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年春天,格外温暖。阳光整天都那么和气地照着大地,河里的冰开始要解冻了,每日吱吱咯咯的哼哼着,仿佛在伸展刚刚睡醒的懒腰。
就在那个春天里,张云海被绿原县教育局发配到离城最远的北河乡,乡教办又把张云海分派到离黄河北岸只有不到2公里的乡中心小学,乡中心小学的校长又安排张云海教一年级的学生。
这样,张云海成为这所小学校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四年本科大学科班毕业的老师。
那所小学,只有10名老师。除张云海,校长苏醒和教音乐体育美术的老韩外,都是结了婚的女教师。
学校每个年级一个班,每个班不足20名学生。
学校有三排用红砖新盖的教室,最后那排做教师办公室的,却是有三四十年历史的破旧土房。张云海就在其中的一间里,搭了一张摇摇晃晃的木床住下了。
学校没有校墙,离开教室不足十米就是纵横的沟渠和绵延的庄稼地。
学校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一个操场,操场上是两个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的篮球架,这是操场上唯一的一个体育器材。
操场的边儿上,靠近教室的地方,有一根锈迹斑斑的旗杆,高高地站着;上面飘扬着一面褪色很重的国旗。
学校的前面没有路,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能供人行走的,是田野间绵延的渠堰和纵横交错的地埂。学校后面横流着一条十几米宽的渠,渠里整日流淌着浑浊的黄河水。渠上架了一座厚木板拼成的木桥,桥宽二尺,桥上没有任何横栏扶手。学生们每天就由这木桥上进入学校上课。
过了桥,是一条沿渠修成的土路。汽车、拖拉机从路上经过,黄尘漫漫。若刮北风,那些尘土便扑天盖地冲进学校;搞得教室,办公室经常有股浓浓的尘土味儿。不仅如此,学校周围的花草树木,也因此披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的盛装。
张云海的饭,都是用他自己从绿原县买了,背到这所小学的一个电炒锅做。做饭用的面粉,是从乡里那家面粉加工厂买的;菜,只能靠运气,偶尔从小学后面路上经过的卖菜小贩那儿买点儿。大多数时候,张云海的一日三餐,只能吃没有蔬菜的米饭和饼。
张云海住的那间办公室的墙根下,顺序排列着几个胳膊粗的老鼠洞。每天晚上,张云海都会被从被子上,头上匆匆而过的肥大老鼠弄醒一两回。
为防止老鼠哪天晚上拿自己的耳朵、鼻子、脸蛋儿磨牙,张云海每天睡觉以前,都会用砖块仔细地把那些老鼠洞堵上。但,早晨起来,他总会看到又有一个,或者两个老鼠洞,被智慧无穷的老鼠重新挖开。
这事儿,如果不是后来马蛇给张云海弄来老鼠药,张云海每天晚上根本就睡不了个踏实觉。
马蛇,是每天在校园里卖雪糕的一位中年男人。人很瘦,冬日里,老穿一件褪色很重的军大衣。夏天,则老穿一件旧到后领口和袖口磨开了缝的白衬衫。但无论夏天的衣服,还是冬天的衣服,都看不到一块污迹,总洗得干净而整洁。
张云海课间站着同马蛇说了几回话,彼此就算认识了。
马蛇瞅张云海偶尔没课,便拐进张云海的办公室,两人互相递了烟,一边儿吸着,一边儿聊天。一次,马蛇问起张云海的食宿,张云海就说到老鼠晚间的侵扰,马蛇听后,很慷慨地表示要帮张云海弄老鼠药。果然,没出两天,真弄了几包送给张云海,并指导张云海将老鼠药放妥当了。
一天,马蛇同张云海聊完天,出去后,与张云海一个办公室的杨老师笑着问张云海:“小张,你这么好个后生,咋同马蛇如胶似漆的好起来了?”
张云海听杨老师的话里好像有点儿别的意思,就问:“我看这人不错呀!你咋这么说呢?”
杨老师接着说:“马蛇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地头蛇,你老跟他在一块儿,小心把你带坏的。你来了的这段时间,就没发现我们谁都不搭理他?”
张云海那时,才第一次意识到,事情果如杨老师所言,学校的所有老师,似乎从不和马蛇说话,甚至连礼貌性的见面打招呼都不做。
平时,张云海与马蛇在办公室里坐着谈话,其他老师不仅从不插嘴,还经常干脆躲到其他办公室去。马蛇除了偶尔来张云海的办公室坐坐,似乎也决不轻易踏进办公室一步;大约也是其他老师对他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缘故吧!
张云海还注意到,即使在最冷的天气里,马蛇也只躲在背风的墙下忍着,而不进温暖的办公室来烤火。只有张云海有时看了不忍,约他进屋来烤火,他才踏进办公室。张云海有课出去,他也随了出来,决不多在屋里停留片刻,依然站在屋墙下去避风。
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张云海向杨老师请教,是什么原因,使大家都对马蛇敬而远之。
杨老师便讲了几段儿马蛇的故事给张云海听。
第一段儿,是马蛇的爱情和婚姻。
据说马蛇先前也是个挺好的后生,做过一些小生意,后来还学了理发,开了一段时间的理发店。就在理发那段时间,有一年,突然从上海带回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姑娘,并结了婚。一年后,生下一个女儿。女儿还没满一岁,有一天,那上海姑娘突然扔下他们父女俩,一个人跑回上海去了。自那以后,马蛇就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日子。但他又似乎并不像一般人那样好好过日子;隔一段时间,就会不知从哪儿混回一个女人,和他一块儿住着,住不了多长时间,那女人就不见了;再过一段时间,又会混回一个女人,随后不久,再次离去。据杨老师说,这样突然出现,又不久离去的女人,已经不下十位。杨老师的结论是,马蛇在感情上,很随便,是个靠不住的男人,是个根本没有感情的烂男人。
(待续,请接着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