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理论物理学的世界一样,为了使推理飞跃要建立一个个假设。
——假设凶手就是陈顺,他要把从前所受的都还给陈全。但是那天夜里陈顺进入别墅以后,陈全还是反抗的,所以陈顺没有能按照自己的计划将陈全烧死,而是先打死了他。
“这种情况下,还需要放火吗?”李金龙问。
“为了毁灭现场的痕迹,这是一;二是来自凶手心头的执念,必须让陈全葬身于火海,哪怕是一种形式,就像某种祭典。”杨万摸着下巴,皱着眉头,试图分析他一直认为蹊跷的纵火。
“但是,杀人后不是应该快速逃离现场而且杀人现场越迟被发现越好吗?凶手此举显然违背了常理,越想越不对劲。”
“你也纠结这一点?”杨万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就像点亮一盏灯。
“如果说纵火是为了让现场不留下痕迹,让警方无从查起,但纵火很可能让凶手连现场也来不及逃脱,这样权衡的话,凶手是不是算错帐了?”
“但事实是他成功了——他不仅顺利逃脱,而且现场也像他希望的一样毁得彻底。”
就像霍金提出黑洞理论,数年后再提出质疑,理论的建立同样需要各种数据的支持,而这个案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像样的证据。
杨万一个人来到原生墅。一个半星期下来,被烧毁的别墅已清理得差不多,物业上的人说将会在那里建一个小花园,也是作为对死者的纪念。杨万不置可否,那些与他无关,如果非要说纪念,在他看来无过于查清死亡的真相。可是,到现在连凶手的影子都未曾发觉,还谈什么查清真相?如果按照陈全的遗言,这个案子是不是该不了了之?
虽然天气炎热,但小区里树木高大,树荫覆盖了大块面积,所以在户外不会让人有灼痛皮肤的感觉。杨万看见一个穿着清洁工服装的拿着工具缓步从远处过来,他才想起除了保安还有一些人没有询问过。他点了一根烟,边抽烟边等那人过来。
清洁工没有顺着杨万站着的这条路过来,而是拐到了左边。想到这是清洁工的工作时间,杨万跟了过去。
“你好,能耽误你几分钟吗?”杨万拿出证件,即使穿着制服这个程序也不能省。
清洁工停住:“没事,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是关于陈全被杀的事。你们这些天是不是一直在谈论这件事?”
“这种事我们怎么好插嘴?不是你们警察的事吗?”一下子推得干干净净,不知是顺嘴所说还是根本不想回答警察的提问。也许是在这里工作时间长了,也受业主影响,不喜欢过问别人的闲事。
“请问你在这工作多少年了?”
那清洁工怔了一下:“没,没多长。”
杨万微笑:“没多长是多长?”他就喜欢这样问话,比如有人对他说:“我马上就来。”他会问:“你有马吗?”
清洁工说:“你到底想问什么?我要工作了。”
“很清楚的问题,你在这里工作多长时间了?最好能精确到月份。——不会你到这里连一个月还没有?”
“我是上月月底招聘进来的。”
杨万点头:“所以,你对这里并不是很熟悉是不是?那么我能问的真的太有限了。你忙吧,打扰了。”
那人一路走走扫扫,可路上没有什么可扫的,这是他的职业性动作吧。
杨万又招呼那人:“请等一下。——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你住在哪里?或者你在来这之前在哪工作?”
那人不耐烦地说:“反正我没进过派出所,你肯定是认错人了。”都说天热人的脾气也坏,这话不假。杨万还想:“哎呀,只有我是个好脾气,难得。”
杨万的车停在外面,他走到小区大门口时又逗留了一会,摸着下巴思忖:“如果凶手不是住在里面的人,他究竟是如何从小区出来的?难不成他会隐身?没道理啊。”虽是这样想,他也知道道理其实就是因果逻辑,他以为的没道理不过是他还没找到确凿的证据,高中数学老师的话适时浮现:“不是题目无解,是你们解题思路不对。”
一辆车开进大门,电光火石之间杨万明白了一件事:“可以完全排除是里面的人作案!”——陈全的选择早就说明了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危险是来自外面!现在只要盯紧案发以后的进出车辆,不,是出去的车辆,必定能找到从现场离开的凶手。杨万高兴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车子,用的劲过大,车上的警报器发出警告的“哔哔”声。
晚饭特别丰盛,却不是专门为杨万准备。杨晟浩拿到公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就和同学结伴去旅游,今天才到家,杨万的母亲张罗一桌饭菜是为了孙子,杨万只是个蹭饭的。杨万的哥哥嫂子都有应酬没回来,饭桌上杨万和侄子聊得很欢快。
“别跟你叔叔学。”杨万的母亲不时在叔侄俩的谈话中加这么一句。当她第三遍这样说的时候,杨万放下了筷子。
“妈,你不要歧视我好不好?他将来也是要当警察的,我又不是反面教材,为什么不能跟我学?”
“你这孩子,我又没说这个。”杨万的母亲像是被冤枉似的说了一句。
杨万对着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对杨晟浩说:“你最好在开学前就把亲事订下来。”
饭后杨晟浩跟着来到杨万的房间:“叔叔,给我好好讲讲你破过的那些案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万没好气地说:“怎么做到的?在家里不受待见,再不好好干工作,我还过个什么劲?”
杨晟浩摇着杨万的胳膊:“说说嘛,我一直想听。我们班的同学有好几个都特别佩服你,还把你当作偶像。”
杨万的脸色好看些:“那是工作机密,不能和你说。等你毕业当上警察你就会知道,破案就是解题,根据已知条件或者自己找条件得出一个独一无二的结果。如果这个结果回过头来又能证明每一个条件,验算就成功了。”
打发走了杨晟浩,杨万躺在床上,用胳膊当枕头。好累啊。杨晟浩这小子是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自己为了破案连做梦都恨不得看到些什么,可他这小子怎么会了解呢?将来不怕没有他受的!杨万带着幸灾乐祸的笑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黑白照片上童年的陈顺站在杨万面前,无声无息地,像一个鬼影。场景都是昏暗压抑的,杨万几次想挣脱都无能为力。还有陈全,是和苏婷结婚时的模样,开心地笑着,又像是有所顾忌和隐藏,那种矛盾让梦境显得异常诡异。
——火!最后的梦境是火灾的现场,但除了火,什么也看不到。火舌几乎卷到杨万的脸,他终于在火烧到面颊的一刻醒来。杨万满脸的汗,梦里的惊恐比现实中更加真切深刻,因为他从没有在现实中如此怕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醒来后杨万后悔自己不该躲闪,如果在梦里的时间再长一点,会不会有所启示?
杨万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因为是用手捧着水洗脸的,镜子中的杨万连额头上的头发都湿了。杨万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梢上的水珠缓缓落下。他的心里触电一样流过一点意识:水!消防车喷洒的水!
——为什么凶手不计后果地要纵火?因为他需要消防车过来!消防车上有他的同伙会将他带出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