两个烧成灰我也认得,就是那天一左一右架着我的两个家伙。
“是他们吧?”连山毫不顾忌,大声地问。看来,还真是一行服一行,他有职业敏感吧。
我点头。
走近,那群人对我的出现似在意料之中,但对连山和李姐的出现,却是愣了一下。
“老大怎么还不来。”其中一个对另一个小声嘟囔着。
果然是在等人。我心里颤了一下,也算是巧了,时间恰恰好,迟那么会,江怡莲母子真的不知道会咋样。
“等黑皮?”连山停也没停,径直走了过去。我第一次发现,这行里,气势还真的很重要。
“山,山哥,你咋来啦。”其中一个满脸堆笑,给连山敬烟。
连山推开,虎起脸:“咋啦,点子做到我兄弟头上啦。”
那两家伙快快地朝我看一眼,嘻笑着说:“没有,山哥,不是我们做点子,是他做点子欠钱。”
“门有门道,行有行市,不欺家,不阻路,黑皮没教你们?”连山自己掏出根烟点上,深吸进去,半天才有一丝烟散出。这场面,我如看电视剧一般。
“不是,山哥,是这事吧,还就得在他家里才能解决。”两家伙还是嘻笑着。看架势,连山明显比他们在这行里道深。
“算了,通知黑皮,给我连山一个面子,街巷里摆一桌,有什么事非得要闹到人家家里的。”
连山说完,拉了我和李姐,转身就走。
我小声说:“山哥,哪摆一桌?行吗?他们会去吗?”
连山没有应声,李姐碰碰我,快快地朝前走。
街巷里,我以为是哪条街角里呢,却原来是背街的一个小馆子,不起眼的门面,门前尽是三轮车和麻木,绝对不是高大上,下里巴人呆的地。
进去,连山挑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了。
我刚想问要点什么菜时,连山这时才正眼看我:“兄弟,你这事大发了,不然,他们不会成伙的,一般成伙的事,都是大事,你怎么粘上黑皮了?”
“黑皮就一赖皮,你说的欠钱,该不会是找他拿了码钱吧,这赖皮,码钱是三天翻一番的。”
“我们都不缠他,这家伙,粘上就甩不脱,膏药一般,揭下,也得脱层皮。”
连山阴着脸。
李姐冷着说:“不难,叫你来干嘛。”
扑地一笑,连山竟然突地如打了鸡血一般,“老婆大人既然发了话,准摆平,这么着吧,他们准来,这点面我连山还是有的,来后,事情谈清后,发码时,兄弟,你带我媳妇离开,放心,我会让你有个满意的结果,这么着,五分利你能接受吧。”
我有点懵,有点听不懂。
李姐见我这样,说:“来后先讲事,谈条件时我们走,让他们谈,对了,你能接受年利五分吗?”
这下明白了,我连连点头。
“山哥,不是玩消失了么,怎么出山啦。”闷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转头,果然,所谓的黑皮,就是那天那个老的,逼我按血印的他们称老大的家伙,跟着三个人,原班人马。
坐定。我讪笑,黑皮理也没理我。我小声问连山:“要不,山哥,点菜边吃边聊吧。”我本意是按常理思维,先造个势,别太绷着了。
连山按住了我要拿菜单的手。
李姐伏我耳边说:“事情谈成了,才有饭吃。”
“三月前拿我码钱两千,现在我算一万不高吧,我黑皮也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黑皮沉沉地开了腔。
“不高。”连山阴着脸答话。
“这个是他按的手印,我黑皮也没错吧。”黑皮说着,把那张我按了血手印的纸递到连山面前。
我心里开始打鼓。
连山接过那张纸,只瞟一眼,脸立马阴得要掉下来一般,快快地看我一眼,老天,那一眼,如剜了我一刀一般,我心尖尖都在跳,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哈”。
突起的爆笑,惊得我抬头。
连山快快地将那张纸团在手心里,对着黑皮爆笑不止:“黑哥行高,这幽默我们可玩不来啊,这事多伤神,人多伤身啊。”
“你看,弟妹今天也跟着我来了,想必嫂子也在家吧,哪天两家聚聚,咱们老哥们混着,不就图个热闹嘛。”连山说出的话奇奇怪怪,而且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奇怪。
本来笑着,我却在那笑容背后,看到想是在发狠一样,说出的话也是几字一咬,跟刚才和我说话时完全不同。
“我哥没开玩笑!”黑皮阴着脸一笑,看着连山。
连山一听,脸上明显一顿。
跟着,我惊得几乎张大了嘴。
刚才连山团起的手心里,此时,从连山握紧的拳下,慢慢地,飘下碎纸末来。
老天,我突地明白,刚才连山表情的不自然,原来,是在发力啊,这连山,越发让我不懂了,居然还有些功夫。
“哦,呵呵,我说的不开玩笑,不等于不幽默啊,你说得对,老哥们混着,不就图个乐呵嘛,你看,还给不给哥哥饭吃了,边吃咱老哥俩边合计如何?”
黑皮突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样,脸上很不自然,说出这番话。
连山嘿嘿一笑,握紧的拳头松开,碎纸屑全拍在桌上,“老板,点菜,把这收拾了,快点啊。”
跟着连山朝着李姐一挥手,李姐快快地拉起我走出了饭馆。
身后,是笑声,而我却是冷气直蹿后脊梁,妈俟,这个混球金海洋,这平时都瞎混的啥啊,怎么结交这些人。
李姐不是说事谈成了就能吃饭了吗,看来,要点菜,事八成是成了。而且,那如压在我心头的石头一般的“契约”,竟然被连山揉碎成了纸屑。
而最让我欣慰的是,终于没有打扰到江怡莲母子。我无法想象,如果这事真的扯到江怡莲,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这个满嘴酒气的男人,这个连亲爹都不去看还需要我去冒充的男人,又让我先前的印象颠覆了。
走出巷口,李姐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忙说:“李姐,我请你吃点东西吧,跟着去上班,盯不住的。”
“海洋,你应该不是这样的,但以后,别这样了。”李姐答非所问,脸上竟是有点伤感。
我不好解释,只得点头。
“还吃面吧,还是我请你。”李姐说着朝超市后门的面摊走去。
我跟在后面,张了几下嘴,终没说出什么来,听了李姐的话,我心里有点哽,很奇怪的感觉。
下午班上到四点多钟的时侯,李姐过来告诉我,连山给她来电话了,说谈成了,一年期限,五分利。
李姐看着我说:“到头你得还一万五,唉,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对了,连山还和我说,说让你别混到押媳妇啊,怎么回事?什么押不押的。”
我吱唔着感谢,李姐见我这样,也没再问了,只是深深地看了我几眼。我知道,我的形象,或许在李姐心中打了大折扣了。天杀的金海洋,这搞的是些什么狗屁事。
“算不来账,我们这累死累活一月也就三千吧,除去必要的开支,你年底能还上吗?”李姐终究还是关心的。
我笑了下说:“这就帮大忙了,我晚上再打份工吧。”
我想到,这晚上的卸货,对我很重要了。
“哦。”李姐没再说什么,丰润的腰肢一扭,转到了另一边。我只是感到,这个回答,不象李姐的风格。
但我不想再琢磨了,我此刻盘上心头的,还有一件更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