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日去公司……是要告知自己病情的吗?结果看到忙碌的自己,她才临时改了主意。
她应该很期望自己陪在她身边的吧?
周沫睁了睁酸涩的眼睛,秋意渐浓,天边的血色残阳映着凋零了树叶的枝丫,一片荒凉、萧瑟。
子宫内膜癌,会很痛的,没有人在那样艰难的时刻不渴望家人的陪伴。
可是瑜希……
周沫已经没有勇气再深想下去,她一遍遍自责,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点点下沉、下沉,堵得她胸口闷闷地透不过气来。
她抬手将车窗完全降下,凉风瞬间灌了进来,凌乱了她的秀发,也扰了她的心。她仰头阖眸靠在座椅背上,林瑜希的话如海浪般席卷而来。
“周沫,你有想过未来吗?”
“我们都要好好的。”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至少要半个月吧。”
“周沫,我马上要上台做学术汇报,可以为我加油吗?”
“周沫,我马上要上台做学术汇报,可以为我加油吗?”
……
那一句话在她心里无限重复,周沫猛地睁开眼睛,上台?加油?
她是在做手术前打给自己的那通电话,只为了想听到自己为她加油?
林瑜希,你当时是不是害怕极了?
周沫肩膀开始禁不住颤抖,眉心越蹙越紧。
对不起,对不起……
周沫抬手盖住眼睛,泪水从她手掌下滑落,打湿了衣领,有落寞的水花晕染开。
她红唇颤抖着、紧抿着,却努力克制,不让低泣声从唇角溢出。
小何坐在她身旁,偏头第一次撞见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老板,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在东升待的这些年,老板永远像是一棵挺拔的胡杨,无所谓周边恶劣的环境,向来都是无所畏惧的。
但此刻,看着浑身瘫软仰靠在座椅上的周沫,小何湿润了眼眶,没有打扰她,扭头望向车窗外。
夫人……便是老板的软肋吧。
下午三点,她们终于赶到成州市人民医院。下车时,周沫脚底一虚,险些跌倒,助理见状及时搀扶住她。
“我没事。”周沫抬手扶着小何的肩膀,稳了会儿,待眼前不再眩晕,才抬脚往住院部冲去。
她心急如焚,脚步乱了节奏,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咚咚的声音战鼓一样,敲在她的心上。
好容易赶到病房前,下一刻便可以见到林瑜希,周沫此刻握在门把上的手却僵硬地不敢动作。
她深吸了口气,纤细的手指颤抖着转动门把。
饶是她做足了心理建设,但推门走进病房的刹那,那个蜷缩在病床上,身体抖成筛子的女人蓦然映入眼帘,周沫还是一瞬僵住了身体。
她的心,在流血。
终于等到周沫赶来,病房的人谁都没有打扰她们,乔依娜眼神示意护工将围绕病床的帘子拉起来,其他人默默退出病房。
一霎时,周沫和林瑜希便被围帘圈在了方寸之地。
只有她们两人。
“瑜……希……”
周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面容憔悴,闭着眼睛埋头在怀里的女人……会是她印象中清冷沉静的林瑜希。
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了一把,痛得无以复加。
她屈膝蹲在林瑜希床前,颤抖的手犹豫试探着抚摸上林瑜希湿漉漉的额头,触手温凉的感觉一下子冻住了她的指尖。周沫心脏猛地一缩,皱着眉缓缓地低头,凑近她,“瑜希,我来了……”
空气一瞬凝滞。
周沫又轻唤了声。良久,像是隐约听到了她的呼唤,原本小猫一样蜷缩着、颤抖着的女人缓缓地抬起头,睁了睁被汗水打湿的眼睫。
只模糊地捕捉到一抹人影,林瑜希便倏然笑了。
“周沫……我好像……又看到你了。”她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地说。
声落,她又失落地垂眸,下巴抵在膝盖上,喃喃,“你和姐姐……好讨厌,总往我梦里钻……”
令人窒息般的空气响起林瑜希孤独又委屈的低泣,“周沫……”
林瑜希轻轻地唤了声,她知道不会有回应,闭着眼睛咬着手指关节隐忍,“好痛……好想你……好想你陪我。我该多吃些止痛药的,好怕……好怕会痛死。珊珊……妈妈,她们……她们该怎么办呢?怎么办……”
林瑜希试图掀起沉重的眼皮,最终却没能成功。她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
周沫看着她,感到撕心裂肺般地疼,泪水像是失了控制大珠大珠地砸落到地上。
“瑜希……我来了,我在。”倾身抱住林瑜希瘦弱的身体,周沫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减轻她身上的痛,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双手握着她的,紧紧攥在掌心,“瑜希,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周沫,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知道林瑜希精神有些恍惚,周沫便在她耳边一遍遍唤着她,诉说着她的内疚。好像真的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一般,林瑜希眼皮颤动了两下,才缓缓地掀起,寻着熟悉的气息仰头,待真真切切感知到周沫的存在,林瑜希疲累的眼睛里才终于现出一抹光。
她努力勾唇,笑了,那笑意轻轻浅浅的,像是湖边荡开的一层涟漪。
“周沫……”林瑜希的声音极轻,虚弱无力,风一吹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