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时有阴气漫布,御花园里原本繁茂的花丛过早凋零,铺了一地的残花,在雨水的浸润中逐渐褪色,腐烂……
而御花园西侧更甚,就像有乌云笼罩上空,阴风阵阵,鬼哭狼嚎,摇动着西侧小门的生锈铁锁哐当作响,好似有魔物镇压其中。
宫人路经此地多是三两同行,若实在只有一人,只能忍着惧意低头匆匆离去。
这一片萧索阴晦的景色中,只有那棵银梨树花团锦簇、长开不败。
“你们最近途经御花园的时候,千万不要一个人,我听说昨天有个抄近道的宫女又不见了,人好像还是柳妃娘娘宫里的。”
“什么,又不见了,那边不会闹鬼吧?每次我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都感觉阴风阵阵,后脊发凉。”
“我听长乐宫伺候的小林子说,短短几日已有十来个宫人失踪了!”
几个宫女围在廊下窃窃私语,说话时偶尔往西边瞥一眼,似乎在担心有恐怖的东西突然出现。
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有人将扫帚放到怀里,伸着手摸了摸自己胳膊,看样子被吓的不轻。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阴柔冷冽的声音忽然出现,几名宫女吓得浑身发软,双腿跟被打折了一样,完全使不上力气。
她们小心的吞咽着口水,又因太过惊恐而堵在喉头。
缓缓的、僵硬的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一身酱紫衣袍的景修,心弦骤然松懈,失力后跌坐于地面。
待意识到来人是景修,几人再次凝起心神,战战兢兢的跪伏于地,结结巴巴说些祈求饶恕的话语。
“还趴在地上做什么,你们该做什么还需要我教吗?”
景修单手扶在身前,冷淡的瞥着地上的几人,说出的话语淡漠却让人觉得骇然。
宫人连滚带爬的拿着洒扫之物奔去一侧,忙不迭是的扫着庭院,擦着廊柱。
她们的心都在急促而沉重的颤动,感知力也在此刻达到最强。
当听见那细微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她们才松了口气。
“你们说景公公怎么走路没个声儿,神出鬼没的?可吓死我了!”
“不知道,他总是这样,给人的感觉阴气重的很!他就那么淡淡的瞥我一眼,我都觉得坐立难安。”
“对了,他好像是从御花园西侧来的吧,他怎么……”
“嘘!别乱说,你想去慎刑司吗!”
景修径直回了长乐宫,然后便躬身在殿外站定。
云都的阳光本应很亮,可被云雾遮住,只剩下淡薄的光芒。
阴天,大殿的窗户都被关住,以防寒气入殿。只在左右各留了一条缝隙,使得空气流通。
殿内时不时有咳嗽声传来,那种拼命压制却又压制不了的隐忍,他能清晰的感受到。
“皇兄,近日那老妖婆越发肆无忌惮!
我听说宫人都消失二十余人了,云都里年轻的孩子也失踪了许多人,有好几家的大人都被放干了血!
再这样下去,云都就乱了!”
安和公主在殿内徘徊不定,手中的绣帕都被揉出了褶皱。
四月的天里,殿内都还烧着炭火。
安和公主以及侍立一旁的高公公额间都渗出了薄汗,唯有弘景帝一脸苍白,时不时紧身上厚厚的披风。
他眉间尽是疲惫,一双眸子深如大海,交织着无数的情绪,却因此没有多少神采。
他敛下眸子,轻叹一声:“我何尝不知,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的思量,总是比被护在羽翼下的安和公主来得多。
他身为帝王,需顾及全国,他身为兄长,要护佑妹妹,他身为父亲,要考虑儿子……
他知晓的事情,也远比被他细心保护的安和公主多,安和所了解的事实不过是冰山一角。
那背后所潜藏的阴谋、危险就像是潜藏在黑暗中的邪灵,无处不在、虎视眈眈,凭一人之力,逞一时之勇是根本抵抗不了的!
“那何时才是时候!难道非要等到她再次血祭皇宫,对音儿下手的时候,你才肯动手吗!
她手上沾了无数的罪孽,上千的人命,你竟还要姑息她么!难道你还想等她悔改,然后再唤她一声母后?”
安和面目狰狞,一想起那个不顾母女亲情,准备将她活生生献祭的女人,她是心里就是剩下切骨的恨意……还有恐惧。
可她最恨的便是姬千柔对余音下手!
她的女儿啊,也曾在那血色地狱中走了一遭!
音儿那时还那么小,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刚开口叫娘亲,却被那恶毒的女人抓走,人生中那么重要的周岁宴就这么被破坏!
被救回之后不哭不闹不说话,直到半年后一次高烧醒来才恢复了正常。
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全心全意的宠爱她,就是希望用爱来抹平音儿幼时的伤痛。
安和是永远不可能原谅那个女人,就算那女人赋予了她生命!
听到安和的质问,弘景帝心中一痛。被最亲的人所质疑,那种痛来得比任何事都还要猛烈。
“雪儿……”
他轻唤了一声,欲言又止,俊朗的眉眼被忧愁所掩盖。
这背后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怎么说的清楚呢?
就算说了,也只能将她拉入危险之中。
还是不说吧,等一切解决之后,她就会明白自己的苦心了。
“你信我,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他闭目长叹一声,再次睁眼时,眼底的深海变成了死潭。
话里的诀别之意,被恨意冲昏头脑的安和哪里听得出来,唯有一旁的高公公唇部颤动,看向弘景帝的目光里充满了疼惜和悲伤。
安和还不愿罢休,可见着弘景帝再次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心中的恨意瞬间被担心所替换。
“皇兄,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
安和蹲下身子靠在弘景帝身边,轻柔的给他拍着后背,仔细描出的黛眉挤在了一起,一双杏眸也染上了水光。
弘景帝收回手帕前仔细的擦了擦唇角,然后将手帕捏在一起揣进了袖口。
他牵起淡而温柔的笑,有气无力的宽慰道:“不用担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就放宽心吧。”
为了打消安和的疑虑,他讥笑一声说道:“那老妖婆没做什么好事,可因为有她的巫女血脉,普通的病症很难出现在我们身上。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而且你看,到现在我们都还一如既往的年轻。”
安和似信非信,看着长兄胜雪的发丝就心如刀绞,可对上那宠溺宽慰的眸光,她不由自主的点了下头。
“皇兄,你不能有事!”
安和跪坐在他身旁,近乎执拗的说道。
弘景帝不去看她的眼睛,扬唇轻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