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婷根本不知道女儿提前干了什么傻事,交待完后就扭过头,和盛家鸿商量什么时候让两个孩子正式见一面。
虽然这两人之前早就见过无数面了,但这次的意义可不一样,必须从长计议才行。
眼看着他俩就快制定出堪比婚礼现场般隆重的见面仪式,盛恬吞吞吐吐地打断道:“我……我接下来要忙好久的,先别、别这么急嘛。”
她这话一说,父母的重点就偏掉了。
盛家鸿放下手里的书,关切道:“是不是画廊工作太辛苦了?我早就说过了,何必出去给人打工,你来我们这里多好,爸爸妈妈的展览都可以交给你做,哪天累了就出去买买东西散散心,不比在别人那儿自由?”
沈婷也用点头表示附和。
盛恬连忙表示不用。
她倒不是想不开非得去外面接受社会的毒打,只是如果去了父母那里,人人都知道她是盛家鸿和沈婷的女儿,肯定会对她百般迁就,哪怕有问题也不会吱声。
策展这专业盛恬学得认真,她不想白白浪费她的天赋和才华。
就跟花出去的钱才算钱一样,施展不出来的才华都不叫才华。
而且她在此间工作得也挺愉快。
虽然有过那么一两次小风波,但她自我感觉此间还是很重视她的,派给她的项目有意思,零散杂事都有专人负责,也不用她操心。
盛恬根本不知道,此间其他策展人比她累多了。
她之所以能这么顺利,是因为此间的老板觉得她眼熟,后来托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了她的身份。
这事也就老板和带她的前辈孟欣妍知道,盛恬也至今被蒙在鼓里。
盛家鸿却不死心,仍在继续游说,他这人出了名的护短,恨不得能一辈子把女儿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换了平时,盛恬肯定会嫌她爸啰嗦。
可今天她却恨不得盛家鸿能一路唠叨到飞机降落,最好能就这么把相亲的事给忘掉。
毕竟她短时间内,大概没脸去见段晏。
·
当天晚上,盛恬在父母家吃过饭,就让司机送她回了云湖公馆。
她在云湖公馆的小洋房共有三层。
楼上两层都是她的私人空间,第一层除了客厅、餐厅、厨房等常规配置外,厨房旁边的阳台过去还有一个带浴室的保姆间。
负责照顾盛恬的阿姨就住在那里,只不过这阿姨不会没事就跑她面前来晃悠,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加上洋房在建造之时,就专门规划了主人和佣人分别使用两个出入口,久而久之,盛恬也经常忘记阿姨也在家。
司机帮忙把行李箱拿进屋后就告辞了。
盛恬终于拥有了私密的空间,能够供她整理一下思绪。
其实不回想还好,一旦仔细回忆昨晚发生的事,她就有点扛不住了。
“啊——”
盛恬扑到沙发上惨叫了一声,叫声哀婉凄凉,又夹杂着无尽的悔意。
几秒钟后,阿姨从阳台那边奔过来:“盛小姐,怎么了?”
盛恬这才想起家里不止她一人,她迅速从沙发上爬起来,矜持地微笑道:“没什么,时间不早了,阿姨您先去睡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窜上了二楼。
盛恬一口气关上房门,才重振旗鼓:“啊啊啊啊啊啊啊——”
羞耻心终于在此刻爆表。
她现在完全顾不上因为那个人是段晏而窃喜了,只要稍稍想起昨晚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就想穿越回去堵上自己的嘴。
连收养流浪动物的庄园都编出来了。
这么会加戏你怎么不去当编剧呢?
盛恬在心里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顿,白皙的脸蛋变得通红。
她靠着墙壁缓缓地跌坐到地上,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因为羞耻而蒙上了一层水雾。
太丢人了。
而且这事她还没法跟任何人说,项南伊如果知道她昨晚的操作,肯定今后几十年都会拿这事嘲笑她。
至于段晏……
盛恬根本无法想像,段晏以后会怎么看待她。
当天晚上入睡前,盛恬可怜巴巴地抱紧她的兔子抱枕,整个人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
她在心里默念着各路神明的名字,虔诚地为她的心愿而祈祷。
“求求大家保佑我,让段晏失忆吧。”
·
接下来的几天,盛恬生活得提心吊胆。
既怕家里通知她去和段晏见面,更怕段晏亲自与她联系。
现在她每天打开微信,看见段晏那个黑漆漆的头像都害怕,偶尔不小心点开了,又会因为自己那晚发出去的文字消息而羞赧。
就因为这事,最近几天她连朋友圈都没敢发,唯恐段晏会因此注意到她的存在。
几天之后,随着时间推移,盛恬才渐渐放松了警惕。
她发现可能自己想多了,段晏才没那份闲心来嘲笑她。
毕竟这人从以前就这样,她不联系,他就不会主动过来攀谈。
·
段晏对盛恬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
他最近很忙。
度假回来后,段谨明就向恒扬全体员工发送了一封群发邮件,宣布即日起由段晏担任恒扬集团总裁。
以往传的消息再多是一回事,如今正式宣布则是另一回事。
恒扬普通员工的心情还算平静,反正五十八层坐的是哪位,对他们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这事最多也就让他们在茶余饭后,可以八卦一下新上任的段总年轻英俊还多金。
而恒扬的高层却因这封邮件,产生了极大的动荡。
坚决支持段晏的有,见风使舵来表忠心的有,拍桌子骂人的有,表面不语私底下却打小算盘的也有。
段晏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只是用他惯例的手段,干净利落地一一处理完事。
剩下的则是与和恒扬有生意往来的公司进一步打好关系。
这其中免不了要参加不少饭局,有时连轴转起来,一晚上竟要赴两个局。
某天深夜,段晏走出会所,坐进车里后就靠着椅背休息了一会儿。
方晋见他不舒服,便没有急着开车,而是让会所的人送来热毛巾让他擦了擦脸,又喝了点热水,可脸色依旧没有好多少。
段晏到底还是个人,难免会有吃不消的时候。
寂静的夜里,月色如水一般照入车内。
他双目紧闭,眉头因为不适而拧紧。
方晋弯下腰,问:“段总,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不用。”
段晏声音还算平静,只是稍有些哑,“先回去吧。”
方晋点头,把导航目的地调成段晏家的地址。
车刚开动没多久,后排就传来段晏的声音:“明天还有哪些安排?”
“上午要开董事会,下午去滨海视察工程进度,主要就是这两件事,接下来两天也没有安排其他应酬。”
段晏“嗯”了声,静了静又问:“交待你的事,都办好了么?”
“办好了。”方晋顿了半拍,问,“需要安排剪彩仪式和媒体采访吗?”
段晏不知想到什么,眉间的沟壑竟也舒展开来,他笑了笑,淡声道:“不用。”
·
又是一个周五来临。
沂城最近入夏成功,傍晚时分的暑气也不见消退。
盛恬从展馆回来,停在贩卖机前买了瓶冰矿泉水,顺便发消息给孟欣妍,报告周青的“群鸦”展的灯光布置已经完工。
孟欣妍照例夸了她几句,盛恬笑眯眯地收好手机,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冰水,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手机又震了一下,她以为孟欣妍还有其他事要交待,就一手拿矿泉水瓶,一手从包里摸出手机来看。
结果这一看,吓得她从头到脚一阵透心凉。
段晏:【在哪儿?】
她用冰冰的矿泉水瓶贴着脸降温,慢吞吞打字回复:【在画廊上班呀。】
消息发出去后,她又原地转了个圈,心想段晏这么问,难道是要过来找她?
不知道现在开车逃跑还来不来得及。
下一秒,段晏用实际行动让她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我在艺术园区的出口等你,下了班直接过来。】
语气还挺霸道的,也不想万一人家不愿意见他该怎么办。
盛恬花了一分钟来平息心情,洗脑似的不断对自己说:“没事没事,段晏是个成熟的人,他不会当面给你难堪。”
十几分钟后,陆续有人开始刷卡出离开。
此间的员工由于工作的特殊性,不是每天上班都一定会来画廊,因此这里也没有固定的工位。
盛恬早上来的时候,就把东西放在了靠门的一张桌上。这会儿她忐忑地坐在门边,听着“滴滴滴”的刷卡声响起,总怀疑那就是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恬恬,你还不走呀?”有个女孩好奇地问道。
盛恬愣愣地抬起头:“啊,走的走的。”
从画廊走到艺术园区的出口,步行需要五分钟。
但今天,盛恬磨蹭了快十分钟,才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段晏常开的那辆宾利就停在路边,不时有路过的人与同伴指着那辆豪车议论。
盛恬捏紧包包的手柄,把心一横,径直走过去拉开车门。
车内的段晏稍稍抬眸,望向严肃得仿佛准备英勇就义的小姑娘:“来了?”
很平常的一句寒暄,让盛恬悬着的心微微回落。
她乖巧地笑了笑,坐进车后朝前面看了一眼,发现只有左护法方晋一个人在。
方晋转头向她问完好,然后也没问她的意见,就直接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盛恬一愣,扭头问:“我们是去吃饭吗?”
“嗯。”段晏轻声回道,“本来该早点约你出来,但最近公司太忙走不开,才会拖到今天,没生气吧?”
盛恬也不清楚她是否生气。
她就是感觉段晏说的这番话,有种顺理成章的“家里安排相亲,我们就应该约出来吃饭”的感觉。
这让她很不好意思,又感到十分别扭。
段晏似乎是看穿她的想法:“盛叔叔和沈阿姨并不知道我今天会过来。”他侧过脸,看向一脸茫然的女孩,“你不用太紧张。”
“我也没有紧张。”
盛恬咬了下嘴唇,不想表现得太怂,“不就跟你吃顿饭吗,我有什么可紧张的。”
段晏低下头,视线扫过快要被她捏变形的包柄。
盛恬留意到他的视线,赶紧松开手,把包包放到一边。
车内安静了几分钟。
盛恬有意无意地玩着新做的指甲,觉得段晏今天的态度还算不错,见面之后也没有提起那晚的尴尬。
难道她的心愿实现了?段晏真的失忆了?
然而就在此时,段晏忽然开口:“吃完饭再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段晏看向她的眼睛,缓慢且一字一顿地说:“去收养了很多流浪动物的庄园。”
然后好像怕她想不起来似的,又补充道,“你说,这算有爱心吗?”
盛恬:“……”
她说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