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上午,七点刚过十五分,吉祥戏院的门口早已排满了人。
门口卖票的男子一脸无奈说道:“对不起各位,上午的票已经全卖完了,大家都回去吧。”
“真的没有了啊?”
“唉,我都排了快一个小时了。”
“有人要卖票吗?我高价买。”
看到大家还在门口喧闹,有人给出了主意:“上午的票买不到,你们去中和园买吧,要不买吉祥夜戏票也行啊,票卖完了,在这耗着也不是办法。”
众人无奈,只得散了。
不多时,一辆黑色跑车停在吉祥戏院门口,苏槿和经纪人蔡青从车里走了出来。
好在苏槿全副武装,帽子、墨镜、口罩都配齐了,一时间也没被人认出来。
走进吉祥戏院,坐到坐席上,蔡青好奇问道:“阿槿,你怎么突然对京剧感兴趣了?以前你可是从来不听这些戏曲的。”
苏槿淡淡回道:“我不是对京剧感兴趣,我是对沈老板感兴趣,昨天看他在微博上发了演出信息,我正好无事,就过来看看。”
蔡青看了苏槿一眼,打趣道:“对沈老板感兴趣,啧啧啧。说实话,沈月楼确实很优秀,年纪轻轻就被评为国家一级演员,著名京剧旦角表演艺术家,长相也是风流俊雅,与你正好相配,要不,你考虑一下?”
苏槿摇了摇头:“他长的太好看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他也不一定能看上我。”
蔡青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在苏槿和蔡青说话间,剧场里慢慢坐满了人,足以容纳一千二百人的吉祥戏院早已是满坑满谷。
这里面大部分是沈月楼的戏迷,他们平时就在关注梨园信息,看到吉祥戏院贴演沈老板和瑜老板的新戏,自然第一时间就把票抢了。
而楼上一层的戏票则大部分被裴老所在的集韵斋票房以及其他相熟的两个票房的票友买了。
沈月楼的微博粉丝却是没想到现在连京剧戏票都这么走俏了,提前一小时都买不到。
吉祥戏院的老板赵吉祥看到戏院里这般盛况,老脸早已笑成了一朵菊花。
跟春秋剧社合作,一方面是有陈二奎的人情,一方面也是因为场地闲置也是闲置,开一场戏,就算卖不动票,亏也亏不了多少,就当卖瑜老板和沈老板的面子了。
没想到,还能大赚一笔。
以后一定得好好跟春秋剧社合作。
后台,沈悠穿着一身青衣,吊眉,贴鬓,脸上涂满粉彩,全妆全扮之后,他静静坐着,等待开场。
吴胜奎从侧幕跑回来,口中不停念叨着:“师父,满坑满谷,座儿全齐了。”
“真的!”
后台演员们一听这消息,神情顿时振奋起来。
这可是商演,平时商演能上七八成座已经少见,今天竟然卖了个满座。
陈二奎抱拳笑道:“哈哈,今儿个底下人多,劳烦大家伙上台多卖卖力气,之前说的戏份(片酬)再加一成。”
“多谢陈先生(师父)。”
前台,吉祥戏院的主持人还在戏台上热场:“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我们吉祥戏院看戏,今天是沈月楼沈老板复出梨园的第一场戏,也是春秋剧社挂牌演出的首秀,有请春秋剧社为大家带来沈老板的新作《六月雪》,有请!”
主持人报完幕,乐师们调了弦索,咿咿呀呀,白佑臣一拉胡琴,鼓师王登云拍起了单皮小鼓,司板先生也做好了准备,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四周一暗,灯光汇聚在戏台,大红的帷幕缓缓拉开……
第一场戏是水龙吟的牌子。
大幕一拉开,王瑾瑜和五名龙套演员一起登了场。
老生王瑾瑜在戏中所扮演的是巡按大人,龙行虎步,后面跟着一名中军,四个衙役。
“奉命出朝堂,秉衷心,扶保君王。”
引子一出,王瑾瑜虚坐升帐,一开嗓就震惊了全场。
浑厚而通透的声音,初听还有些生涩越听越觉圆润,待头声拔地而起,听起来只觉脑瓜子嗡嗡作响,正是云遮月的嗓音。
“好,唱得真好,声音通透,吐字、发音、用气、行腔皆调度自如,浑然一体,可见瑜老板的功力。”
“恬淡雍容,内涵筋骨,瑜老板果然深得余派真传啊!”
“一开场就这么唱,瑜老板今天是准备卖力气了。”
“哈哈哈,光听这一嗓子就值回票价了,剩下的,都是赚的。”
“好好好!”
“彩彩彩!”
台下戏迷疯狂叫好,瑜老板得了个碰头彩。
所谓碰头彩,是指那些京剧名角在台上第一嗓子(比如导板)之后,下面的观众开始齐声叫好。
而有的剧开头没有唱词,那底下的观众就会在名角刚出幕就开始叫好,一直到名角亮相为止。
坐在坐席上,听着身边人专业而深奥的点评,看着他们含笑点头,不时想要和自己来个心领神会的对视,蔡青却只能回避眼神,不觉有些无趣。
什么恬淡雍容,什么行腔运气,什么余派不余派的……你们说的,我也听不懂啊。大家都不在一个频道,对视就没必要了吧。
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苏槿,她倒是却听得津津有味。
“明镜高悬照万方,
丹心一片保朝堂。
萧何昔日曾造律,
那个敢犯法王章?”
王瑾瑜口中念了一句京白,又暗自表道:“老夫,窦天章,大周为臣,蒙圣恩放我江浙巡按,一路上代理民词,恩赐尚方宝剑,先斩后奏,此去江南衣锦还乡,正好借此探望我的女儿窦娥。
中军何在?”
中军(白):有。
窦天章(白):吩咐外厢开道。
中军(白):外厢开道。
(窦天章上轿。一江风牌。众人同下。)
台上唱的这出戏名叫《六月雪》,前世是由程艳秋先生改编完成,原本取自元代关汉卿的《感天动地窦娥冤》杂剧,以及明代叶宪祖《金锁记》传奇(仆人杀主人,欲霸占主母的情节。),而《感天动地窦娥冤》则是取自民间传说东海孝妇的故事。
第一场戏很快唱完了,瑜老板扮演的窦天章上了官轿之后,就与中军和四名衙役一起退了场。
接下来上场的是一名英俊小生,正是三团的后起之秀林如白。
林如白开口唱了一段西皮原板:
“幼年间父早丧秉承母训,
每日里对寒窗苦读诗文。
愿今科乡榜上功名有分,
慰高堂与娘子光耀门庭。”
唱完这段戏词,林如白又向台下观众自白了身份:“小生蔡昌宗,不幸爹爹早年亡故,老母吴氏,我妻窦氏倒也贤惠,今乃大比之年,理应进京赴试,只是有老母在堂,不敢远离,不免请出母亲商议此事。
娘子,搀扶母亲出堂来。”
由于这出《六月雪》是新戏,台下的观众不仅要去品评台上演员的唱功和做功,还要听清楚戏词,这样才能勾勒出完整的故事。
原来这人名叫蔡昌宗,娘子姓窦,再联系之间瑜老板扮演的窦天章要去看自己女儿窦娥的情节,这人物关系也就串联上了。
坐在二楼座位上,苏槿也在心中梳理着这出戏里的人物关系。
就在此时,只听帷幕后一个极其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有请婆婆出堂。
话音一落,全妆全扮的青衣沈悠携着扮演蔡母的老旦孙晓棠一起出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