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起,盛恬怂了整整一周。
但凡她小脾气闹过头的时候，段晏只需要用一句轻描淡写的“想不想要女儿”，就能让她三秒钟内乖巧闭嘴。
开什么玩笑，怀孕期间欠的债还没清呢，她可不想再同时体会“宝宝计划”带来的额外负担。
不过时间一长，盛恬就想开了。
段晏不过是逗她玩而已,他是个特别理智的人，知道现阶段并不适合马上再生一个宝宝。
一来段星衍还小,二来两人都在事业上升期。
盛恬产假结束后就回到此间继续做策展人,达奈尔双年展后她又办成功了两个展览,从此成为沂城新一代策展人中的绞绞者。
如今再提她的名字,哪怕不多加一句“盛家鸿和沈婷的女儿”此类的注释,合作方也会对她多看重几分。
至于段晏,他的工作量显然比盛恬重得多。
近几年恒扬的商业版图仍在有序扩张中，段晏肩头的责任自然也越来越重。
可不论工作有多繁忙,除去必须的出差与应酬之外,他每天都会尽量早点回家陪老婆孩子。
加上两人都不愿意把段星衍完全交由保姆或父母照顾，添女儿的计划便只能顺势延后。
这一延，就过了整整两年。
段星衍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叛逆期。
盛恬原以来小孩只有青春期才会叛逆，却不曾想到一个两岁多的小朋友,叛逆起来同样叫人头疼。
如今的段星衍不复从前小天使的模样，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小恶魔。
他现在喜欢哭闹，喜欢一言不合就把玩具往地上摔，甚至在保姆稍加阻拦时,他还会扯着小嗓子怒气冲冲地吼“我不！”。
刚开始盛恬有点懵。
她和段晏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也不是那种只会惯着孩子胡来的熊家长。
从段星衍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起，他们就一直教导孩子要懂礼貌，出去玩耍的时候也会提醒他公共场合要小声说话，谁知一转眼他就莫名其妙成了熊孩子。
盛恬这人本来就喜欢脑补，如此一来简直愁得睡不好觉。
她甚至已经能够想像出十几年后的将来，段星衍仗着富n代的身份在外面胡作非为，而她和段晏则因为教子无方被挂到网上受万人指责。
相对于她的焦虑，段晏则要平静许多。
他咨询过这方面的专家，知道这是孩子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步，代表小朋友逐渐拥有了自我意识。
换句话来说，他不再是襁褓里只会乖乖听话的小生命，开始学会有了自己的想法。
至于这个过程会持续多长时间，之后孩子的性格会恢复正常还是愈发恶劣，都取决于父母是否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在他身边。
段晏为此调整了部分工作计划，能在家办公就不去公司，每当段星衍再闹脾气的时候，他也不会把孩子扔给保姆，而是耐心地陪在他身边，仔细询问段星衍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如果是合理的物质要求，段晏都会满足他。
反正他们家经济条件很好，没必要为此限制孩子的满足感。
但如果段星衍的要求过分了，段晏则会慢条斯理地跟他讲道理。
某天下午，段星衍因为想见盛恬而哭了好半天。
段晏把他抱在怀里，一边帮他搭积木，一边和他建立父子之间的共鸣：“我也每时每刻都想见到妈妈，但她现在在处理很重要的工作，还不能回来。”
段星衍抽泣着把积木推倒：“妈妈不要工作。”
段晏皱了皱眉，按捺住脾气把积木捡起来再搭，然后思考着该怎么和孩子解释盛恬必须出门工作这事。
毕竟她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这么现实的原因而工作，做策展人是她的兴趣和理想所在，往深了说是她实现人生价值的一条途径，但以段星衍两岁半的智商，肯定无法理解如此深奥的内容。
段星衍又把积木扔出去，肉嘟嘟的小脸蛋鼓起来：“爸爸不工作，妈妈也不。”
“爸爸有在工作。”段晏纠正他的想法，淡淡地说，“但爸爸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所以才可以留在家里陪你。”
段星衍不说话了，他蔫蔫地垂下脑袋，跟人赌气似的撇着嘴角。
段晏见他不想搭积木，便干脆把他转过来，变成父子两人面对面的姿势。
他想了想，按照儿童心理学家的建议，淡声给出两个选项：“或者让妈妈留在家里也行，但那样的话爸爸就不能陪你了。”
段星衍“啊”了一声，他的小脑瓜还没发育到“我全都要”的成年人方式，傻乎乎地以为这就是一道选择题。
于是他认真地苦恼起来，注意力被转移后也顾不上发脾气了，一整个下午都在思考“选爸爸还是选妈妈”这样的世纪难题。
段晏借此机会，用尽量浅显的语言向他描述了两人的工作内容。
段星衍有大半都没听懂，但还是模模糊糊地留下了一点认知——盛恬的工作必须有她在场才行，但段晏只会叫人去做，不用亲自动手。
等他想明白这一点后，看向段晏的目光就莫名微妙了起来。
当天傍晚，盛恬刚回到家，段星衍就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他扯扯盛恬的裙摆，示意她蹲下来，然后抱着她奶声奶声地安慰道：“妈妈好辛苦呀，亲亲妈妈。”
盛恬愣了愣，笑着问：“妈妈怎么辛苦啦？”
“妈妈什么都会，自己的事自己做。”
段星衍压低嗓音，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可是爸爸不行，他都要别人帮他。”
“……”
盛恬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段星衍摇头晃脑地叹气，悄悄指了指楼上书房的方向：“爸爸又找叔叔阿姨们帮忙去啦，妈妈记得批评他哦，不能这样的。”
“好，我现在就去批评他。”盛恬故作严肃地点头。
段星衍握紧小拳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妈妈加油！”
盛恬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加油，她只能硬着头皮背负着儿子的鼓励，慢吞吞上楼推开了书房的房门。
段晏正在和人开视频会议，听见门锁的“咔哒”声，他稍稍抬眸，看见进来的人是她后，嘴角便上扬了少许。
哪怕是在家办公，他也没变得有多闲散，黑色衬衫仍然扣到最上面一颗，一副禁欲清冷的精英模样。
盛恬坐到书桌对面，手臂交叠地趴着近距离欣赏他工作的模样。
坐了一会儿后，她就变得不安分起来，藏在桌下的脚尖贴着段晏的西裤缓缓蹭了上去，最后停留在某处轻轻摩挲。
小小的恶作剧，也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段晏依旧保持着正常的语速，面无表情地总结会议内容，他只是抽空扫了她一眼，递过来一个“有本事等会儿别怂”的眼神。
盛恬还她一个“宝宝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天真表情。
“一周后我希望能看到成果，辛苦各位。”
段晏语气平静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关掉视频的动作比平时快了几秒。
盛恬瞬间把脚收了回去，正襟危坐。
“怎么不继续了？”
段晏用修长的手指解开两颗纽扣，意有所指道，“还有一个小时才开饭，你想争分夺秒的话，我可以配合。”
“别呀，我逗你玩的。”
盛恬真怕他当场就在书房里配合起来，果断认怂，“刚才回来的时候，星衍跟我说了堆奇奇怪怪的话。”
段晏：“什么话？”
盛恬将段星衍的童言童语复述了一遍，纳闷道：“你在家都跟他灌输了什么想法？他好像误会我是家里最厉害的人，而你……”
她顿了顿，怜悯地总结道，“是一个无法独立行走的笨蛋。”
段晏轻哂一声：“误会就误会吧。”
他不是那种必须要在孩子面前树立威信的父亲，也见识过长辈为了保证自己的绝对权威会给孩子造成多大的阴影，因此这点过两年就能自然明白的误会，倒不必大费周章地去澄清。
与此相比，他更乐于见到段星衍在面对选择题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拥有选择的权利，从而逐步建立自信，也学会如何正确提出自己的需求。
段晏的良苦用心，终于在几个月后初见成效。
段星衍该上幼儿园了，其他小孩还在哭哭啼啼不肯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胡乱哭闹解决不了问题，与其浪费体力，还不如选一家自己最喜欢的。
那段时间盛恬刚好有空，便和段晏一起陪孩子参观了沂城最好的几家幼儿园。
段星衍不怕生，每到一处都会主动和大孩子们攀谈几句，零零碎碎的居然还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这家的午餐不好吃。”
“这家的外国老师英语讲得很怪。”
“这家还不错，他们有小树林，我可以去种树。”
盛恬心想人家幼儿园都有专门的园丁，哪里需要你这个小朋友亲自种树，但她还是弯下腰笑眯眯地问：“那星衍以后去这家幼儿园好吗？”
“好呀，就它吧。”
段星衍小小年纪，果断地决定了自己的求学之路，他眨巴眨巴大眼睛，又提出新的要求，“妈妈，等下我想去花园看看我的小树。”
这点小要求，盛恬当然不会拒绝。
午睡过后，段星衍乖乖起床，拿上自己的小水桶，叫上爸爸妈妈和雪球，昂首阔步地往别墅的后花园走去。
三年前种下的小树苗，如今已经有了郁郁葱葱的趋势。
段星衍给它浇好水，又仔仔细细检查过树上的铭牌，确认“段星衍”三个字还在，才放心地拍拍树干，用和好朋友说话的语气对它讲：“我要上幼儿园啦，以后你在家要乖乖的哦。”
稚气的话语逗得盛恬笑出了声，段晏也站在她的身边轻声笑了一下。
段星衍跟小树联络完感情，又蹲下来叮嘱雪球：“你也要乖，打不过猫猫就别打了。”
雪球嗷呜一声，用脑袋蹭着他的膝盖。
段星衍以为雪球委屈了，连忙替它顺毛：“你是大孩子呀，猫猫比你小好多的，你要保护它们。”
盛恬忍不住问：“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动画片里都是这么讲的。”
段星衍骄傲地抬起头，“以后我有了弟弟妹妹，我也会保护他们。”
什么玩意？
妹妹就算了，居然还想要弟弟？
盛恬猛的一怔，然后迅速扭头瞪向段晏。
段晏淡声辩解：“我没教他这些。”
她半信半疑的目光还未收回，段星衍就抱着小水桶跑过来，扒住她的腿问：“妈妈，我什么时候才会有弟弟妹妹呀？动画片里的小朋友都有的。”
盛恬哽了哽，解释道：“弟弟妹妹又不是玩具，不是动画片里的小朋友有，你就必须要有。”
段星衍委屈巴巴地扬着脑袋：“可是我想要嘛。”
“那你选一个。”段晏适时出声解围，还是用他们惯用的那套方式，“要弟弟还是要妹妹？”
段星衍认真地苦恼了几分钟，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脆生生地宣布道：“妹妹！”
他看向盛恬，白嫩的小手虚握成拳，抬起来学着小猫卖萌的动作，“妈妈，你和爸爸给生个妹妹吧，好不好呀？”
“好好好。”
盛恬抵抗不住这波卖萌攻势，况且她自己也心心念念想要个小女儿，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不过有了妹妹之后，你还会保护妈妈吗？”
段星衍睁大眼睛：“肯定会呀，爸爸和我都会保护妈妈的，是吧？”
说完他又望向段晏，示意他赶紧附和。
段晏垂眸，笑了笑。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