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一点多，走廊里除了他们就再无别人，叶森远似是在一片寂静中忍不住爆发，说出口的话越发显得清晰刺耳，回荡在整个楼层。
他的语气透着几分自嘲与懊恼，江笑抬眸看他，下意识捏紧大拇指，手指都有点颤动。
她早就知道他有多锐利的，初次见面就看出他不是会一直温文尔雅的人。只是这几天的相处，让她暂时忘记了他有多高傲。
又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叶森远扯着嘴角无声地笑。果然是被他说中了，她一旦找回理智，就会警觉地规避风险，不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界。
不进，则退。
叶森远按了按太阳穴，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心，还是不免急躁了，一时没控制得住语气，不知经过今晚，她是不是会离得更远，躲得更远。
分不清此刻浮起的情绪是懊悔还是失望，他眉心紧蹙，却尽量放缓语气，“早点休息，晚安。”
就在他转身的同时，一只手拉住了他风衣的袖口，微微的轻颤泄露了她紧张的情绪。垂眸看去，她的手指白净修长，拇指与食指揪着他袖子的一角，黑色衣料的反衬下，更显青葱白皙。
见他停了下来，她的手就立刻缩了回去，方才那不安的小动作骤然消失。
他听到她低声说：“不完全是这样的……”
叶森远的视线落在她的脸庞，她低垂着目光，他却看得分明。她就像是做错事被批评的孩子一样，有被猜透心事的苦恼，还有……淡淡的委屈。
江笑早已不习惯向别人解释，哪怕当年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也没有将所谓的真相说出来。而她自己也明白，即使说出来了，结局也注定无法挽回。
这些年，她脱离了原来的交际圈，一个人生活，性子变得越来越淡漠，也不乐于与人交往。她想，在很多人心中，她无疑是心狠的。
她看得很淡，甚至不太愿意再付出许多感情去交换一段友情或者爱情，所以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样。
然而，她现在忽然涌起了想要解释的欲/望，尤其是他看起来很生气，她莫名不想被他误解，所以情感先于理智，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她又重复了一遍，“不完全是这样的……”
“我是真的很想去后台见Flying5，我喜欢他们，喜欢了九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可以距离他们这么近，”江笑直白地说出对偶像的崇拜，不禁有些脸红，声音也低了下去，“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不仅是因为怕麻烦你们。你应该不懂这种感觉，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歌迷，能够上台与偶像互动已经是足够幸运了，但是在后台再见到他们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想我会不敢靠近，甚至会疯了的。”
她说着说着大概也觉得羞耻play，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还像追星族一样保持少女心，想想都羞于启齿……
“你和杨柯都对我很友善，我也很谢谢你们，”江笑清了清嗓子，正视最关键的问题，“你应该也不是自愿相亲的吧，我没想到会和你产生这么多交集的，所以会意外也觉得很巧合。”
“我不是想和你们彻底划清界限，只是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去和好朋友相处，这对于我来说……有点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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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的身体，叶森远正在淋浴。他站在花洒下，水流顺着发丝垂下来，一滴一滴，模糊了他的视线。
脑中不断闪现她刚才在门外说那些话的表情，笑得那么逞强，反而会让他觉得他做错了，根本就不该冲她发火。
她说她对于交朋友有点陌生了，如果这句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即便是借口未免也太过搪塞。
但是她不一样。她说的是事实，他之前就已经从小婶婶那里得知了她这两年的情况，也在相处的过程中逐渐有了体会。她确实对什么都不热络，也不倾注过多感情。
说得夸张一点，她明明才二十六岁，却像是历经沧桑、看破红尘。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笑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像是在看N市繁华灿烂、星星点点的夜景，但仔细一看会发现她的目光是茫然的，没有目的的。
有些话一经出口，好像就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她在回来的路上，确实是在思考她到底该不该和他们走得这么近，只是瞬间的犹豫而已，没想到叶森远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他们一片好意，她却避之不及，她觉得自己确实过分了。算了，不想再深思了，多两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笑，你该学会积极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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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浅易分公司只有人力资源部一个部门加班。
江笑看着电脑屏幕却频频打瞌睡，昨晚发生了太多事，她睡得一点也不安稳。一会儿梦到演唱会喧嚣沸腾的场景，嘴角都微微上扬，一会儿又梦到过去的事情，眉间蹙着，满是不安。夜里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她察觉到眼角一片湿润。
她起身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目光不知在看向哪里，直到热水溢出被子边缘烫到手指，她才后知后觉地呼痛。
手指红了一片，江笑赶紧用凉水冲了冲，灼热感才慢慢变淡，但心底那抹不安仍就挥之不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以前的事了，可是最近却频繁地陷入回忆，甚至做噩梦，梦里那种压抑的感觉让她感到难以呼吸。是因为她不信守诺言，踏入了N市吗？
回到办公室，江笑揉了揉眼睛继续工作。实习生将最新一批面试合格者的应聘登记表送到她手上，江笑接过的瞬间，手指骤然僵硬，纸张散了一地。
“笑笑姐？”
实习生叫了几声，江笑也没反应，她不禁觉得奇怪，把应聘登记表捡起来重新放在办公桌上，她又问：“笑笑姐？怎么了？”
“没……没什么，”江笑把她理顺的应聘登记表拿起来又翻了一遍，像是在寻找什么，“我一时走神了，你出去吧。”
江笑翻到最后一张，动作停住了。她刚才没有看走眼，应聘登记表的姓名一栏确实是那两个字——陈晟。几乎是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第一秒，脑中那些回忆，无论是甜蜜的还是痛苦的，都汹涌着叫嚣。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同一个人。字迹不同，信息不对，尤其是家庭关系一栏更是对不上号。不是他，不可能是他，对，他怎么可能来应聘浅易科技的业务员？
江笑用座机拨打了这位陈晟的手机号码，每按下一个数字，手指尖都在轻颤，死死地咬着下嘴唇，生生克制住翻江倒海的情绪。
电话接通。
“喂。”
声音十分陌生，江笑提着的心终于落于平静，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大脑却一空，忘记了早已熟练的一套说辞。
对方见无人应答，又重复了一遍，“喂，你好？”
“你好，”江笑应下，调整了呼吸，努力恢复正常，“我这边是浅易科技人力资源部，首先恭喜你通过了面试，给你致电是想沟通一下薪资方面的事宜，请问你现在方便通话吗？”
“方便，方便。”
通话结束后，江笑迷茫了几十秒，手指才移到键盘上，在offer正文最上方填写姓名的地方拼出了名字——chensheng。
陈晟这个名字，以宋体四号字出现在她的电脑屏幕上，江笑却是不敢再多看一眼，校对了薪资，大致检查了下邮件没什么问题，便匆匆点了发送退出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