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可情笃定地抿唇,乌黑的眸子仿佛是水墨点上去的,随手一碰,便能染上一片漆黑。杨晓晓看似慈祥,但对待自己的徒弟却极为严厉,尽管当时的钟可情只有十二三岁
,一旦犯错,杨晓晓便会砸碎醋叠,硬生生让她跪上去。钟可情喜欢穿厚厚的牛仔裤,跪在碎瓷片上虽伤不着她,但因为小孩子的皮肤极嫩,也会疼痛难忍地求饶。这样一来,杨晓晓既达到了惩罚她的目的,又没有真正伤害到
她。
果不其然,杨晓晓的步子顿住了,整个人僵愣在原地。
钟可欣觉察到她的异常,连忙勾着她的手臂问道:“杨老师,你怎么了?”
杨晓晓的身子颤了颤,不着痕迹地摆开钟可欣的手,目光紧紧注视着地上跪着的季子墨。那孩子的眼睛如同水晶一般透明,澄澈如冰,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起来吧。”杨晓晓突然朝着钟可情伸出了手。
钟可情坚定不移地跪着。
老人有些无奈地哀叹了一声,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遗书,便道:“给我吧……”
“什么?”钟可欣猛然一怔,“这……这怎么可以?”杨晓晓回眸冷睨了钟可欣一眼,又道:“既然你这个当姐姐的认定了遗书是假的,我多看一眼也无妨。可情生前疼爱小墨,既然是小墨提出的要求,我就看在可情的面子上
,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不!不可以……”
钟可欣还想阻拦,钟可情便猛然抬起头来,一双冷冽如冰的眼眸猝然瞪大:“大表姐一再阻拦,该不会是心中有鬼吧?”
钟可欣眉头一皱:“你不要胡说,我行得直坐得正,绝对不做违背良心的事。”钟可欣心里想着,那遗书上虽然是钟可情的笔迹,但钟可情临死之前被陆屹楠困在地下整整三天,根本没有机会与外界沟通。如果季子墨不能联系上钟可情,那她手上的
那封遗书,很有可能是找高手模仿钟可情的字迹伪造的。这字迹,她钟可欣辨别不出来,不代表钟可情的书画老师杨晓晓也无法辨别。
这样一想,钟可欣的面上便多了几分自信:“我可以打赌,小墨你手上的遗书是假的。”“话不要说得太早,等杨老师看过遗书再做定论。”钟可情说着,一手便将那封遗书递到了杨晓晓手中,另一手则紧紧握着杨晓晓的手腕。在旁人看来,她满脸期盼,像是
握住了救命稻草,只有钟可情自己心里明白,她这是与老师久别重逢之后无法相认的懊悔。
杨晓晓只是漫不经心地展开了那封信,目光淡然地扫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直到半分钟过去了。
整个空间安静地可怕,甚至可以听到窗外乌鸦的聒噪声。
老人的表情又起初的满不在乎,渐渐变得认真严谨,直到看完一整封信,她那双眼角布满褶子的眼睛,已经泪水盈眶。
“可情丫头……”老人声音哽咽,“这确实是可情丫头的亲笔书信……”钟可欣心头一紧,有些不敢肯定地问道:“杨老师,你可看清楚了。这封信或许是季家人找书法大师照着可情妹妹的笔迹描摹的,是季家想要借此机会篡夺钟家的财产……
老师,你可万万不能判断错了!”“我看得很清楚。”老人收起信封,再看向钟可欣的目光之中带了几分严厉,“可欣,你身为可情的姐姐,难道都认不出可情的字迹么?也难怪可情小时候常跟我抱怨姐姐不
理睬她……我原以为是因为你身体不好,无暇与她玩耍,原来你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如此尴尬!”
“不,老师,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钟可欣连忙为自己开脱,“老师游历多年,大概还不知道现在书法业人才跌出,想要模仿可情妹妹的字迹,十分简单!”
季子陵闻言,猛然松了口气,那表情就好像饿了好几天的叫花子,突然被路人赏了一口肉吃。
季老太太这才满意地朝着钟可情点头,似乎是觉得,养这个孙女儿到这么大倒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如今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沈惠洁真为钟可情捏了一把冷汗,直到杨晓晓认可了那封遗书,她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杨晓晓有些不屑地望了一眼钟可欣,目光之中的敌意越来越明显。钟可情可不希望杨晓晓和钟可欣将事情闹大,忙出口解围道:“这事其实不怪大表姐,杨老师和可情表姐都是书法界的行家,大表姐却只懂皮毛,认不出可情表姐的字迹也
是情有可原的。”
钟可情说着深深望了一眼钟可欣,“但如今真相大白,若可欣表姐还是坚持要拿走钟家老宅,那我们就要用法律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利益了!”
钟可欣失了立场,自然无法站得住脚,只得灰溜溜地捂着胸口,匆慌而跑。
杨晓晓见状,便将手中的纸笺丢在了桌案上,叹了口气道:“既然已经替你们解了围,那我也应该走了。”
钟可情想要将这位行踪不定地老师留住,但最终因为物是人非,未能开口。
等到钟可欣和杨晓晓先后离开了屋子,屋子里沉闷的气氛才渐进得以缓解。一直站在一侧看戏的谢影尘,不同于别人,他面色阴沉,双手握拳,额上青筋跳起,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大家才发现钟可情因为跪得太过用力,仅
仅穿着丝袜的双膝已经鲜血淋漓。
谢影尘二话不说,直接扔掉手中文件夹,弯下身子,长臂微微一带,便将钟可情打横抱起。
“你放开我……”当着家人的面,钟可情一时间尴尬不已,费力地伸出双臂来,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推就着。
“不放!”谢影尘毫不客气地怒吼了回去。
当着众人的面,谢影尘将她抱到不远处的沙发上,便瞪红了眼睛问道:“医药箱呢?”
钟可情耸了耸肩,又摇了摇头。
“居然没有急救箱?”谢影尘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钟可情心里却在想:就算有急救箱又怎样?你真当自己是谢舜名了么?你不过是个律师,读得懂法律法规,却未必有力气握得住手术刀!
谢影尘见她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心里微微刺痛,孩子一般闹别扭似地,当着众人的面,径自将她摁倒在了沙发上——
“喂!喂……你做什么?”男人的沉重的身子压在她较弱的身躯之上,周遭还有很多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两个,钟可情第一次感到惶恐不安。
谢影尘的身体渐渐下滑,最后湿沥沥的双唇猛然附上了她的膝盖。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谢影尘将满口的污血吐掉,而后盯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道。
“没……没什么。”
“咳——”季老太太突然干咳出声,瞪着谢影尘,目光如炬:“谢少,看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了。”
“嗯?”谢影尘微微挑眉。“如今季家和谢家已经一拍两散,势不两立,就算你对小墨有心,也无法抵消你父亲所犯下的罪过。既然我们谢季两家注定无缘无分,为了守住小墨的名节,还请你往后离她远一点——”季老太太说着,突然上前一步,从桌案上抽出一张纸巾来,对准了钟可情膝盖上的伤口,拼命地擦拭着,也不管钟可情疼不疼,只想着尽快将谢影尘的“口
水”擦干净,免得弄脏了她宝贝孙女儿的名节!
钟可情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表面上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不去反抗,内心深处真恨不得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也在季老太太的大腿上划上几道!
“你们季家,真是不可理喻!”谢影尘不忍钟可情再受苦,咬牙起身,摔门而出!
钟可情腿上只是一些擦伤,不算重,用绷带缠了两圈,也就不疼了。
第二天一早,钟可情早早便下了楼,恰巧撞上季子陵从洗手间里闯出来。
季子陵睡眼朦胧中瞧见了妹妹玲珑的身段,因为是早上刚刚醒来,下身很快便来了反应,很在状态。
钟可情钻进洗手间,拆开膝盖上的纱布,露出雪白的大腿来,用酒精小心地擦拭着。季子陵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过去,躲在洗手间的外面,透过门缝,偷偷地往里头看。
钟可情擦拭自己的皮肤时,十分小心,轻柔温婉,如同对待自己珍爱的宝贝。因为这具身体受之于小墨,她自然要替小墨好好爱惜。
肤白如雪,嫩如凝脂。
季子陵看得两眼发直。
季子陵先前被季子墨设计了一次,他便一直在想法子,试图一雪前耻。
钟可情听到门外有奇怪的动静,不禁透过镜子,凝神望了门缝一眼,待瞧见了季子陵的裤脚,她的嘴角不觉溢出一丝冷笑来——
“啊……谁在外面?”钟可情略带疑问的声音中,看似夹杂着几分热情,实则是要诱惑对方陷入人间地狱。
季子陵突然间就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咽了咽口水道:“是,是我……”
“大哥?”钟可情像是受了惊吓,连忙穿上袜子,遮住了雪白的长腿,一脸惊诧地朝着门缝处望去,“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小妹,你开开门,开了门再说——”季子陵的魔爪就摁在门框上,只等钟可情一开门,他就会做出禽兽之事来。钟可情心思微动,眼下沈惠洁和季老太太都还在熟睡,她若是大声呼救,季子陵必定会突然罢手。等到惊动了季老太太,以季子陵那无赖的个性,定然不会承认对她动手
动脚过,影响了季老太太的睡眠,那就是她的过错了。
她盯着洗手间环顾了一圈,目光正巧扫过浴室前头高高挂起的帘子,她眸光微微一动,心里便拿定了主意。
“大哥,你急什么……”钟可情摁住了门把手,猛得一扭,便将季子陵放了进来。
季子陵身材高大,一个身影就能将她整个人罩住。
钟可情自然不敢硬来,而是伸出一只手指,暧昧万分地点在了对方的胸口,另一手则嫌弃地在鼻子边上扇了扇风:“臭死了,一股的烟味儿……大哥,你多久没洗澡了。”
钟可情嘟了嘟嘴,有些欲拒还迎道:“大哥,我不喜欢身上有怪味的男人……”她递了一个暧昧的眼神过去,而后指了指季子陵身后的浴室道,“要不,你进去洗洗?”
季子陵的一双眼眸瞪得赤红,瞳仁里闪着幽光:“我去洗澡……”他的视线死死盯在钟可情的大腿上。钟可情似乎明白了什么。从前跟着导师学习的时候,她曾经遇到过一个病人。病人有收集丝袜的癖好,但凡看到美丽多彩的袜子,都忍不住想要偷走。想来季子陵心里也
是有病的,他喜欢的应该是女人的长腿吧。
“大哥洗完不就知道了么?”钟可情眸光中带着几分蜜意,令人辨不清她话中真假。
季子陵心急难耐,很快便信了。
他等不及关门,当着钟可情的面,便开始脱起衣服来,三两下便扒了个精光,只剩下单单一条三角内裤。
钟可情只觉得污染视线,淡然眯起眼眸。
“我这就进去洗澡,小妹你等着我。”季子陵猴急地捧着自己的衣服,就要往浴室里冲。
钟可情连忙眯着眼眸地朝着他笑了笑,接过他手中的衣物道:“我来帮大哥拿衣服……”季子陵见她这么殷勤,心里头乐开了花。从前他在香港玩耍的时候,总有一堆女人不分日夜地跟在他身边,他便以为自己在女人眼中很有魅力,实则大家看中的不过是他
的亿万家产而已。他这才脱了衣服,便以为小妹对他的身材极为满意,和那群女人一样,急于投怀送抱了——
“好,小妹不要着急,大哥马上就来。”季子陵说罢,转身便冲进了浴室。
钟可情听到里面哗啦啦的水流声,迅速拉上了帘子,抱着季子陵的衣服出了洗手间,而后扭动了三下门锁,将季子陵反锁其中!
钟家新买的热水器,为了防止湿气太重,导致漏电,所以特意将热水器安放在了洗手间的外头。
钟可情搬来凳子,直接拔掉了热水器的插头,而后又将通热水的管子,死死堵上!
不一会儿功夫,浴室里便传来季子陵的低吼声:“好冷好冷……”
这大清早的,季子陵做着亏心事,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以免惊动了楼上的长辈。
他掀开帘子,浑身抱成一团,蹑手蹑脚地走出浴室,轻轻拍打着洗手间的大门:“小妹,小妹,你在外面么?帮我看看热水器是不是出了问题?我放不出热水——”
“是么?我来看看……”钟可情说着,又爬上凳子,松开了通热水的管道,而后堵住了通冷水的管道,“哎呀!方才热水出口被人堵上了。大哥,你再试试看呢!”
季子陵听到钟可情的声音,终于稍稍安下心来……方才,他看见洗手间里空无一人,还以为那丫头跑掉了呢!原来是抱着他的衣服,在外面沙发上等着他呢!
季子陵冻得直打哆嗦,连忙冲到浴室,拾起莲蓬头,便朝着身上浇去!
七十五度的高温,不含任何一点凉水,倾洒在他的脑袋上,烫得他的半边脸都红了过来。他压抑地嗷嗷大叫,直冲着门外喊:“小妹,小妹——”
钟可情故作惊讶地问道:“大哥,又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了开冷水?烫死我了!”季子陵忍痛反问。
钟可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辜:“大哥,不是你让我开热水的么?你一会儿嫌冷,一会儿嫌烫的……小妹我可伺候不好你!你若真有本事,就自己出来看看吧!”
季子陵闻言,以为那丫头生气了,不敢再大声责怪她,忙道:“好,我自己出来看——”
他在洗手间里环顾一周,也没能找见自己的衣服,皱了眉问道:“小妹,我的衣服呢?”
钟可情抿了抿唇,声音俏皮道:“大哥,这会儿客厅里没人,你直接光着身子出来吧,我不会介意的。”一会儿工夫,季子陵身上已经凉透了,但那热水他又不敢再用,心想着既然小妹说了外面没人,那外头应该确实没人。于是他拧了拧门把手,试图冲出去,这才发现洗手
间的大门已经被反锁了!
季子陵纵使再笨,这会儿也已经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了。
寒冬腊月的天气,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湿淋淋的内裤,就算再怎么精虫上脑,这会儿他的脑袋也已经凉透了。
“小妹,不要再任性了,快放大哥出去吧!大哥现在很冷……”季子陵的唇角被冻得发紫,身子蜷缩在门框下边。
钟可情透过门缝,可以清清楚楚地瞧见他那可怜又可恨的模样。
“大哥脱衣服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冷?我现在放你出来,难道等着你来摸我的大腿么?”钟可情原本纯洁诱人的声音突然冷沉了下去,利剑一般直扎人心!
“不不不!”季子陵连声求饶,“小妹,我错了。你就放我出去吧,我发誓绝对不会碰你的。”
钟可情的嘴角不觉溢出一丝鄙夷的冷笑来:“大哥,你当我是傻子么?我现在放你出来,你还不拆了我的皮?呵……你还是在里头安心呆着,好好反悔吧!”
“不要!小妹,我求求你……”因为是新房,浴室顶头的通风口还没堵上,寒风嗖嗖地往里头蹿,吹得季子陵浑身僵硬麻木,“就算你不放我出去,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吧,我真的很冷。在这里呆上半个小
时,我一定会感冒的……”“半个小时?感冒?呵……呵呵……”钟可情突然轻袅地笑出声来,“大哥未免将我想象得太善良了吧?我待会儿就要出门上班,下班之前是绝对不会帮你开门的!我的目的
不是要你感冒,是想要冻死大哥你啊!”“季子墨,你!你这个小贱人!”季子陵终于爆发,不再恳求,但他又害怕吵醒了楼上的季老太太,只能压低了声音怒吼,“你给我等着!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
钟可情嗤笑一声:“大哥先出来再说吧!”
“你……你!”季子陵再也不能忍受,开始奋力用身子撞门。
钟可情的双眸眯成一线,漫不经心道:“大哥,你再用力一点,这地动山摇的,奶奶和妈在楼上怕是要以为地震了!”
此言一出,季子陵连忙停下了动作,透过门缝,干瞪着一双眼睛望向钟可情,“你这个恶魔!你等着……我逃出去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是么?别怪我没提醒大哥,你现在住的宅子,是可情表姐留给我的。你若是不给我安分守己的待着,我有一万种法子将你赶出去!到时你流落街头,可别怪我这个当妹妹的心狠手辣!”钟可情轻笑出声,透过门缝,睨了季子陵一眼,“你若是乖乖地在里面受一天苦,或许我心情一好,就把今早你调戏我的事给忘了,还能留你在地下室住上
几天!”当着季子陵的面,钟可情从沙发上站起来,抱着季子陵的一堆衣服,拾起桌案上的剪刀,而后大摇大摆地走到垃圾桶旁,一件件剪得稀巴烂,直到确定不能穿了,才将所
有破布解气地扔进了垃圾桶!“你若是不听话,那你的命运就和这名牌衣服一样,到最后只能给叫花子去当抹脚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