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从对面走过来。——不是所有的人穿白衬衫都好看的,徐雅文在心里嘀咕一句。走在她旁边的王琰用胳膊肘捣她一下:“晚上还是没有活动?”也只有王琰能和她说这种话,两个人原是高中同班同学又考到同一所大学还念同一个专业,自然而然地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是啊。你不用担心我没人追,我倒是要担心你考试时怎么办。——你有多少天没去图书馆了?”
“哎呀,考试早着呢。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
王琰最近有了男朋友,但她说还没到能带给徐雅文看的时候:“万一他看上你了怎么办?我得等我们的关系牢固一些才能冒这个险。”
徐雅文表示没兴趣,明确告诉王琰:“我有喜欢的人,只要你的他不是建筑专业的就不存在任何危险。”
“谁?到底是谁啊?”王琰像是狗仔队附身。
“一个很普通的人,你即使见过也不会留下印象。”
“可还是很好奇。能让徐雅文动心,光这一点就不简单。”
徐雅文说:“你高看我了,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很乏味的人。”
——和王琰在一起,徐雅文的话算多的。徐雅文和宿舍里的人相处得不好不坏,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她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图书馆度过的。徐雅文对王琰说:“一个人也有好处啊,至少我考试前不用开夜车,不用担心考不好。”
王琰反击道:“我考不好也有人安慰我。”
徐雅文正色说:“你能这样想,那也很好。”王琰当然听得懂这是否定的意思。
高一时语文课上老师讲到陆游豪迈却又沉郁冷峭时随手点了一个打瞌睡的同学:“用你自己的话解释一下什么叫‘冷峭’。”那男生犹豫着指向徐雅文说:“像徐雅文这样?”全班哄堂大笑,还有人鼓掌,老师也笑了:“可以。坐下。”
徐雅文的风格一直延续着,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不是如表面看上去那样冷。比如王琰。
徐雅文学临床医学是最合适不过,她穿白大褂的样子已经有大医院里主刀医生的范,可是王琰一到上解剖课就往后躲:“我和那味犯冲,离远点不行吗?”徐雅文说:“不想挂科的话站前面些,我会给你准备特别的口罩。”以后,王琰的解剖课程都是在橘子皮的清香中度过,是徐雅文将口罩的内部都挤上橘子皮的水分。如果买一瓶精油的话也能用不短时间,但徐雅文说:“人工提炼的不如自然的,最重要的一点,买橘子很划算,水果总是要吃的。”
能让理智至冷峭的徐雅文主动说出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王琰真的很好奇,但是处在恋爱中的她很快就把徐雅文的话忘了,徐雅文以后也从未再提起。
徐雅文早早在图书馆的自习室占了位置,这是她连续第四天占到了同一个位置。在前面的三天里,那个男生也都是出现在徐雅文右前的位置。——今天,他还会出现在那里吗?
自习室十点半关门,徐雅文总是在关门前才离开。她知道学医免不了吃苦,而她选择学医就是想当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医生,所以她经常会有“我还不够刻苦”的想法。特别是对那个男生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开小差了。
是先在橱窗里看到那男生的照片,作为优秀生的代表介绍的,他已经四年级。没想到会在空间很大的自习室连续三次见到,而且是两人都是同一个位置。——徐雅文用圆珠笔敲敲头顶,这是警告的意思:看书!
不到十点,坐在对面的两个女生已经收拾书本。徐雅文的眼光刚好抬起,于是礼节性地冲她们笑了笑,然后继续对着书本。
有人静悄悄地在对面坐下,打开书。徐雅文用双手在额前撑成一个隔断好给自己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她正在默念一段关于头部解剖的论文,就看一个叠好的纸条飞到书页上。
徐雅文看见了对面的人。是他,正看着她,示意她看看纸条上写的什么。
“想请你一起看电影。你的选择是a愿意b很愿意c不去d滚”。徐雅文笑了,她拿起笔在a选项打了个勾,将纸条递回。
“一切从那本英语书开始的”可以改为“一切从那张纸条开始的”吗?
他们一起看了电影,也曾一起逛街。他还会为她做一些翻译类的作业,(他的英语真是好)但他们连手都没牵过。
徐雅文喜欢和穿着白衬衫的他面对面坐在自习室看书——也许这是他以为的恋爱方式,她也不反对。她不想过多质疑,他能约她总是因为对她有好感吧,这一点就够了。
他们交往了不到一个学期,是他先说:“对不起。”
徐雅文显然没想到,但她的反应很自然:“不要这样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他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里的痛楚让徐雅文不禁怀疑:那你为什么还要说?
这就是分手?可是我们连手都没牵过。徐雅文的眼眶有些红,她转过脸。
不可避免地在校园内要碰面,他还会冲她点头,眼睛里依稀还有歉意。
徐雅文他们这届临床医学专业决定在校园里搞一次义卖活动,将所得钱款捐给红十字会。王琰是社团活跃分子,做活动一般少不了她,但她一定要把徐雅文拉上:“不能做书呆子,要全面发展!”
收集物品尤其要针对四年级的学长学姐,他们积累的用品一定最多而且很少有人会在毕业后把东西全部带走。王琰一有空就拉着徐雅文去订合同:“这个你不要了吧?还有什么不太用得着的都可以考虑捐出来,你捐的可是一片爱心啊!”连徐雅文都被王琰的热情打动,捐出了一个mp3。
在自习室里,他找到她,从双肩包里拿出一摞英文参考书:“这个,你们也要吧?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个,对不起。”
徐雅文尽量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谢谢你,这类书应该很好卖的。”当想到他关心自己的动向,徐雅文的心里一疼。
后来他毕业的时候也没有和徐雅文道别,没有人知道徐雅文的这段似是而非的恋情,包括王琰。
时间不紧不慢地经过,徐雅文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医生,在她三十三岁的时候成为她所在医院最年轻的外科主任,并有了一个绰号“徐一刀”。王琰在毕业后去了美国,嫁给了一个老外,隔三差五会和徐雅文联系,给玩滑板摔破膝盖的儿子清创是王琰做过的和所学专业最为接近的一件事。
在徐雅文读研的时候还有热心人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等到她读博的时候那样的人已寥若晨星。每天不分昼夜地工作,徐雅文也会和王琰发牢骚:“怎么会不累?有时一个手术要做七八个小时,光站着你都受不了,以后不要再问这些伤感情的话!不知民间疾苦!“
“雅文,除了我没有别人再会问你这样的话——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因为使用qq聊天,也看不出徐雅文回答时有没有犹豫,她很快打出一行:“彼此喜欢,别无他求。”
“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喜欢你的人能让你喜欢?”
“怪就怪在这里,我和你一样对此存疑。”典型的徐雅文说话风格。
“好好反省自己。是我才和你这样说,你太骄傲了。”
“骄傲吗?我没觉得。”王琰可以感受到徐雅文浑身的傲气,可是她的确有资格骄傲。
徐雅文又发了一行:“你久不在国内,现在我们都说傲娇,所以我怎么会骄傲呢?只是傲娇而已。早些回来,我要给你补补课。”
合上笔记本,徐雅文看着窗外远处零落的灯火。
——有个你,我永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