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阳西下,残阳如血,在呼啸的寒风中,堡外三路军士已高度紧张的潜伏了近一天。
该来的终归会来,当靠近边境山顶上的狼烟升起时,三个设伏区域顿时寂静无声。
梅谷堡内则是另一番景象,在郭威的暴喝声中,众将士刀出鞘、枪在手,箭上弦,迅速各就各位,个个神色严峻。梅谷堡留下的三百余军士大多是没经过实战考验的弓箭手,守城的经验几乎为零。无奈,郭威带来的二百精骑只有下马上城头了,充当起了临时弓箭手。
在敌骑将至而未至这段时间,防守一方是最受煎熬的。直至轰鸣的马蹄声渐来渐近、梅谷堡西北向谷地尽头的树丛中荡起滚滚烟尘,虽然城头众士卒神色更加严峻,但心里似乎轻松不少,终于来了,既然躲不过,那就听天由命,大战一场。
让唐十一深感意外的是,这次夏骑竟然选择从贾家湾方向杀了过来,眼望如泻洪般奔涌而过的夏骑冲向了梅谷堡。为更保险起见,马上令周家兄弟抄小道通知埋伏在野狐滩的杨勇埋雷。
果然,夏骑纷纷勒马停在梅谷堡大约五百步外,这个距离和唐十一他们估算的差不多。毕竟要想达到最佳的冲锋效果,就必须留出适当的空间,以便催动战马在进入对方射程之前加速到最佳速度。
“马上下去埋雷,记住,一定不要慌张,注意听我的信号。”唐十一下令道
众士卒神情紧张而兴奋。迅速下到谷地,挖坑的挖坑,放雷的放雷,其中参与昨天晚上埋雷的十名军士和张军、李进担负起来技术指导工作。虽然平均一人挖不到一个坑,但冻得坚硬又掺杂着石子的地面极其难挖,隐匿在另一侧的罗世中也带着军士下来帮忙。
唐十一潜伏在高处,密切盯视着前方动静。
梅谷堡距离边境这段距离,以骑兵冲锋的速度来算,也最多是半个时辰的路程。而离其最近的镇戎军却有一个时辰的距离,所以即使梅谷在第一时间将敌情上报,等镇戎军得到消息集结骑兵赶过来,这一去一回,至少需要两个时辰,说明夏骑行动迅速的话至于有一个半时辰的攻城时间。
所以现在看着密密麻麻集结在堡外的凶悍夏骑时,郭威及众守堡军士们在紧握兵器准备迎敌时,也暗暗祈祷能坚守两个时辰,以待得援军前来。
此时,千余夏骑已列好进攻阵势。多保勇策马阵前,对紧随其后的一名脸带刀疤的凶汉鄂列勇道:“你可率三族儿郎,攻破城门,杀他个片甲不留!”
鄂列勇煞是雄壮,轰然应道:“众儿郎,随某杀上前去!”手中狼牙大棒轮了半圈插向马鞍,反手取下背着的巨弓,疾冲而出,整个动作威势十足。紧随其后的六百名精锐骑士,也是一手提弓一手策动跨下骏马飞奔上前。
五百步……四百五十步……四百步……就要进入神臂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之内了,只要冲过神臂弓手的一轮齐射,就可杀入百步内与城上普通弓箭手进行对射了……
但这次出乎众夏骑意料,刚刚进入三百步,没等到宋军的神臂弓箭射来,突然接连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地面炸裂开来,冲在最前的鄂列勇,可惜了一身的悍勇,手中弓箭的弦还没来得及拉开,就连人带马随着一声巨响轰然倒地,坐骑当场被炸烂,人也是血肉模糊的象破麻袋似的被抛飞向前,重重砸在地面上,不知是死是活……
潮水般拥杀过来的夏骑在高速冲锋的惯性下,前赴后继的冲进雷区,伴随着声声巨响,梅谷堡前顿时成了修罗地狱,四处是散落的马尸、骑兵的残肢断臂,血水在地面漫延,战马的悲鸣声,军士惊恐的惨呼声在梅谷堡前不绝于耳……
这一幕太突然,完全出乎攻守双方意料,冲锋在前的夏骑被炸的人仰马翻,后面的似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不及反应的,就紧随前骑闯入了这个地犾,一些反应快的急催战马驰向一边,但迎接他们的依然是令人绝望的巨响……
城头上的宋军也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头脑一片空白,弓箭手们竟然一时忘记了放箭。
站在塔台上,率先反应过来的郭威高声急呼:“快放箭,射死这帮杂种!”
众军士纷纷反应过来,但显然还处于震惊之中,射箭的准头大不如前,更何况都是新手和非专业弓箭手,好在堡外夏骑已是乱作一团。渐渐冷静下来的宋军士,看着堡下四处乱窜的夏骑,越射越顺手,越射越兴奋……
郭威站在高高的指挥塔台上,神情复杂的望着眼前一幕,震惊之中还是掩饰不住满脸的狂喜,想起在平夏城时,率领兄弟们与夏骑激战时的惨烈景象,再看眼前,同样的夏骑,竟然被那些埋在地下的冰冷的石头成片成片的炸翻在地……听着此起彼伏的巨响和哀嚎,看着那些随之被炸的肢肉横飞的马匹、夏兵。心中无比畅快的同时也深感毛骨悚然。
亲眼目睹勇士们倒在眼前的多保勇更是心惊肉跳,仿佛接下来被炸飞的就是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反应,我怎么可能会颤抖,我可是身经百战,屡涉险境而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党项勇士,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的铁蹄,没有什么可以吓倒我,绝没有……
被炸的晕头转向的夏骑,也很快从惊惶失措中回过神来,也是本能使然,靠后的纷纷勒紧马缰,掉转马头,向后退去。
正在塔台上的郭威,不由急的直跺脚,若是现在杀出一队骑兵,那可是……唉,自己千想万想,可想破脚趾头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啊。
雷是梅谷堡的兄弟们摸黑辛苦埋的,可没有眼福啊,眼前这些让他们闻所未闻,更是想也不敢想的画面都是他们的双手搞出来的啊,可惜没能亲眼目睹。
在唐十一和罗世中两队军士的轮番努力下,终于挖好了一百个坑。唐十一却突然改注意了,只让在此埋上五十颗雷,怕此处雷太多,夏骑看不到冲出去的希望,极可能会来个鱼死网破,反身再次攻城。如此一来,就不合他的本意了。
刚埋好雷撤到山道两侧的军士们,听着梅谷堡传来的爆炸声,满脸的紧张和欣喜,喜的是雷爆了,紧张的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终于,梅谷堡前暂时安静了下来,堡前的谷地上烟尘还未完全散去,弥漫的火药味混合着血腥味令人心神激荡,隐约可见四处散落的马尸、人尸、各式兵器……郭威终于没令军士们趁势杀出,同样害怕那疯狂的石头啊。
多保勇也不愧其名头,迅速作出了判断,其实宋军还是那些宋军,只不过突然多了这埋在地下的神兵利器,但只要离它远点,它也拿咱没办法。
“多……多保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人缝中艰难响起。
“鄂列勇……”多保勇惊喜道,差点没问出,你怎么回来了。是啊,这家伙可真命大,别看人家鄂列族族群不大,可团结的很,在那样险恶之境,竟然有两个悍不畏死的属下拼命将他抬了回来。
多保勇看自己的好兄弟虽然被炸的表面看着挺惨,其实都是些皮外伤,并无生命危险,憋屈的心稍稍舒服了些。
多保勇扫视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勇士们,虽然这一轮攻击只损失了二百余骑,还足可一战,可这一炸,把众人的士气和勇气都炸没了,再考虑到宋援军……他没有犹豫太久,迅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多保勇虽然冷静的下了撤退的命令,可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真特么窝囊,本来是给哥哥报仇的,可连人家的影子都没见着,就给炸回来了,自己的人马甚至都没来得及放上几箭,不甘啊……
多保勇突然拔出短刀,照脸上刺去,一道深深的血口子触目惊心,顺着脸颊啪哒啪哒滴落的鲜血瞬间染红了甲衣。继而用西夏语叽哩咕噜的喊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紧接着,人群中接连响起几声大呼,又有不少人拿刀往脸上划的。
唐十一那厮要是看到这一幕,肯定又要挖苦人家。他觉得党项人破相的多,全在这个动不动就往脸上划刀子的坏习惯上。这党项人的情感极其爆裂,爱就要爱的轰天黑地,恨也要恨得荡气回肠。平常的党项人如果受到什么屈辱或仇恨,往往会拿尖锐的利器去刺自己的脸,号称“戮面”。就连那个曾亲自率数十万大军攻打平夏城却最终惨败的西夏皇太后来说,她当时撤退时,就摔烂个铜镜子将漂亮的老脸刺花了,以表达其对战败的恼怒和悔恨。这一点又有些类似咱们东边那个动不动就切肚皮的杂种邻居。
众夏骑收拾好心情,有条不紊的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飞奔而去。
“注意隐蔽,夏骑来了!”唐十一低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