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恭维道,“久闻瓦太君盛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瓦太君真是老当益壮,是统帅千军的花木兰一样的人物!闻得瓦太君身体欠安,都督命我们特地带来千年人参,祝愿瓦太君万寿无疆!”
襄平此时上前,将狐狸给的名贵补品双手奉上。
瓦太君摆摆手,厌烦道,“少说这些劳什子话,请开门见山吧。”
文长躬身,请瓦太君再次出山。
瓦氏太君嗤地一笑,断然拒绝:“倭寇才区区几千人,大明朝有三万万人。是因上下不能齐心,才导致今日之祸。这大明不缺我壮族子弟兵,只缺了清官罢了。若张经李天宠大人没有受害,沿海倭寇可能已经平了。而今清官功臣蒙冤而死,我族子弟又能奈何?我断断不会再让我族子弟去上阵了,喝了这杯茶就请回吧。”
文长遗憾,请求瓦太君将练兵之法相传。
瓦太君回忆起过去张经都督对她知遇之恩,怒极反笑,“不过团结二字罢了。”
徐渭沉默。
“不信?瓦太君挑了挑眉毛,“来,拿两幅六人木鞋来。”
年长的侍女拿出两个扁担长短的木制品,中间有十二个洞,十二只鞋。老太君指着这木鞋道,“如今一柱香时间,你们挑选六名武功高强的男子一组,我挑选六名不会武功的农妇,我们来比一比,穿上这木鞋,看谁走得远。”
六人木鞋看上去简单滑稽,实际上要十分团结才行,不能急躁,不能落队,不然一个人提前或者落后,全部人都会摔倒。并且这种连着的鞋,站起来也很困难。
几名年轻壮族农妇在刚开始摔了几次后,停下来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其中一名女子唱起了歌儿,十分有节奏,众女则跟着节拍一起向前。但几名精壮的汉族汉子,却不停地摔跤,埋怨指责对方,差点要打起来。
一柱香后,几名农妇走到了池塘那头,壮汉还在山脚下吹胡子瞪眼。一行人觉得丢尽了脸面,面面相觑。
瓦太君叹道,“世上的道理就这么多,打仗能有多难?若汉人各自不要打着自己心里那把算盘,能团结一心,即可破敌。”她已经老了,疾病缠身,人年龄越大,越忘记一些童年就知道的真理,希望他们真的能懂吧。
说着,起身就要走。
“瓦太君此言差矣。”一声清亮的女声打断了沉默。
襄平扯下头上玉冠,一头青丝坠落下来,勾勒出女子秀丽的脸庞。
“瓦太君好,我是南溪王家女王襄平,太君说汉人不团结,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如今汉人向壮族学习,也是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壮族自己团结是小团结,二族民众团结,共击倭寇,才是大团结!汉人灭亡,壮族自然会唇亡齿寒。
我朝官员确有硕鼠,但是亦有清流,二者博弈,受苦的是东南百姓。太君率领的土狼兵取得的王江泾大捷,是抗倭第一大功,太君有太君的顾虑,我们也能理解。只是我一行人千里而来,太君豪爽富有侠义之气,爱民如子,定不叫我们空手而归。”
瓦氏太君听得唇亡齿寒四字,也有道理,她回身坐下,缓缓道,“也罢,汉人学一学土狼兵阵法是可以的。我们来模拟一次沙场,请让十人出阵吧。”
瓦太君和文长先生在观摩台。
岑族的图腾为狼,士兵也叫土狼兵。五十人的狼兵列阵,襄平与剑侍们共十人拿出武士刀扮作倭寇。
而这样的人数、武力对比,是很像如今大明军队与倭寇的情形。
双方模拟沙场,点到即止。比武开始,双方各自列一字阵。
襄平带领的七星剑阵,武器精良,剑法娴熟。
土狼兵人虽多,多由年轻农夫组成,武艺并不是从小练武的七星剑侍对手。比武开始,采用人海战术,十分散乱,眼见土狼兵就要溃败。
此时瓦氏太君起立击鼓,土狼兵变阵!天狼八阵!
土狼兵迅速集合,七人一组,持不同兵器:藤牌、刀、枪、剑、戟、镖、弩,每组目标明确,专攻敌方一人。四人负责攻,三人负责守,远近皆备,攻守结合,若队列之中前人受伤就退后轮换,源源不竭,武功再高的高手,先不说能不能近身攻击,即使近身也禁不住这样一重又一重的连环攻击。
天狼八阵霎时间就破了七星剑阵,不到一炷香功夫,竟然将襄平十人各个攻破,分别制服,对阵结束。
徐文长于高台观战,眼睛放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倭寇小股作战,大明的优势是兵多。如能使官兵结成小阵,小阵再结大阵,众志成城,便能破敌!”
瓦太君很欣赏后辈襄平,从手腕上褪下一支清透玉镯,“襄平小小年纪,武艺高强,口才出众,不愧是南溪王家女儿,让我想起年轻时的样子,这只镯子且送给你。战场上刀枪无眼,万望珍重。”
襄平大大方方上前拜谢。
瓦太君让壮族士兵自愿出战,愿意的去的,便跟着徐文长走,不愿意的,就与她归隐田园。不一会儿,五十个壮族男儿站了出来,表示愿意继续杀敌,还传授了壮族炼刀、淬毒之法。
徐渭朗声大笑,“瓦太君如此女中豪杰,徐某佩服佩服,他日定当写文记录,千古流芳!”
拜别老太君后,徐渭襄平带着一队土狼兵,几只怪木鞋,炼刀淬毒之法,起行回杭州。
……
回杭州路上,经过十几天磨合,襄平和徐渭熟了起来。徐渭痴迷艺术,有时见到一株舒展的花,一只奇异的鸟便让队伍停下来,专心临摹。襄平称赞了文长的画画的好,徐渭就很大方地赠了几幅葡萄藤图、荷叶图给襄平让她拿回去挂。
襄平问:“文长先生何以认为我会帮你们?”
徐渭奸诈一笑,像一只年轻狐狸,“因为我们是同类。”
襄平疑惑地看向他。徐渭自豪分析:“你帮的不是我,也不是胡都督,而是大明百姓罢了。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奇怪,观察打听一番,就判定你是女扮男装了。我是个南腔北调人,屡试不第,若想发挥才干,只能为人幕僚。而你是女子,若想与夫婿同进退,也只能为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