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原时空的牛口渚,还是现今的牟山,夏军的落败都充满了戏剧性,令后人嗟叹惋惜。
众所周知的历史线上,李世民在黄河北岸设疑兵吸引夏军主力,趁着窦建德与众臣朝谒之时亲率玄甲军渡河突袭,当场打散了夏军中枢。而后窦建德逃到牛口渚,被唐军白土让、杨武威所擒。
而眼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故事再次上演,不同的只是换了个对手。
吸引夏军主力的变成了穆陵关的程咬金,而亲自率军突袭的则变成了某赵王。窦建德未出安丘城,便被唐军阚棱、高惠通所擒。
可惜因为天气的原因,夏王被擒的消息来不及扩散就被拍碎在了雨雾中。夏军主力在高雅贤的约束之下也并未出现大的混乱,以至战斗在还继续。
但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昨夜军令下达之后,王伯当便遣两万府兵前往安丘。虽是被台风吹散,但野外多有山林藏身,倒未损失建制。待城头烟火令起,为众人指明方向,军队便再次集结起来。
未及巳时,安丘四门便不断有身穿唐军甲胄的士兵集结出现,而后在李成与阚棱的指派下接管四门防卫,逐步清理城内残军,并搭建军帐安置受灾百姓。
唐旗开始耸立,进而遍布全城。见势不妙,城内残余的夏军不等唐军完全占领四门,便在凌敬与曹旦的指派下放弃了营救窦建德的计划,向西突围而去。
追击无果,某赵王便对窦建德展开了无情嘲讽。
“瞧见没,再标榜忠心的部下,在大难临头之时想的也都是自保!听说那位行台尚书还是你小舅子?啧啧……”
听着话音,后者脸色阴沉,显然同样不爽部下弃主出逃的举动。
只是面对李大德,他仍不想失了面子,便嘴硬还口道:“哼,你不用在寡人这里妄逞口舌!寡人麾下大军距此不过数十里之遥,待寡人坐困于此的消息传出,届时大军来攻,便是尔等命丧之时!”
“哇哦~我好怕哦!”
某赵王夸张的拍着胸口后退,惹的周遭侍立的亲卫尽皆偷笑。而待话音落下,他便揣着玩味上前,用只余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你真觉得他们会来救你,而不是另则新主,再谋出路?毕竟……当初你就是这么上位的嘛!”
“你!”
窦建德闻言立时大怒,瞪起眼来就要骂街。可待仰头面对抱着肩膀微笑以对的敌人,张了半天嘴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你看,你也知道我不是在吓唬你。你现今在本王面前故作姿态,无非是仗着你夏王的身份,料定本王不会杀你。可一旦这件事真发生了,你说,本王留着你还有何益处呢?”
李大德循循善诱,一副“我可都是为你好”的样子,然而此话一出,却见原本眉头紧皱的某夏王愣神之余,忽而大笑起来。
他明白这货想干嘛了。
正如他所说,彼时在牟山以西尚有二十万夏军,无论作何决定,对唐军而言都是件麻烦事。李大德先是嘲讽,后又出言点破,无非是想他出面招降这些军队而已。
毕竟一旦他亲自出面请降,底层官兵大概率都会跟随。届时就算高雅贤想不投降,也没办法。
想明白了这点,窦建德忽然冷静了下来,进而坐回到地上,仰头看着某赵王冷笑。
“寡人要是不答应呢?”
“为何不答应?”
李大德诧然皱眉,进而歪着脸看向他,沉声道:“你要清楚,本王可不是在求你,而是不想做无畏杀戮。这些人活着,无论归属如何,你都仍是夏王。且有停战止戈的功劳,总能落个富贵平安。可要是这些人被我大军击败之后再降,那时便只为保命,你还是夏王么?”
“哼!寡人称王非是武力而举,乃因民心所向!是为救万民于水火,平乱世之弥祸,岂会因区区富贵便移心志?休要多言!寡人不与你聒噪,要杀要剐,动手便是!”
窦建德冷喝出声,引得周围侧目的张小虎等人不怀好意的捏拳头之余,也叫李大德无奈叹息。
有些人口号喊了太多,以至自己都信了。
民心所向?
他不知道窦建德口中的“民”,指的是能向史书与朝廷发出自己声音的“民”,还是默默无闻,千百年来便只能与黄土为伴,辛勤耕耘的“民”。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会儿向的可都不是他大夏。
这两年光是太原府所纳的河北逃民就不知几何,他真要那么的民心所向,这些人又何必冒险而来呢?
“希望你别后悔……”
某赵王转身出走,待到门口时又顿住脚步,扭头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便是后悔,也别说出来,没得侮辱了你夏王的威名!”
“呵,你……”
内里的某夏王闻言还想讥讽两句,便在这时,外间有士兵冒雨跑来,却是言说西面有夏军出现,正向安丘攻来。
“咦?这么快?牟山被突破了?”
某赵王被吓了一跳,再顾不上和窦建德扯皮,急忙匆匆赶往西门,未至近前,喊杀声便已透过雨幕传开。
来的并不是夏军的大部队,而是范愿。
后者自接到高雅贤的军令,便过胶河迂回直奔安丘,却是恰好躲过了穆陵关唐军反击的那一拨,沿途也没遇到王伯当麾下的府兵阻截,算是成功达成了支援窦建德的目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猛攻了穆陵关三日,又被过境的暴雨山洪怼了一波,原本的三万先锋军这会儿阵列在城西的还不足两万。且不说彼时城内的唐军数量并不弱与他,就算只有李大德本部在此,在这种暴雨泥泞之下,敌军想要攻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或许高雅贤原本也没指望他能建功,叫他来的目的就是想把唐军拖在安丘,不得而出。待他大军越过牟山便可合围,进而救出某夏王,重整旗鼓。
可惜他注定越不过牟山了。
午时初刻,水雾弥漫、喊杀激荡的牟山西麓,无数木排竹筏拥挤在因暴雨而起的胶河水面上,承受着来自山前无数抛石机的轰砸。
南岸距离山脚不足两里的浅滩之上遍布血色,两军彼时绞杀在一起,寸步也不肯相让。
北岸滩头,身披大氅的高雅贤亲执一面大夏战旗立于丈许木台之上,挑衅一般的面对整个战场。对面的老王无数次都想用石砲把他轰下来,却受限于射程,每每只在河面上掀起波涛。
双方自晨曦开始便这般僵持,已经打了数个时辰,仍是难分胜负。
便在这时,极远处似响起了号角声。在视野瞧不清晰的右翼边缘处,一抹被雨水冲刷得闪亮的玄色缓缓踏入战场。
“pia~pia~pia~……”
马蹄踩在湿润泥泞的河岸上,瞬间而起的响声好似有一场暴雨侵袭而来。
右翼等待渡河的夏军士兵下意识的扭头,皱眉看着雨幕中突现的一排连绵阴影,而后面色大变。
已经晚了。
不等侧翼夏军反应,无数寸许长的三棱箭簇已是透雨而来。前排奔袭的玄甲军士兵端着尺许长的机匣不断勾动,一瞬间便在庞大的军阵边缘撕开一道缺口。
“砰!”
随后而来的铁蹄踏过无声的尸体,战马之上的骑士面遮铁甲,马槊与弩机交替掩护,犹如一柄利剑,直插夏军中军。
而此时身处河岸高台的高雅贤,先注意到的却是左翼的动静。
一小撮唐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北岸滩头,在一员银甲小将的带领下,仗着战马灵活,不断骚扰河岸抢渡的夏军。
在北海完美避开了窦建德行程的罗士信可是气坏了,得知某夏王过北海不停,径往南来时便紧赶慢赶,可还是没赶上。
“义父,某去料理了他!”
木台之下,苏烈抱拳请战,待高雅贤点头,便翻身爬上战马,引五百骑兵迂回向北,径往左翼杀去。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在身后朦胧的雨幕之中,连绵的红色旗影已经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