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吃什么,这个千古难题,一个人还好说,两个人就有点费劲。
尤其还是话不投机的两个人。
湛翎北跟着林霄在镇上转悠了一个小时,也没定下要去哪吃,吃什么。
林霄推荐的一堆美味佳肴他消受不了,他提议的清汤面林霄没胃口。
“又没让你请客,看把你抠的。”林霄实在理解不了他这种花好几万买家具却吃糠腌菜的消费观。
“吃自助吧。”湛翎北耐心消耗殆尽,“赶紧别墨迹。”
“也行。”林霄带路,“正好我早上没吃饭,咱俩这个状态应该能吃回本来。”
湛翎北没说话,跟着林霄去到镇中心一家自助火锅店。
“自助我吃的次数不多,也不知道哪家好,就知道这家是我们这里最贵的。”林霄说,“待会别给我省钱,放开了吃哈。”
湛翎北:“……”
湛翎北对吃没什么兴趣,就是想聊聊邢迈的事。
具体聊什么他也没个目标。
聊啥都行。
关于邢迈的就行。
在外面抽了根烟,林霄准备付钱的时候,湛翎北正好推门进去,抽走他手里的付款码:“不用你给钱,去找地方坐。”
“那怎么行?”林霄抢过付款码,执意要请客。
湛翎北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尤其神烦婆婆妈妈的拉拉扯扯,他也不啰嗦,跟老板打了声招呼,抬步往里走:“老板,记在我账上就行。”
“小伙子,又来了,这次跟朋友一起啊。”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从餐区走过来,在收银台上拿起登记本看了一眼,“去选餐吧,我给你记下了。”
林霄目瞪口呆,心说:“这里还能赊账?”
老板拿起笔在本上划了几下,说:“这次吃完,你的卡里还剩92次。”
林霄:“……”
第一次见人吃自助办次卡的。
按这个剩余量,还他娘的是一次性充了一百次?
这也太豪了吧。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林霄搬了近一米高的肉盘摞在桌边,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对湛翎北的财务状况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你到底存了多少钱呐?”实在心痒痒,顾不上什么隐私不隐私了,林霄往自己的小锅里下了两盘肉,放下盘子,数着手指头,询问道,“有七位数吗?”
湛翎北往锅里下了点面条,又往里面扔了点青菜,闻声他停顿了一下,不想做多余的解释,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具体有多少钱这事,他还真没关心过,他的钱有专门的财务管理师打理,贺姿仪推荐的。
不得不夸一下跟钱有关的细节,他的两位监护人做的还是很到位。
用老妈的话说:“湛氏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虽然说不上来个具体数,可大致数位湛翎北还是心理有数的,毕竟任何财务变动都需要他签字。
七位数有点离谱。
利息都不止这个数。
“怪不得这么土豪。”林霄羡慕道,“我现在终于能理解你的品味了,我要是有这么多钱,我他妈也这么祸祸。”
湛翎北:“……”
这跟品味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受了刺激,林霄吃了两口肉,去整了瓶二锅头过来:“来,土豪哥,我们喝点。”
湛翎北接过酒瓶,放到一边:“骑车来的,喝个屁酒。”
“也行。”林霄说,“那就听你的,喝啤的。”
湛翎北:“……”
湛翎北非常确信,如果时间能倒回去,打死他也不会求着跟这二货吃饭。
吃了二十盘肉也没见这人说句有用的,他好几次起话头,想聊聊邢迈,结果这货总能巴拉巴拉地扯到别的方面。
清汤面条吃完,还没扯到正题,湛翎北放弃挣扎,准备走人。
林霄摸着肚子,打了个饱隔,突然开口:“看你俩关系挺僵的,应该不仅仅是因为租房子的事吧?”
定格两秒,湛翎北跨到沙发外的腿又收回去,没说话,静静的等着下文。
林霄喝掉最后一口饮料:“你提他妈了吧。”
湛翎北臭脸沉声:“说句人话能憋死你?”
林霄咳了两声,重新说道:“你在迈神面前提他的妈妈了吧?”
说完,林霄干笑了声,又解释:“就你亲妈。”
湛翎北皱了皱眉,虽然他和邢迈现在的状态,跟这事没什么关系,可经林霄一提醒,他才后知后觉,目前为止只知道这个家里有个赌鬼爹,还从来没见过邢迈的母亲。
确切的说是他的母亲。
他其实挺不能理解血缘这事的,不用管有没有感情,大街上随便拉来一人,只要出示一份基因坚定结果,你就必须得叫爹妈。
多逗啊。
他相信科学,也知道生物学亲爹亲妈是怎么回事,但是然后呢?
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认祖归宗吗?
他做不到。
这事跟金钱无关,就像邢迈说的,即使湛家和邢家的条件换过来,他的想法也不会变,相比血缘,感情才是无法替代的。
“那个女人对他好吗?”湛翎北问。
他叫不出“妈”,叫名字也觉得陌生,只想到这样的称呼。
关于那个女人,他其实还有很多疑问,她去了哪?长得什么样子?有什么样的个性等等。
可这里面他最关心的还是她和邢迈的关系。
“就是因为蒋文卿对邢迈特别好。”林霄说,“所以她去世之后,邢迈才会这样。”
林霄的两句话,信息量太大,湛翎北消化了好几分钟。
“有多好?”湛翎北想问问她是怎么去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张口还是上一个话题。
可能是他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吧。
在意这个家带给邢迈的除了负债与拖累还有什么。
“怎么形容呢?”林霄想了想,“就比大多数母亲对孩子正常的爱还要再爱一点。”
拿起勺子胡乱的搅着锅底,湛翎北点点头,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可他却松了口气。
邢迈替他经受的苦难是他在这件事里唯一解不了的心结。
知道他也被母亲爱过疼惜过,他的心里好受了很多。
错换的命运,已是无可挽回的事实,他没想过要改变什么,十七年双方深扎于土的盘根错节,不是他的一厢情愿就能斩断的,他唯一的祈愿就是邢迈的过去,别太苦。
“她是怎么去世的?”湛翎北问。
“这个说来话长了。”林霄说。
“那长话短说。”湛翎北放下勺子,洗耳恭听,“说重点就行。”
林霄思考了一会,开口:“这话得从邢振财年轻的时候说起。”吧啦吧啦讲了半天。
湛翎北:“……”
他严重怀疑这货小学语文没毕业,不知道什么叫重点。
湛翎北实在没耐心听邢振财创业未半而中道堕落的黑历史,“你就告诉我她怎么去世的就行?意外?生病?还是什么原因?”
“好。”林霄剥了个虾仁扔到嘴里,“那我就简短的说吧。”
“总的来说就是,邢振财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没本事了,他年轻赚钱的时候,还是很嚣张的,对妻儿的暴力相加是家常便饭,我们村没有不知道的。”
“后来蒋文卿就你亲妈实在忍受不了了,就带着邢迈跑了,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大概是在我们上小学的时候,邢振财到处打听,始终找不到人,当时我爸还说这是老天开眼,这对母子终于能过点好日子了。”
“只是没想到过了几个月,邢迈自己回来了,说是蒋文卿得病去世了。”
湛翎北捏了捏额头,耐心储备红灯预警:“这些你刚才不是已经长篇大论说过一遍了吗?”
林霄理直气壮:“我刚才不是讲的细节嘛,现在这是总结。”
湛翎北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耐着性子好声好气:“我自己会总结,你就告诉我她什么原因去世的就行。”
林霄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
湛翎北:“……”
林霄话闸打开,滔滔不绝,停都停不下来,完全无视湛翎北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是邢迈回来后这么说的,那次邢迈回来后自闭了少说也得有两年,不说话也不跟我们玩,就一个人在家里看书捣鼓电脑,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蒋文卿,他本来就不爱搭理人,谁要是在他面前提他妈妈,就会直接被他拉入黑名单,连个眼神都别想从他那里得到,所以全村人只知道蒋文卿去世了,究竟怎么去世的,连邢振财也不知道。”
湛翎北倚在沙发靠背上,抱着胳膊,闭上眼睛。
说句没良心的,关于蒋文卿的事他只是好奇或者说遗憾,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关心。
他唯一关心的是这个女人的去世给邢迈带来了什么。
林霄最后这段话,无意中道破了他想听的重点。
只是越听越闷。
刚松的一口气,带着加成冲击,又憋了回来。
邢迈过去的那些经历还是很糟糕。
想自欺欺人给自己找点安慰的借口都找不到。
摸着残存无几的良心,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就算无关金钱,仅从人情悲欢的角度,他还是欠他的。
“行,我知道了。”湛翎北站起身,拍了拍林霄的肩膀,跟他要了个电话,“谢了哈,以后有需要随时……”
“不必。”想说的都说完了,林霄一脸高冷,推掌打断。
湛翎北眉峰轻挑:“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林霄得意道:“就有需要随时联系,或者有需要随时找我之类的感谢话呗,还能是什么?”
湛翎北气笑了:“多情了哥们,我是想说,原来你还有那么点价值,虽然说话啰嗦了点,也没什么重点,但总体上你的这次表现不错,可以给你记一功,所以很荣幸的通知你,以后爷爷有需要,还会随时找你。”
林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