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路整天把杀人揍人挂在嘴边,听了太多次,众人其实都有点儿不以为意,以为他是在哪儿受了刺激,顶多有点暴力倾向。因为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大家其实没真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孟回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在听到这个故事之前,还一直以为包路会是无意惹上了人命官司,后来心理出现问题变得暴戾,结果没想到完全相反。
他是从小生活在暴力环境中,亲眼看到暴力的发生,并受到施暴者的残酷对待,心理产生了很严重的问题。这导致他不管遇到什么事,脑子里闪过的第一选择都是动粗,以暴力的方式去制服所有跟他不合的人。
一开始还只是为了私人的事动手,或许是被人激怒,或许是看人不顺眼,动手的方式也属于“打架”而不是纯粹的“施暴”。直到后来加入讨债打手团体,为了赚钱,为了满足心中对施暴的渴望,包路下手会一次比一次狠。
那些欠债的人真的如他所说就该被揍吗?或许很大一部分欠债者都是打着耍赖不还的主意,或许他们的人品恶劣,但他们真的坏到需要被人揍进医院甚至伤重死亡的地步吗?
包路为自己找的借口是这些人该被揍,或是谁招惹到了他,他只是出于激烈反抗,但很多时候这些理由都站不住脚。他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满足私欲,想要伤害别人,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强大。
因为他从来没有从小时候被揍的阴影里走出去,内心里一直有一个无力反抗的小男孩,他想通过掌控别人生死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权威。
所以他选择了打手的工作。所以他在打死一名老人之后没有愧疚,只担心自己会坐牢。所以他在把一名十来岁的小男孩踢到马路上被车撞死后,不仅没有后悔和羞愧,反而坚定地认为小男孩该死,还为自己轻易逃脱沾沾自喜。
孟回看到他坐在地上靠着木墙走神,一时半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实在说不清包路和石胖子两个人到底谁更坏,可她突然有一点理解到了主谋的心态。
尽管如此,孟回还是不认为主谋有资格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世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操纵生死。阳间的法官需要根据健全的法律,再通过种种考虑才能量刑,地府的十殿主事都得等到命数走到尽头,才能从生死簿上划掉那个人的名字。
主谋既不是法官又不是她家老板,哪怕心里再痛恨这些人,都没有资格做出这样的事来夺人性命,因为这件事的本质是一场大谋杀,这样做又能比石胖子、包路好到哪里去?
“石胖子没有呼吸了。”齐恩薇坐在阳台的玻璃门边上,细弱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死了。”
她的话让所有人从包路的事情中抽离出来,转眼看向沙发上的尸体。这是死在木屋里的第二个人,哪怕是意外导致,但还是让除了孟回之外的所有人感觉到死神在不断逼近,迟早会带走他们全部。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只要现状一直不改变,一直没有人来解救他们,那么他们肯定会一一死在这里。而按照这几天的情况看来,救援的船只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
“我以前......见过石胖子。”齐恩薇突然开了口,她的话让大家都很意外。“我和我姐姐都曾经在一家高档餐厅做女体盛,他不认得我的脸,我其实一直都记得他。”
齐恩薇抿着嘴,脸颊滑下两行泪。
“他和他的同伴都很坏,别的客人都规规矩矩,顶多说几句下流话,不痛不痒的。可他们每次来都要做些很恶心人的动作,我遇到过他们一次,浑身肉都被筷子夹得青乌。有个同事更倒霉,他们怂恿喝醉的同伴故意呕吐在她身上。”
齐恩薇一脸厌恶,甚至还有痛恨。“所以我一直在说我有多讨厌他,多希望他代替如一姐去死,我其实是想让大家都讨厌他,特别是包路和格雷迪,我......我希望你们能杀了他。”
包路瞪了她一眼,格雷迪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的心愿实现了,薇。所以你的故事就是这样?和石胖子的交集就在这里吗?”
“不,我很清楚我来到这里的原因,跟石胖子没什么关系。”齐恩薇没有再多说女体盛的事,她的双眼忽然升出一股奇异的精光,语气竟有几分兴奋。“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姐姐。她很漂亮,比我漂亮多了,所以,我毁了她。”
“我和姐姐明明是一母同胞,可她就是得天独厚拥有一张完美的脸,在她面前我永远是个丑小鸭!从小到大,我听得最多的话就是‘恩霖眼睛比恩薇大呢’,‘皮肤白的那个是恩霖’,‘恩霖的发质真好,恩薇头发随了爸爸吧’。”
齐恩薇复述这些话的时候故意阴阳怪气,看上去不复平常的靓丽活泼,完全是一副咬牙切齿的刻薄模样。哪怕时隔多年,她还是耿耿于怀,无法摆脱这些对比带来的阴影。
“我恨齐恩霖,一开始我只想她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我身边。可随着年纪越大,我们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大,她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美玉,而我永远都像是没打磨过的粗矿石。”
“我摆脱不了她,本来考大学是我唯一的机会,我选择了这个沿海城市希望远离老家,可她居然也报考了这里!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除非她死掉,否则我一辈子都会活在她的阴影下,做一个被人忽略的丑小鸭。”
齐恩薇五官算得上精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难称为丑小鸭。但她的心理已经在多年对比中扭曲,认定只要在姐姐身边,她就永远出不了头。
“我们家里条件很一般,为了赚生活费,也为了顺便拉齐恩霖下水,我找到了女体盛的工作,并哭着哀求她跟我一起去,为父母减轻负担。”
齐恩薇翘起嘴角,语气轻松无比。“她答应的时候我就知道,摆脱她的机会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