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和陈全会是什么关系?就像书架上摆放的两本书,看似各成一体相互孤立,但其相互关联的路径玄机无限。杨万不可避免地要揣度两人之间的联系,如果这场恩怨的来源地还是在陈全的老家和陈全后来在广东无关,那么当年陈全从村里走出是先到了某个县城,就是在那里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之前对陈全绝口不提陈顺的怀疑现在又浮出水面,难道嫌疑人会是陈顺?杨万打开手机中的相册,里面有七岁时的陈顺的照片。——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一个想法像是从天而降,杨万想见见那个政委。即使从相貌上不能做出判断,年龄呢?或者还能拿到DNA,如果他抽烟的话。明知对方如果就是嫌疑人的话自己的出现无异于告诉他已经被怀疑,但藏着掖着终究不是事,摊牌是迟早的。对方会惊慌吗?杨万认为不会。
“你想清楚了?”李金龙依旧不是全盘肯定杨万的做法。
“作为领导,他也有义务配合警方的工作。我过去只是想和他谈谈那晚的火灾。”
“我和你一起去。”
“你怕他把我也杀了?他才不会做这种愚蠢之极的事。你去也好,看能不能拿到他的DNA。如果能和陈全的做比对——”杨万的嘴角露出笑意。
“你像是基本认定那人就是陈顺?”
“不是,只是想不出会是其他人。”
到了消防支队办好登记手续,传达室的战士让杨万他们稍等片刻。很快,有电话打到传达室让杨万直接去政委的办公室。
看惯了警服,乍一看到处都是穿着军装的士兵,而且这里整个的氛围都比公安局更要严谨,杨万有一种闯进军事重地的错觉:是不是要打仗了?
那人在办公桌的后面向杨万伸出手:“欢迎。”在他的颈上挂着出入证,上面写得清楚:杜立秋,政委。
杨万从没有感受过像对方那样的眼神,那眼神足以戳进他的身体,再从背后透出10厘米。——这不会仅仅因为对方是军人。
杜立秋又和李金龙握了手,说:“能配合当地的治安管理是我们的荣幸。杨队长,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在这人面前是隐藏不住什么的,不如开门见山。杨万说:“主要是想向你请教一下在原生墅火灾中的几个问题。——请问可以抽烟吗?”
杜立秋一笑:“我正想抽呢,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那场火灾,我就在现场,你不会是针对我调查的吧?”
看似装傻充愣,杜立秋的话却是看透了杨万的来意,他甚至知道杨万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
“哈哈,当然不是。”
“那我就放心了,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对你们来说,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火灾,只是烧毁了一栋房子并没有引起延展,但问题是现场有一具尸体,这具尸体为难了我们很多天。——受害者叫陈全,你听说了吗?”
“嗯,当时就知道了。保安说的,多半是他。”
“到达火灾现场后,你们的程序是怎样的?”明知问的都是废话,杨万也要硬着头皮问下去,至少要等到对方手中的烟抽完。
“这种现场,第一道指令就是切断管道煤气和电源。灭火是我们的工作,但不是让我们的战士因此丢掉性命。接下来就是喷水,喷水也不能只对准着火的房子,防止扩大燃烧从现实意义上说更重要,你说的那具尸体是在大火扑灭后照明车进入场地现场搜索发现的。”杜立秋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只是抽烟的时候微眯着眼。
“当然,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杜政委来这里几年了?”
“这个问题好像和火灾无关啊,不过我不介意回答,当作是你杨队长的私人问题,没准以后我们还能成为朋友。我来这里今年是第八年,可能年底我就会调到别的地方。”
“现在就有调动的动静了?”
“基本都是这么个情况,我们不会一直呆在某一个地方的。”
——所以你要在你离开前亲眼看见陈全死去。
杜立秋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杨万也猛抽两口把烟头放进去:“李金龙,去把烟灰缸洗了。”
杜立秋笑了:“杨队长,不用这么客气。”
“我知道在办公室吸烟是不对的,烟味去不了,至少不能有烟头留下。”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毁灭证据’?你的职业病不轻啊。”
“没有那么严重。”杨万想说的是:“哪比得上你?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一个战士敲门,手里拿着文件夹,杜立秋说:“有事,等会再说。”
李金龙把洗净的烟灰缸拿进来,杨万起身和杜立秋握手告辞:“不打扰了,以后有空可以聚一聚。”
“可以,我把我号码给你。——你看,我就不像你只是随口说说。”
杨万站在桌旁,看见相框里的一张照片,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对着镜头笑着。
——“他为什么会主动说出自己当晚就在现场?一个政委,不是应该负责政治思想方面的工作吗?”杨万不解,或者说杜立秋的回答超出了他的意料。
“如果他就是杀死陈全的幕后,那他比我们更知道他所处的环境。他利用这个机会说出了自己在现场不是比被查出好吗?”李金龙说着,把证物袋递给杨万,里面是一个烟头。
“你说他会不会怀疑到我们是来取证的?”
“很有可能,这个人深不可测,而且我估计他的DNA不会和陈全的有关系,看他不在乎的样子就知道了。”
“别忙着泼冷水,我就不相信他能预知一切,得用事实说话。”杨万立即打电话给林夏:“要拜托你一件事。”
“队长,没有事的时候你根本想不起林夏。可她对你的好,瞎子都能看出来。”
“我也知道,但是——”杨万不想解释,所有的解释对林夏来说都是伤害。
如果杜立秋不是陈顺,只是凑巧和陈全来自一个地方——,还是要查他,怎么所有凑巧的矛头都指向他?巧合太多就不是凑巧。
“你看这个杜立秋和陈顺像吗?”杨万问李金龙。
“看不出来。从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直接跳到四十几岁,我想就是他的父母都未必认识。”
“是啊,但是如果是他的父母也许会知道他身上有某些记号,凭那个就可以相认了。”
“梅花烙?”李金龙不以为然。
但杨万显然是认真的,只是不知他皱着眉头在想什么。
林夏拎着证物袋:“查什么?”
“看和陈全是否是兄弟。”
“你调查到什么地步了?这次拖得比较久,一定是有很复杂的原因吧。”林夏看似随口一说,却说到了根本,杨万有一种被理解的感觉,但也仅止于此。
“那个,请尽量快些,完了我请你吃饭。”
“不稀罕。”林夏转身走了,杨万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李金龙的乌鸦嘴很灵的,杜立秋就是陈顺的概率不大,但是对他的调查不能中止。这个杜立秋绝对不可能和案件毫无关系,看样跑一趟他的老家是少不了了。其实也可以委托当地的公安机关代为调查,但中间总觉得隔着什么,别人的思维不可能和自己的一致,更重要的是别人不可能像自己一样渴求真相。也曾有人(包括林夏)问过杨万,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破案?
——“说得冠冕堂皇些,是想抓住逍遥法外的罪犯为了给死者的家属一个交代,至于死者的话,案子破不破和ta是没有关系的,ta不会借此复活。如果是说实在话,大部分是为了自己,我想依靠破案证明我存在。”杨万如是说。
当时林夏淡淡地说了一句:“病得不轻啊。不过,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病,我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