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可情当初虽然躺在病床上,却早已猜到了。婴儿的心脏当然不能够支撑成人的身体,也正因为如此,陆屹楠才会再次将魔爪伸向她……
可是既然她的心脏已经换给了钟可欣,那她那无辜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童谣接着说道:“陆屹楠珍惜你的命,怕你死在手术台上,所以先拿孩子做了实验!”
什么……
钟可情只觉得耳畔一阵轰鸣,心脏如遭重击,险些喘不过气来。“他拿孩子的心脏用来救了一个先天性心脏衰竭的婴儿,手术成功之后,你儿子还活了三天呢!之后,他就给你和钟可欣做了手术,手术出乎意料地顺利。”童谣的声音突然拔高,“屹楠一定没想到你还是死了!他想做的是活体手术,想一举成名,可惜你还是死了!是我杀死的也好,是你自己失去了求生意志也好……当时的他根本领悟不过
来,以为是第一次实验出了问题。你儿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遗弃掉的!”
钟可情原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这世上最黑暗最残忍的事情,但此时此刻,她才明白,真相要比她看到的更加现实更加令人憎恶。
“这个孩子不能上户,身上又有明显的伤痕,还遗传了你的血型,如果送到孤儿院,太容易被人查出来。”
钟可情死死咬着牙关,隐忍着问出声道:“所以,你们就这么杀了可情表姐的孩子?”
“杀?”童谣轻嗤一声,“我可没杀。我只是依照屹楠的意思,将那个孩子活埋了。孩子小的很,现在恐怕已经腐烂到什么都不剩了吧。”
“你们这些疯子!”钟可情终于被激怒,“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童谣便轻盈盈地笑:“你不是说不是你儿子么?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你现在就不怕我录音,不怕我告诉屹楠了?呵……呵呵……”钟可情心底的愤怒之火熊熊燃起,烧得她五脏六腑都要化了。她原先以为,毁了童谣的前途,将钟可欣从陆屹楠身边踹开,这样就叫复仇了。现在看来,比起她所承受的
,这些人得到的报应远远不够!钟可情隐忍不发,只是对着电话那端道:“童医生,你说这么多话,无非就是想在我面前抹黑屹楠,想要让我主动离开他。对不起,你愈是这样,我便愈是要坚定地守在他
身边,哪怕我不喜欢他了,我也要占着他女朋友或者未婚妻的头衔,让你一辈子只能当个小三!”
“你……”童谣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钟可情便道:“眼下童医生连个工作都没有,还是少打点电话吧,免得到时候交不出电话费,又要屹楠帮你垫付,实在丢人——”
不等童谣反驳,钟可情便匆匆挂了电话。因为她害怕,如果她再说下去,只怕眼泪会止不住流下来,只怕她的坚强会在一瞬间倾塌,这场戏便再也演不下去了。
陆屹楠回来的时候面色很不好,钟可情支开殷氏,为他做了满满一桌丰盛的晚餐。她仔细想过了,若她始终抓不到他的罪证,她也不会放过他,大不了就是一起去死!他毁了她的一切,爱情、亲情,甚至毁了她固有的善良,与他同归于尽,她心甘情愿
。
“回来了?”钟可情上前替他解开领带,而后将他引到餐桌旁,给他碗里夹了一块鸡腿道,“这些菜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快尝尝吧。”
殷氏眼睁睁地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陆屹楠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她,一双浓眉整齐而锋利,根根眉毛就跟是刷了黑色油漆似的,硬到扎在她心上。他是很厌烦童谣,但他并不是完全不相信童谣所说的话。
他伸出筷子,夹了起来,而后当着她的面,将那一块鸡腿送进了她碗里,淡淡笑着解释道:“我祖上是回族人,不吃鸡肉的。”钟可情的笑容僵住,而后默默当着他的面将那一整块鸡腿吃了下去。等到她将骨头吐出来的时候,她又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真搞不懂,鸡肉又没毒,凭什么回族人就不
能吃!”
陆屹楠那一双剔透的如同黑琉璃的眼眸这才转了转,恢复了往常。饭菜根本就没有毒,看来……真的是他想多了。站在一旁的殷氏也看得有些诧异,方才季子墨做饭的时候,她分明看到她在饭中加了些什么……为什么她吃下去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呢?难道真的只是普通的调料么?如果是
这样,她为什么要特意将自己支开呢?
钟可情知道殷氏心里在想些什么,冷漠地扫了她一眼,并不做声。
吃饭期间陆屹楠一直眉头紧锁,钟可情便忍不住发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陆屹楠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道:“你帮我上忙。”“你不说给我听,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钟可情坚持。她接近陆屹楠这么久,但陆屹楠展现在她面前的都仅仅是可视的一面,背地里做的那些勾当从来不会让她知道,大
约是因为他还不够信任她吧。
陆屹楠眯起眼眸,两片薄厚适中的唇微微扬起,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她笑道:“或许你真的可以帮上忙。”
“嗯?”钟可情眉头一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陆屹楠便道:“谢舜名接了我的手术。”
钟可情微微一怔,诧异地张大了口:“谢医生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你懂什么?职场上不分好人坏人,先前他出了医疗事故,眼下急需要一场重要的手术替他正一正名声。”陆屹楠垂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即脸上又露出伪善的笑意来,“其实
我也不是不愿意帮他,只是这个病人对我而言,同样很重要——”
钟可情见他说得玄乎,便问道:“是什么病人?”
“T市的市长特助。”
钟可情听了,那原本噙着微笑的脸也刹那间僵硬。这样的人物,怕是院长出面都搞不定吧,怎么会跟谢舜名扯上关系?陆屹楠看出她脸上的疑虑,循循善诱道:“原先我也觉得奇怪,姓谢的怎么会和这样的人物扯上关系……但是后来我查了谢氏近几年来的发展宏图,发现他们在T市圈的地
越来越多,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猫腻。”钟可情垂头不语。陆屹楠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清楚,他说的话能有几分是真,她心里更清楚。他这样千百般的暗示,不过是要告诉她,谢舜名和叶特助私底下官商勾结
罢了。钟可情不信谢舜名会做那样的事,即便真的有,那也是谢云一手操纵的。
“我想……”陆屹楠欲言又止。钟可情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头坚韧的眼神便对上陆屹楠静默的视线,“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我不希望在你心中,只有已故的可情表姐才是可以交心的人
。我也愿意一直站在你背后,帮你解决问题。”陆屹楠便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思前顾后道:“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这个病人关系着我的前途。我也知道你和谢舜名关系不一般,我想你帮帮我,想办
法让他放弃这个病人——”
“用什么样的办法?”钟可情挑眉反问。
陆屹楠便道:“他那么喜欢你,只要你开口……”
钟可情的眉头便拧成了一团,强忍下心头的那股恶心,静默地注视着对方,“屹楠,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你叫我怎么开得了口——”
陆屹楠见她似乎不愿意,一张脸便黑了下来:“你若是真的爱我,就一定能帮我做到。”
钟可情努力地克制着,小心翼翼地躲开那个人,偏偏这个时候陆屹楠又将她推过去。她故意瞪红了眼睛,脸上露出愠怒之色,“只要能帮你,什么事都可以做么?”
“是。”
“包括跟他上床么?”钟可情几乎是发狠地问出声的。
陆屹楠的面色僵住,哄着她道:“就这一次,你忍一忍……”
呵……呵呵……
钟可情从来不知道陆屹楠骨子里是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事业,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女朋友爬上别人的床。
她故作生气,“啪”得一下扔下筷子,而后上了楼。等到钟可情走后,陆屹楠脸上的为难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幽深的笑意。这个女人会为此生气,想来是真的爱自己的吧?如果她是真的爱自己的,那么有些事她
就必定会去做——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钟可情便翻身起床,再也睡不着了。她满脑子里都想着陆屹楠昨晚同她说的话,心思沉重到失眠。据说今天谢舜名就要帮叶特助动手术,她若是拦不下来,以后在陆屹楠眼中便只能是一个绣花枕头。当初童
谣之所以能跟陆屹楠比肩而立,就是因为她不计后果地在事业上一次又一次的帮他,陆屹楠觉得她有价值……钟可情也需要让自己变成一个“有价值”的人。
大约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终于拨通了谢舜名的电话:“谢医生,我想……我们之间该谈一谈。”
谢舜名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你总算愿意跟我谈一谈了。”
“今天下午见面,我会告诉你四年前的圣诞节,你看到的究竟是怎么回事。”钟可情率先提出来。
电话那端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他便坦诚道:“下午我有一台手术。”
“不能推掉?”钟可情眉头一皱。
“推不掉。”谢舜名回答得很简洁,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去法国,如果你不来,你一辈子都看不到我了。”钟可情威胁。
“我不信。”谢舜名说得云淡风轻,声音里却带着些许埋怨和宠溺,“你现在越来越爱撒谎了。”
钟可情微微一怔,不动声色。
谢舜名便道:“你的护照在我手上——”
她赫然惊醒,“你什么时候偷走的……”
电话那端沉默了好久,谢舜名才幽幽开口:“八个月前,我们约好一起去瑞士注册的时候。不是我偷来的,是你满心欢喜地交给我的。”
钟可情有些怔忡,仿佛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来。当时她满心欢喜地要随他出国结婚,时过境迁,她却要用出国来威胁他。
“那我就躲到深山里去,让你一辈子也找不到我。”
谢舜名听得出她是在闹别扭,于是冷沉着声音道:“我现在有时间。”
“你老婆在家么?”钟可情假装漫不经心地发问。
谢舜名背脊一僵,怔忡了片刻,仿佛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朝着关静秋的房间望了一眼,而后道:“她七点钟去谢氏上班。”
“那我就七点零一分过去。”
谢舜名的唇角不由扯了扯,明明只是见个面而已,听她的语气反倒像是在偷情。偷情就偷情吧,他也认了。关于她和陆屹楠的孩子,他实在需要一个解释。
钟可情特意将季子墨的行李箱翻了个遍,然后找出了一些“好东西”,这才急忙出门。
她出门的时候,刚巧被陆屹楠撞上。
陆屹楠便将她叫住:“这么早,去哪里?”
钟可情只是冷冷忘了他一眼道:“不早了,陆医生最好早作准备,下午的手术别让我失望。”
“手术?”陆屹楠才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但很快就醒悟了过来,冲上去一把将她抓住,“你是要去——”
钟可情镇定地与他对望,“不是你让我去的么?”
“我……”陆屹楠只觉得喉头像堵着一团倒刺,没办法开口。
钟可情便道:“只要你现在反悔,我就不去。”她将兜里的东西反掏出来给他看,“你可考虑清楚了,我连避孕套都准备好了。”
陆屹楠像是经历了剧烈的思想挣扎,但最终他还是放开了她的手,只是嘱咐她说:“我希望你能保全你自己。”
钟可情觉得,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贱的台词了。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亲手将她推给别的男人,到头来还希望她能留一具清白的身子给他,他以为他是谁?
钟可情朝着他彷徨一笑,转身就要出门。
陆屹楠显然是放心不下,赶忙追过去道:“我送你。”
钟可情回过头来,目光清冷如刀:“你确定你要亲自送我过去?”
钟可情问出口,陆屹楠也觉得不妥当,只是拉着她的手道:“路上小心。”
云城建设十四楼。
谢舜名一边盯着手表,一边看着关静秋的房门,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往常六点的时候,她就该起身了,可是今天已经快要六点四十,她房门紧闭,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是行得正坐得直,跟关静秋之间是坦荡荡的,只是担心那丫头来了又要闹脾气。
他敲了敲房门,屋里仍旧没人应承。
回想起前些日子,关静秋瞒着他,私下去流光医院堕了胎,后来也没怎么调养。他心里担心,便冲了进去。
十四楼的另一户窗台上。
沈让正抓着一捧黄豆,逗弄两只宠物兔。他不经意的一个抬头,便瞧见谢舜名进了关静秋的房间……
“喂喂喂!快出来看!”
沈让朝着屋里喊了两声,卓然便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伸着懒腰走过来,问:“什么事?”
沈让轻哧一声,指着对面道:“看呐,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住在一起久了,只怕是假夫妻也变成真夫妻了!”
卓然有些迷惘地望了他一眼,随即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关静秋穿着一件裸背的吊带蕾丝裙,双手正勾着谢舜名的脖颈……
“咳……”他轻咳了一声,对沈让说道:“或许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呸!看完再说!”
沈让直接进屋倒了一杯红酒出来,一边逗兔子,一边看对面谢舜名和关静秋纠缠。关静秋看上去好像磕了药,整个人有些失控,时不时往谢舜名身上靠。
这时,卓然从阳台望下去,指了指楼下道:“你看,那是谁?”
沈让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吓得身子一颤,把手里的红酒全都给洒了!季子墨那丫头,怎么一大早的就跑来这边了!这简直是明摆着来找姓谢的……
卓然便道:“你去敲隔壁的门,我去支开她。”
沈让没由来地一阵恼怒:“你一个陌生人,要怎么支开她?”
卓然目光一凝,“我一个陌生人,恐怕也不适合去隔壁敲门吧!”
“你行!”沈让朝着他竖起中指来,“为了今天这场重逢,你想必也准备了不少台词了。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要用什么法子把她给抢回来!”
卓然回过头,突然朝着他邪肆地勾起嘴角:“你不吃醋?”
沈让目光一沉,漆黑的眸子上陇上了一层纱,叫人捉摸不透:“我从来就没说过我喜欢那丫头。太嫩了点,我不好这口。”
卓然笑了笑,“也对,沈少喜欢的可不是女人。”
沈让眉头拧一拧,但却没有争辩。
眼见着钟可情就要上楼,卓然便从酒架子上翻腾出一瓶82年的拉菲来。
沈让见了,立马呵斥住他:“你演你的戏,干嘛拿我的道具?”
“一瓶红酒而已。”
沈让“大度”地点点头:“也行,赔我十瓶。”
卓然来不及跟他斗嘴,便抱着红酒匆匆下楼,出电梯的时候,刚巧和迎面而来的钟可情撞了正着。
嘭——
一声清脆的声响,沈让远在十四楼都仿佛听到了,止不住一阵心痛。
“小姐,你怎么走路的?”卓然眉头拧成一团,一脸愤怒地瞪向她。
钟可情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自然知道那瓶酒价值不菲,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是珍贵之物。“我赔你钱。”她主动提出来,而后神色慌张地去掏裤兜,当她摸到那片薄薄的避孕套的时候,她才吓得收回了手,满面委屈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道:“对不起,我现在没带
钱,你把你手机号码留给我,我回去后打钱给你。”
卓然眯着眼眸,悄悄打量着这个多日不见的丫头,故意逗弄她道:“那可不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子?我的酒可不便宜,万一你赖了,我找谁赔我?”钟可情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眼见着就快七点了,她可没多余的时间在这儿耗着,于是掏出手机来,翻开一页电子杂志,递到男子面前,指着上面道:“看见了么?这个封面
上的女人就是我,我是季家大小姐,我不缺钱,没必要骗你。”
卓然的瞳仁转了转,闪过一抹狡猾的精光:“我看看,也不是一模一样啊,只是有点像而已。你眉毛里面有一颗黑痣,她没有;你的皮肤是小麦色的,可她比你白多了……”
钟可情咬了咬唇,“这位先生,上封面肯定要修图的,多少有些偏差。”“是么?我就是平凡老百姓,没上过封面,所以不懂。再说了,季家大小姐不是应该还在上学么?跑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卓然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多日不见,她的
每一个表情都快在他的大脑里淡化了。喜怒哀乐,只要是她的情绪,他都愿意看。
“那你想怎样?”钟可情拿他没辙儿,干脆将手机交给他,“我把手机押给你,回头找你来赎,还不行么?”
卓然看出她的焦急,于是故意拧了拧眉头,反问道:“你把手机押给我了,那你要怎么联系我?”
钟可情见他是有意刁难,恨得咬牙:“那你要我怎么做?”
眼见着这丫头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卓然心里头也有些急了,不知道沈让处理好楼上的情况没有。
恰当此时,卓然的电话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悄悄掐断了电话,而后露出一脸欢畅的笑意来,对钟可情道:“小姐,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当真。酒就不用你赔了,毕竟我走路也急,
也有责任。”
钟可情可不是那种爱贪别人小便宜的人,一本正经道:“你把银行卡账号写给我,我赔一半的钱给你。”
卓然知道她的性子,于是编辑了一条短信,随口问道:“你电话号码?”
钟可情便乖乖报了自己的号码。“1314,嗯,还是这个号,没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