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德猜的没错,郭通他们确实是故意被抓的。
当然,这是下策。
也怪他们自己,小觑了萧皇后,被后者找机会摆了一道。在发现凭他们这点人手很难把人抢回来后,郭通便当机立断,带人自投罗网,就是怕就此断了目标线索。
不过这种决定是很冒险的,万一萧皇后逼崔善操落刀子杀人,后者一准不会反对。
彼时如果李大德在,肯定会宣布任务失败,各回各家算求。反正坑老卫的目的已然达成,也不算输。
但郭通等人却都是不甘心,且自认萧皇后这等目标肯定于唐有大用,便违背了某黑心赵王“以人为本”的精神,拼死一搏。
既然是冒险,总要留一手才稳妥。彼时被崔善操抓住的,只有一半人。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分成了两队,避免行动失败后连个补救机会都来不及。却不想这在时派上了用场。
表面上,崔善操似乎把郭通一行一网打尽,一点儿风声也没泄露,只等王辩兵马一到,便带全家老小去洛阳享福。
但实际,整个宋城县衙的地形包括内城布局和城防布置早就暴露在郭通等人的眼前了。
不过想靠他们这点人手反败为胜,还得寻个机会。
很快,机会就来了。
七月二十三,得了“小道消息”的高雅贤以苏烈为先锋,率两万兵马奔袭南下,先王辩一步陈兵宋城,成了“四国军棋”中先出手之人。
崔善操差点没吓尿,再不犹豫,急忙尽起家仆收拾行李,准备先带萧皇后一行西进,主动去与王辩大军汇合。
彼时城内的守军还不知道他们的老大已经准备跑了,正在县尉的带领下整饬城防,准备抵抗,同时派人向雍丘求援。
这时候,已经没人能顾得上县牢里的囚犯了。
“哐啷!”
傍晚时分,县牢大门被人打开,随着几声箭支呼啸,内里值班的狱吏便没了声息。
饿了两顿的郭通扭头,就见熟悉的身影奔进内里,提着钥匙来开牢门。
“如何了?”
前者先抢了副手挂在腰带上的干粮袋子,一边掏里面的肉干一边询问。后者翻了个白眼,却是耸肩道:“成了!夏军先锋已至,姓崔的正准备逃呢!”
“夏军这么轻易就上钩了?你是怎么递的消息?”
郭通把硬邦邦还带着股腥味的肉干塞进嘴里嚼着,随后副手的一句话,就让他差点噎死。
“怎么递?就照实递呗,说萧皇后和传国玉玺都在宋城,那……”
“噗!咳咳……嫩娘!”
郭通一口喷了嘴里的碎肉渣子,不顾被呛得难受的嗓子,待牢门被推开,便一脚把这货踹了个大马趴:
“你只说这姓崔的不满李密,想要转投别人便是,提什么萧皇后!他娘的,怪不得来得这么快!咱们得抓紧,别真叫她们跑了!”
得出牢笼的第一小队匆忙集合,郭通拉着高冯制定计划,同时暗骂这副手不靠谱。怪不得某黑心东家总是言说,再完美的计划,执行时也会出错。
所以他从来不制定太详细的计划,而是喜欢浑水摸鱼,随机应变。
“嗯,浑水摸鱼……”
也不知道想到了啥,郭通与高冯对视了一眼,各自挑了下眉。
既然这消息已经泄露了,不妨……
彼时夏军陈兵宋城北门,借以阻断北门交通,但城西南的通济渠却是一时还过不去。待到日落,崔善操便集合了一部分家丁亲卫,以征缴码头粮草的名义护着萧皇后一行出西门,打算渡河往西逃。
夜色中的码头静悄悄的,他故意把提前驻守码头的一营县兵调去了南北两侧空档,以防夏军追击,同时避免这帮人拦着他跑路,却不知无意间倒与郭通配合了一把。
有这般掩护,加之天色黑暗,貌似一切顺利。然而当手持火把的家丁按着刀柄走近码头,才转过一处货仓,便听劲风起,有弩箭自四面八方激射而来,专挑举火把的人射。
“呃啊!”
“敌袭!”
“明公快跑……”
本就忐忑的人群瞬间便惊慌失措,还以为是夏军杀过来了。崔善操被几个心腹亲卫护着躲去一处堆积的麻袋后方,萧皇后等人也被人群推搡着躲去另外一处仓廪。
码头之上的呼嚎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断有家丁中箭倒在地上哀嚎。
对方明显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且以逸待劳。但凡是尝试举火把搜寻敌人踪迹的,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就被弓弩手给干掉。
随着时间推移,待到掉落在地的火把被人踩灭,码头便陷入一黑暗之中,只余人声,不见敌人踪迹。
刀剑铿锵相鸣,血水洒落黑暗。直到近半个时辰过去,渐渐人声回落,地面受伤的人也不哼哼了,崔善操才发觉不对。
“不好!”
一把推开兀自按着他肩膀的心腹,奔到外间,四下寻视了一翻,便开口呼道:“娘娘?娘娘安否?”
没人回应。
倒是地面几个伤号,一听老大的声音便爬过来抱他的大腿,祈求别丢下自己云云。
“混账!”
崔善操一脚踢开脚下之人,命令家将点起火把。过不多时,待码头重现火光视野,清点之下,才发现萧皇后一行早已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
崔善操茫然之余,心下一片荒乱。便在这时,忽又听城北方位喊杀声大做,敌军似发现了城内异动,向码头杀过来了。
顾不上再寻找萧皇后,崔善操惊叫一声,便急忙招呼家丁寻船渡河,径往对岸而去。
隋军先锋赶到时,已经是第二日的过午。自半路汇合崔善操,得知萧皇后出城后又被人给劫走,王辩也顾不上发脾气,便命前锋急行军,不管不顾的强渡运河。
这一举动,正撞在了夏军的枪口上。
别看彼时窦建德打着奉隋为正统的旗号出兵伐魏,但该占的便宜还是要占的。
苏烈不顾背后有宋城守军相峙,亲率两千骑兵自东岸列阵,把才到河面上的隋军尽皆射成了筛子。
而彼时在城头观战的宋城尉还不知道他们老大已经转投了洛阳,只觉得两边狗咬狗,直呼痛快。
窦建德本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无从而知。但就高雅贤和苏烈的表现看,抢地盘的目的明显大过对传国玉玺的渴望。甚至郭通等人在跑路时把萧皇后就躲在宋城的消息一路撒了出去,前者也没急着攻城。
他们两边这一开打,便算彻底拉开了东南乱战的序幕。
彼时在下邑城的宇文化及得了消息,召集“百官”开会,在被任命为侍内的裴矩建议下,觉得高雅贤与王辩狗咬狗,肯定顾不上后方,便决定绕过砀山北上,向齐州进兵。
而与此同时,远在兴洛城的李密也终于得到了探马的回报。
一边是郭通等人故意散播的萧皇后在宋城的消息,另一边却是杨侗急调江淮水军北上,不顾偃师仍在瓦岗军手中的事实,意图强过洛水。
“哼!好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李某是傻子么!”
元帅府堂内,李密听罢回报,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郭通那则消息乃是王辩故意散出去的,为的就是好吸引他们与高雅贤的视线,掩护真正的目标所在。
萧皇后到底在哪,这还用说么?
眼下宋金刚带兵北进,荥阳空虚,瓦岗军要固守偃师和虎牢,等闲不敢妄动。杨侗这一手摆明了是一石二鸟,既要萧皇后,也想要金堤关。
“传令!速叫裴仁基率军北上,接管荥阳防务。王勇率本部封锁通济渠水路,严格搜查过往行船,不放过任何可疑人等!另外,传令……徐世勣镇守金堤关!”
他这边自以为洞悉了杨侗的计划,调兵遣将以应对。而彼时在他口中略做犹豫的某金堤关守将,却是正死死盯着程咬金的毛脸,好似再看一会儿,这脸上的黑毛就会开花一般。
“咳,你瞧够了没有!”
老程被瞧的脸有些红,不自然的挠了挠胡子,眼珠乱转。
“哼!”
徐世勣不置可否,只是冷着脸哼道:“某却不知,义贞兄真有未卜先知之能!日前随口胡诌之事,竟全部应验!世勣不才,要请教一二!”
“哎呀,你请教个屁!应验了还不好?”
老程一脸“你si不si傻”的表情,萝卜般的手指并起,点着他道:“要是那边探马回报,说你我撒谎,眼下咱俩早被吊在城头上风干了好嘛?”
“是么?”
徐世勣脸上的怀疑神色并未消退,但也未再探究,只是叹息站起。待转身之际,才低声道:“阿丑,你我是瓦岗寨的老兄弟,某不管你揣了什么心思,但只奉劝你一句,莫要做傻事!”
言罢,也不去看老程微变的脸色,自顾离开。
程咬金端坐后方,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翻着白眼冷笑一声,嘟囔着“信你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