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个黄怀德是由王公公引荐的,当时她和王公公并没有撕破脸,所以现在,颜小茴一时有些搞不清这个人的的立场。
如果这个人跟王公公是一伙儿的,那么,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向他透露出王公公已经被她和戎修擒获一事,顺便还要从这黄怀德身上搜集证据,看看他和王公公究竟在为谁行事。反之,如果这个人与王公公不是一伙儿的,只是一个熟人还好办一些,倘若他与王公公是对立的,那么王公公把她引荐给这个黄怀德就等于在耍心机。
无论怎么样,颜小茴此番必定要小心翼翼些才行。
她视线越过黄怀德瘦高的肩膀往天牢的屋檐看去,嘴角一弯勾出一个友好的为微笑来:“是的,王公公给了我一枚腰牌,说你见到之后就会帮我了。”
黄怀德接过她手中的腰牌,只轻瞟了一眼,面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一瞬,凌厉的目光就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你这么晚了,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颜小茴虽然早就知道他会问自己深更半夜来这天牢的缘由,但是当这个黄怀德真的问出口时,她扫了下天牢门口手持长枪站岗的狱卒们,不禁还是有些紧张。
她的真正身份肯定是不能说的,现在宫里形势这么复杂,戎家可是各方势力争夺和打压的首要对象。如果她此刻大剌剌的把自己的名字报出来,凭借戎修在宫里的知名度,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和戎修的关系。万一遇上那些想要拿自己的身份挟制戎修的,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拖戎修的后腿儿。
因此,她脑筋一转,微微压低了嗓音,随便扯了个谎:“那个,小女现在是在蘅芜殿当差的,但是入宫之前家母在颜太傅府上做事。谁知,今天在蘅芜殿的时候突然听见风声,说颜家大姑娘被抓紧天牢了。她少时待小女不薄,因此一直心存感激,故冒昧过来讨扰黄大人一番,希望黄大人能让小女跟她见上一面。”
听了她的此番说辞,黄怀德还是端着那张木头般的脸,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颜小茴心里有些打鼓,不清楚他是信了还是没信,禁不住又从旁加了一句:“黄大人,您在这天牢当差,肯定知道颜大姑娘是以什么罪名儿被送来的了。这天牢哪里是一般人想进就进,相出就出的。小女实在是担心啊,她原来待小女不薄,小女就是提着脑袋,也应该来见她一面的。黄大人,请您通融一下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言辞恳切,形容可怜,这个黑木炭一般的男人定定看了他一眼之后,终于点点头:“跟我来!”
颜小茴听了,心里一松,但是面上却还是一副宫女儿应有的怯怯神色,从后面提着小步跟了上去。
说实话,跟着这样一个捉摸不定的人,颜小茴心里是忐忑不安的,但是,如果她不跟上去,说不定颜海月就会葬送在这个黑暗的地方,百里朝也会因为王公公背后的人而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因此,无论是从亲情还是其他,她弱小的双肩上都必须肩负起巨大的力量。
然而,当她真正随着黄怀德走进天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在外面勉强建立起来的胆量突然间就崩塌了起来。
黑暗的天牢里,只有墙壁上每隔几米放置的烛火散发着昏黄的光。烛光摇摇曳曳,被他们二人陡然带进来的冷风吹得愈加摇摆,甚至还冒出了些许诡异的蓝光紫火,给这本来就散发着森然冷意的地方,更添了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脚下是阴冷的走廊,两旁是一间挨着一间的牢房,小小的一间,隔着铁栏杆,里面的人或坐或卧,见到二人走来,或嬉笑怒骂,或苦苦哀求,或威胁诅咒……
颜小茴觉得自己只是从他们身旁走一走,就觉得心里面起鸡皮疙瘩了,真是无法想象颜海月那个有些娇气的姑娘跟这些人关在一起,现在是什么感觉。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景象见得多了,走在她前面的黄怀德目不斜视,仿佛经历了千百遍一般,连个眼神也不屑投给身旁监牢里的人,乍一看,仿佛是游走在地狱十九层的阴差。
他一路无言,带着颜小茴拐了个拐角。
周围本就昏暗的光线陡然消失,颜小茴还没反应过来,腿就绊倒了前方的台阶上。
她吓了一跳,手舞足蹈的刚要摩挲下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借一下力。然而,就在她刚刚站直腰身的一刹那,脖颈上陡然间传来冰凉的触感。
这让人遍体生寒的触感,就在这两天她就已经体验了一次,因此一点儿也不陌生,一下子就反应出来那是什么。
可是,纵使经历过一次,她还是心里咯噔一下,不,应该说,此刻比之前那次更为心惊。
她瞬间就僵硬了身子,一动也不敢乱动,视线在周围快速扫视一圈儿。可是,这里格外昏暗,根本就看不清周围的情况。耳边,霎时只剩下自己急促而恐惧的呼吸声。
她强自压抑了下心里的惶恐,快速阖了下眼镇定了下,试图在黑暗中寻找黄怀德的眼睛:“黄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小女……自认并没有做什么逾矩的事,您为什么要用刀逼着小女的喉咙?”
黄怀德冰冷的视线穿透层层黑暗,冰锥一般落在她的脸上,声音冰冷的像是从千年寒冰一般,一点儿感情也没有:“你还打算装下去吗?以为我黄怀德在宫里这二十几年是白混的吗?”
颜小茴眨了眨眼,袖口下双手被汗水浸湿,不自觉的攥了攥拳:“黄大人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小女什么时候装了?”
此言一出,黄怀德手下一重,锋利的刀刃直逼颜小茴的喉咙,他讽刺的扯了下嘴角:“呵,你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你以为我只是个狱卒,所以这宫里的事儿不大清楚,所以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蒙骗了吗?呵,真是天真!你知道你哪里露了破绽吗?其一,蘅芜殿住着宓妃,这人最是喜静,而且总是担心小宫女儿多了人多嘴杂会教坏十三皇子,因此她的蘅芜殿里面就只有十个宫女儿,而且个个都是她当年陪嫁带过来的老人。”
说着,他目光凌厉的扫过颜小茴身上的那身宫女儿装:“你的年纪,应该还不到二十,蘅芜殿是不可能有你这么年轻的宫女儿的,因此,你在说谎!你根本就不是蘅芜殿的人!”
“再者”,他顿了下接着说道:“颜海月是被密押过来的,因此她被关押在这里的消息也就只有押送她过来的戎家军和我的人知道。戎家军向来口风很紧,我更是没有跟任何人说,那么,她被关押到这里的消息,你是如何听来的?”
说到这儿,他目光陡然一变,一手狠狠攫住她的脖子,一手执刀狠狠往下一压,危险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颜小茴被他掐住脖子,喉咙被人紧紧捏住,几乎呼吸不能,脑袋很快就充血,太阳穴上的青筋一下一下跳着,似乎也在抗议黄怀德的暴力。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黄怀德捏住她喉咙的手陡然用力,威胁般的说道:“我告诉你,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不要耍花招,不然我手里的刀子,可是不长眼睛的。”
颜小茴被捏的一口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仿佛是草原上被豹子死死咬住的野兔一般,挣扎不得。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想要喘匀一口气,可是,喉咙被捏着,这个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的动作居然也实现不了,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有些充血了,胀胀的,又酸又涩的难受。
就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里,黄怀德却仿佛等的不耐烦了一般,手上又用了些力,冷喝一声:“说,你和王公公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给你腰牌?”
等等,似乎有些什么地方被她错过了。
如果这黄怀德真的和王公公是一伙儿的话,那么,接到王公公的腰牌以后,不管她的身份如何,他肯定都会放行的,而不是这样捏着自己的脖子叱问她和王公公的关系。
这么说,他和王公公并不是一伙儿的?
见她只转着眼珠,并不说话,黄怀德耐心仿佛已经上升到了极限,他捏着颜小茴狠狠说道:“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派你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此时,也许是身在黑暗已久,颜小茴的视觉已经恢复了不少,她视线不着痕迹的在黄怀德头顶扫了一眼,复又快速垂下:“黄大人,既然您已经发现了,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刚刚跟您说的那位被关在这里的颜海月,其实是我姐姐。她和我是一起进宫的,可是,如今却被当成重要嫌犯关进了这里,我此番来找你,就是为了看看她的。”
黄怀德目光在她脸上仔仔细细的逡巡了一番,似乎在忖度她话里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