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原本是要各乘肩舆出宫,然这一路上议论着聂星痕,竟也不知不觉走了一大半路程,便索性决定徒步出宫。国难将临,两人边走边交谈宁燕局势,这在宫人及侍卫看来竟都觉得不可思议:
王太孙和世子难道吃错了药?居然能和平共处?!
“你说王祖父究竟是什么意思?即便他胜券在握,也该将计划告知咱们才对,为何要瞒着?”祁湛一直想不通。
原澈也对此很费解,嘴上却硬道:“一定是这次清洗之事闹得太大,老爷子谁都不敢信了,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说出来!”
不得知宁王的想法,祁湛始终无法安心,但他自己势单力薄,如今又被宁王忌惮,根本无法使力。而原澈与他面临相同的处境,同是王孙,同被宁王猜疑。只不过,看方才宁王的表现,若是他两个齐心协力,也许能让宁王有所改观也未可知。
想到此处,祁湛主动提议道:“国难在即,不如我们摒弃个人恩怨,携手抗燕吧。这兴许对你我都是个机会,想必王祖父也愿意看到咱们化敌为友。”
原澈本来也有此意,可一想到王拓的事情,他心中就如吃了个苍蝇,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愤怒。于是,他冷然瞟了祁湛一眼,回道:“在王祖父面前,我不介意与你‘化敌为友’;但私下里,咱们还是各凭本事为好!”
“我都没计较,你还计较?”祁湛被拂了面子,大感不悦。
“谁知道你又想出什么花招对付我?”原澈表情愤愤。
祁湛闻言瞬间大怒:“原澈!你说这话不觉得害臊!我还没来宁国,你就派人截杀我,将我堵在十万大山脚下;等我做了王太孙,你又时常给我使绊子;还用一个侍卫陷害我,惹得朝中不得安宁!你这般卑鄙之人,还敢说我使花招对付你?”
“哈!王拓都承认是你的人了,你还死不认账!”原澈立即还击:“我派人截杀你,你有证据吗?反倒是我去姜国找藏书,你让墨门追杀我,若不是我反应快,早就死在幽州了!你他妈一个小杂种,从个江湖杀手做到王太孙,也不知到底是谁的野种,一看就是图谋不轨要来颠覆宁国!居心拨测!”
“你再说一遍!”祁湛怒指原澈,面上杀意毕现。
原澈从谏如流,不怕死地冷笑:“野种!图谋不轨!居心叵测!”
两人果然又要斗起来了!几个随侍的宫人听到这里,都大呼不妙,为免失态闹大,纷纷上前劝架。
祁湛原本真得想要动手,可想到上一次的后果,终究是忍了下来。他怒目直视原澈半晌,最终一甩袍袖,讽刺道:“难怪王祖父宁愿从民间找回我这个‘野种’,也不选你做太孙!”
“你说什么?”原澈被这一句彻底激怒,若不是被人死命拦着,他作势就要上前对祁湛揍一拳。
若论身手,祁湛出身墨门自然是比原澈强很多,他便也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对方冷道:“心胸狭隘,好男风,打扮得像个娘娘腔。不管你是装的还是真的,宁国哪能交到你这样的怪物手上!”
言罢,祁湛拂袖而去。
不可否认,“怪物”二字真正刺痛了原澈的心,他头一次开始认真思考祁湛的话,再认真地审视自己。
他自问天赋不低,在几个孙子里最为出众,可为何老爷子就是不选他?当初太子伯伯要将他过继膝下,老爷子就不同意;如今更宁愿选一个资质平庸、出身低微的野种,也不考虑他一分!即便他直白地道出自己的想法,老爷子也没有任何表示!
难道他真得装过头了?原本想以好男风来博得宁王的愧疚与疼爱,如今适得其反了?就连祁湛都说他是“怪物”,难道他真得这么差?
原澈越想越觉得不安,本想回去和父侯商议,又恐一下子揭穿自己伪装多年的假象,会惹父侯生气。他思前想后,决定去听听云辰的意见。
来到云府,他直抒来意,将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一切如实道明。云辰听后,寻思良久没有回答。
原澈见状急了,忙问:“你倒是出出主意,如今可不是装深沉的时候。”
云辰俊目微蹙,回道:“我是在想,王上对聂星痕的态度,很蹊跷。”
“不过就是高看他一眼,有什么好蹊跷的!”原澈朝他摆手:“我可不是来和你讨论他,我是让你帮我出主意!”
“这有什么好想的,只要你成亲,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云辰轻描淡写。
原澈立即愣住了:“成……成亲?”他面露几分抗拒之情。
云辰假装没看见,继续劝道:“是啊,一旦成亲,你好男风的传言便会不攻自破。再者身为王室子弟,早日成家立业、开枝散叶,也能让王上开心、百姓放心。”
原澈噌地一下站起来:“你……你怂恿我成亲,别有居心!”
云辰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世子,您已经二十有二,寻常男子在这年纪都做父亲了。即便是在民间,成家立业也是衡量男人的基准,遑论生在王室。不成亲,没后嗣,就是少年心性的表现,你让王上如何对你放心?”
可原澈哪里听得进去,直朝着云辰翻白眼:“若是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这么说,可真让我怀疑居心。你明知道我喜欢微浓,怎么,赶紧怂恿我成了亲,好让我再也没了机会?”
闻言,云辰毫不留情地嗤笑:“即便您不成亲,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听说聂星痕此去姜国和谈之前,已经册封她为郡主,命她留在宫中执掌凤印。这举动意味着什么,您难道还不明白?”
原澈自然明白,如今微浓的一举一动他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便也忍不住反驳:“这算不得什么。聂星痕无妻无子,没有可用之人,把后宫交给她也是理所应当。”
“但微浓的性子你不了解,她若不肯,谁逼她也没用。”云辰如是言道。
“我看是你不了解她吧?”原澈一下子来了精神:“微浓呢,在大义上一向是很分明,也许她并不喜欢聂星痕,是为了燕宫的稳定才勉强接受这个安排呢?”
这一问,使云辰面色渐沉,他清亮的眸光微微闪烁,没有接话。
原澈正有些来劲,正欲再打击他几句,却被后者出言回击:“总之,我劝世子及早成亲,切断这不切实际的妄想。”
听到这一局,原澈的心思骤然一沉,方才的兴奋霎时散得无影无踪。其实他心里都明白,云辰说得很对,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成亲。若能找到一个合意的妻子,别说是平息流言,连带老爷子也会对他有所改观,若是岳丈得力,更会助他扭转局面,也许他就能一举把祁湛给挤下来。
可只要想起娶妻,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同床共枕,更甚要做那档子事,他就觉得恶心,万分恶心。
“眼下只成亲还不够,若要扳倒祁湛,世子还得尽快诞育后嗣。”云辰似有些幸灾乐祸地劝道。
原澈打了个寒颤,忽然就想起了年少时的阴影,腹中隐隐有了作呕之意。然后他又赶紧去想微浓,这作呕之意才渐渐平复。
“我……我考虑考虑。”他勉强回道。
云辰也没再多言,转而又与原澈说起眼下的局势、宁燕紧张的关系。当说到宁王无论如何也不让原澈和祁湛前往战场时,云辰心里那股疑惑又浮了起来,对原澈道:“您不觉得此事很奇怪吗?”
“不过就是王祖父心疼我两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原澈不明所以。
云辰的心思向来敏感:“王上对子孙可从来不是宠溺,对您和祁湛也未见得有多关爱,何以到了你们该冲锋陷阵为国效力时,这关爱之意突然来了?”
云辰这般一说,原澈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难道老爷子想置你于死地?怕我两跟去坏了他的大事?”
云辰笑了:“真要如此,不让您去也就算了,为何不让祁湛去?我的身手根本比不上他,况且,置我于死地也不必派我去督军。”
原澈闻言沉思起来:“老爷子心思向来重,谁知道他又在算计什么。不过你可以放心,他越是如此,聂星痕越讨不到好果子吃。”
原澈说完这番话,抬目却见云辰在盯着自己看,且那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复杂,令他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你……你盯着我做什么?”
他问完这一句,云辰却丝毫没有反应,依旧盯了他半晌,忽然问道:“您手里是否有昭仁太子的画像?”
“太子?”原澈摸不着头脑:“你找他的画像做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有些好奇,”云辰解释道,“能让您这般崇敬,又能让世人那般非议,我也想看看他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
“我是有幅他的画像,不过在丰州的府邸,这里没有。”原澈随口回道。
“那您可否形容一下他的样貌?”云辰穷追不舍。